户川彻继续扯,用力扯,最后沉默了。
“松手。”他有些无奈的点了点五条悟抓着睡袍的那只手。
五条悟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那只手嗖的缩了回去,然后他的脑子更加空白了,唇角紧抿着,视线下意识的钉在户川彻身上,看着户川彻向客厅走去,又慢条斯理的收拾好松开的浴袍。
户川彻本身肤色偏白,在水蒸气的熏蒸下,显出一种极淡的粉红色,身上那些老旧的伤疤被水洗的泛白,比较新的则泛着淡红,零落的分散在脊背上,像是枯败的花瓣落满了霜刃,又随着他收拢浴袍的动作,一点一点被白色的布料覆盖。
浴袍裹住了户川彻的脖颈。
随着浴袍的腰带被系紧,一把刀就这么缓缓归入了刀鞘。
五条悟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亲吻那些伤疤的冲动。
轻轻的,蜻蜓点水般的。
不会用比拂去剑刃上的花瓣更大的力道。
但是像是削薄了的浮冰一般的背脊已经被布料覆盖,五条悟的目光轻轻落在户川彻脖颈与衣领的交界线上,又略略上移€€€€曾经那儿也有一块疤的,但是这个世界伤疤没了,芯片回来了。
等等。
芯片!
五条悟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凝固了。
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户川彻的上半身,并没有发现什么所谓的刺青、图案、标记,但是这个世界的户川彻后脖颈多了一块失效的芯片,如果“书”成为了这片芯片的话,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五条悟把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太宰治表示这个可能性很大。
太宰治笑眯眯的,又交给了五条悟一个艰巨的任务€€€€
“你想办法说服彻,让他去做手术把芯片取出来,我用[人间失格]看看能不能让芯片恢复成‘书’的样子。”
五条悟沉默,又问:“你觉得告诉彻他其实穿越了两个世界,当过辅助监督,当过杀手,做过港/黑成员,还是我就差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只是现在失忆了€€€€他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宰治摸摸下巴,回答:“如果在我记忆完整且没有破绽的情况下,有人突然跟我说这些听起来像是奇思妙想的故事€€€€”他顿了顿,微笑:“我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有什么阴谋。”
五条悟:“那你觉得彻凭什么相信我,又凭什么答应把芯片取出来?。”
太宰治:“因为他是你就差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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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奥尔多睁开眼,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非常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四扇门,他推开其中一扇,发现门外是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一个青年西装革履的坐在花海中的圆桌前,看见他后立刻起身,高兴的打了个招呼:“长官。”。
费奥尔多神色微动。
他确信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会这么叫他的只有那群听命于他的士兵们,于是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费奥尔多很好奇,他为什么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一个并不怎么特殊的士兵。
可能是费奥尔多没有回应,青年看上去有些紧张,他从圆桌上拿起一本本子打开,又拿出一支笔,有些不安的问:“长官,您不喜欢这个地方吗?您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费奥尔多的表情直接凝固了,他一双眼睛缓缓睁大,死死盯着青年手上的本子,素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震惊。
那是“书”。
青年手上拿着的就是“书”,甚至连封皮都没有变化。
但是“书”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费奥尔多问。
青年很疑惑:“就放在桌子上啊,这本书是个许愿机,只要把愿望写在上面,不论什么都能实现。您想要什么呢?”
青年低头在“书”上写了几笔,周遭环境顿时变成了都市中的高楼大厦,而他们坐在大厦最顶层,俯视着底下繁华热闹的都市。
费奥尔多没有言语,青年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惶惑,低头又写了几笔。
高楼大厦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又变成了浩瀚至极的宇宙、终年不化的冰川,最后成为了悬停着硕大光球、分布着密集线路的地下空间€€€€这正是费奥尔多平时待着的位置。
“给我。”费奥尔多把“书”要走了,“书”上写的并不是有逻辑的故事,而是命令式的语句,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单纯的许愿机。
这个地下空间有七扇门,费奥尔多推开其中一扇,门后还是同样的花海,但是坐在花海里的士兵换了一个,士兵手中捧着的不是“书”,而是一个据说可以许愿的海螺。
接下来的事情是之前情况的重演,但是可供费奥尔多选择的门变成了十扇。
费奥尔多再次推开一扇。
花海,士兵,只是这次变成了可供许愿的收音机,门变成了十五扇。
费奥尔多不断推门,不断的从一个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只是这条道路永无止境,士兵们如出一辙的举动让他感觉仿佛困在时间的循环中,重复着枯燥的一天。
只有门越变越多。
二十扇、三十扇、一百扇,最后如同星星一样密密麻麻几乎布满整片天空。
忽然这些门又全部消失了,费奥尔多所在的地方重新变成了一片盛大的花海,但花海中不再是只有一个士兵,而是无数个士兵,他们西装革履,每人都坐在圆桌前,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可供许愿的东西。
看见费奥尔多到来,他们又齐刷刷转过头,成千上万双眼睛如星子环绕太阳一般注视着费奥尔多。
“长官。”他们又一起出声,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不重,但是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又像是闷雷般隆隆作响。
费奥尔多抛开手中的“书”,他意识到了,这儿是梦境,不是他的,而是那些士兵们的梦境。
因为思维共享,所以这些士兵连梦境都会彼此影响,你影响我,我影响他,最后逐渐趋同,都变成了一片花海的样子。
而费奥尔多作为主脑,能没有任何阻碍的窥伺士兵们的思维,于是也受到影响,进入了这些士兵们的梦境。
一开始是四扇门,意味着四个士兵的梦境。
后来门越变越多,意味着他能进入的梦境也越变越多。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是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费奥尔多一开始并不觉的奇怪,直到现在€€€€
虽然能思维共享,但个体之间是彼此独立的,所以梦境也是彼此独立的,而现在所有的门消失不见,所有的士兵出现了在了同一片花海里,则意味着€€€€原本应该彼此独立的梦境连成了一片。
这显然是非常不正常的事,背后肯定有东西搞鬼。
还有“书”。
费奥尔多曾吩咐士兵们去找“书”,他们知道“书”的样子并不稀奇,但是这个梦境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可以许愿的东西€€€€
收音机、海螺、笔记本……
不是同一件物品,但是功能是相同的。
而这种近似于神迹一般、能满足所有心愿的能力,费奥尔多只在“书”上看见过。
那么这些东西,会不会是经过梦境扭曲后,“书”的不同表现形式呢?
费奥尔多的神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忽然又笑了起来,他的一双眼睛像是夜幕下幽静流淌的暗河,河上薄雾弥漫,但又有几点细碎波光在雾后若隐若现,像某种锐利的剑芒。
他觉得自己正在接近某种真相。
费奥尔多的视线自周遭一一扫过,试图找出导致梦境相连的契机。
忽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费奥尔多看向人群后的一个士兵,那么多的士兵,每个人都崇敬又畏惧的看着他,像是在瞻仰天上的神明,只有那个士兵带着不安的表情,频频向后望。
€€€€如果户川彻在这里,肯定能认出那个士兵是他的副官。
费奥尔多向副官走去,他一动,围绕在他身边的士兵就自动避让,如摩西分海般给他让出一条路。
无尽的花海断在副官脚下,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雪原上是奔逃的人群和成片的咒灵,还有两个户川彻,一死一活。
“这是怎么回事?”费奥尔多问。
副官像是现在才发现他,猛地回过神,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不、不知道,但是我这几天每天都能看见……”
费奥尔多:“这么说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副官定了定神:“是的,我本来想去帮忙祓除咒灵的,但是走不过去。”
副官伸手,但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在雪原之外。
“您看。”
他又轻轻敲了敲,然而就是在这一刻,屏障似乎突然消失了,副官的手伸了过去,微凉的雪花落到了他的指尖,紧跟着一场狂风,漫天飞雪扬了过来,顷刻间落满了花海。
€€€€就在此刻,士兵的梦境和户川彻的梦境连成了一片。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士兵们有些惊慌,而费奥尔多则径直向风雪中走去。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户川彻。
他有一种预感,他所追求的一切似乎已经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
梦境突然碎了。
费奥尔多清醒过来,他睁开眼,面前是现实中灰暗的屋顶。
费奥尔多:“……”
这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他捂着额头起身,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准时的生物钟。
果戈里风一样的卷进来,从角落里摸出一张牌,又风一样的卷出去,将找到的纸牌搭在最上方,搭了个完美的纸牌塔。
费奥尔多出门,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世上有关于梦境的异能吗?或者咒术、咒灵?”
果戈里将纸牌塔推翻,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纸牌中畅快的笑出声:“说不定,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
费奥尔多:“在一堆花海一样的美梦里,出现了一个只有冰原的噩梦€€€€问题会出现在哪里?”
“嗯?”果戈里歪头,忽而拉长了声音:“不€€€€知€€€€道€€€€”
“不过这种区别对待,只能说明做噩梦的那个人很不受待见吧?或许憎恶,是憎恶也说不定!”
费奥尔多:“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果戈里:“嗯?”
费奥尔多回答:“那位做噩梦的先生。”
阿道司曾在杀死户川彻恢复异能后,对笔下的世界进行了修改,如他之前所想那样增加了蜂巢的设定。
而户川彻严格来说是在设定修改完后复活的,蜂巢的设定中没有他的位置,但是他又延续了原本第四等级的士兵的身份,两厢叠加,就成了这么个近似于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存在。
不过他的皮肤下依然有芯片存在,只要费奥尔多想,他很快就可以真正成为那些士兵的一份子。
费奥尔多若有似无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