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野看着目光清明的边牧,突然意识到什么,牙关颤抖着,喘息声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不要……”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边牧的手,可惜微弱的温度已经尽数抽离……
医生和护士很快涌进来了,护士将监测脉搏的夹子夹了回去,开始给边牧测量体温,听诊……
边牧并没有清醒太长时间,医生还没来得及问诊,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江教授他们和医生一起出去了,病房只剩下关野和杨皓。
“他不想看到你。”杨皓也守在床边,对边牧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关野僵硬地靠墙站着,仿佛是一座沉冷的雕塑,却被脖颈间曝起的青筋出卖,他并不冷静,而是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的喉咙被苦涩堵着,艰难地破开一条通道,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和你无关!”
杨皓毫不客气地直戳他的伤口,“有关,你毁了他的一切,不可能和他继续走下去了,我会追他。”
“……”关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恐惧和怒火一下灼烧进心底,他转身揪着杨皓的衣领,“他是我男朋友!!你别动他!”
“很快就不是了。”杨皓没有动,甚至挥手让冲进来的黄毛出去,“关野,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不合适,你勉强和他在一起是害了他……”
“你闭嘴!”关野目呲欲裂地扬起了拳头,就像一头凶残的饿狼,恶狠狠地咬着牙,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杨皓还是一动不动,鄙夷地看着他青筋绷紧的拳头,“边牧受不起你的年轻冲动,也承受不了任何意外了,他已经为你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命都差点没了!你还不肯放过他吗?还有脸在这打架……”
关野愣了愣,对方的话甚至没放太多情绪在里面,却每个字都朝他心尖扎着最狠的刀子。
他现在的作为,正完美地诠释着自己有多么冲动幼稚,居然在病重的男朋友病床前动手……
他在颤抖中蓦然松手,跌坐在椅子上,瞬间像一头被打断脊背的斗兽,失去了所有攻击力……
半晌,他才抹了抹自己的脸,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倒了盆温水,把毛巾浸泡在温水里。
杨皓看着他,没说话。
关野把手里的毛巾一点一点扭干,“起码……我现在还是他的男朋友,我要给他擦身,你出去!”
杨皓默了默,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关野俯下身,细细地擦拭着,一点点擦拭对方苍白的脸颊,尖削的下巴,消瘦的锁骨……
老师是他的男朋友,永远都是,谁也别想抢走……
他的手突然一顿,停在边牧柔弱细长的脖颈上。
那里……他曾不小心弄出了青紫的痕迹,还曾经笨拙地拿着遮瑕膏,被老师威胁着,一点一点遮去欢爱的记号……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很好呀……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老师……”
关野强撑着的情绪突然就崩了,他趴在床边,把脸埋进边牧的手心,压抑的低吼从喉腔中溢出,“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知错了,老师,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真的知错了,你别、别不要我了,好不好?别不要我了啊……”
可惜,没人再怜惜他的悔恨了。
杨皓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
边牧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全是幻象。
他看见了很多孤儿院的孩子,还看到了少年的路谦,伸手过来,想拉他回家……
可他再也不肯跟路谦走了,“你知道把我带走会发生什么吗?”
他听见自己怪异的笑声,“你会为我而死,你会家破人亡,你的父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是个扫把星!你不该带我回去,应该离我远远的……”
少年路谦却没有听,还是执意要拉他的手。
“别碰我!”他忍不住咆哮,恶狠狠地推开了路谦的手。
只要他把一切终止在刚开始的时候,后面所有的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摸到旁边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用力往自己手腕上割,殷红的液体很快流了出来……
路谦惊恐地冲过来,要抢他手里的碎片……
他自然不肯给,赶紧把碎片藏在自己怀里,轻轻地笑了,“哥,你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我知道啊!我不要再认识你了,这世界那么好……只要没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
“不好!不好!没有你,这个世界什么也不是……”
面前的人突然崩溃大哭,“我不是路谦!你看看我,我是关野……老师!你醒醒好不好,我求你了……”
他愣了愣,皱起了眉头,关野是谁?
面前的人陡然高大了许多,顶着一张挺帅的脸,可是邋遢得一塌糊涂,胡子拉扎的,就像街边的流浪汉……
他不认识。
不过也没关系,除了路谦,其它人都不重要……
他抬头寻找着,“哥?你去哪了?哥……”
这时,他才看到自己面前还有很多陌生人,慢慢地朝他聚拢过来,有穿白大褂的,穿黑衣服的,还有穿浅衣服的,可他一个都不认识。
那个邋遢的男人还想再过来,被后面的人扯住了。
“别过去!他出现幻觉了,认不出你的!会伤人……”
“你再等等,镇定剂马上就来了……镇定剂呢?快呀……”
“你们从两旁边绕过去,别惊了他……”
“别太近,慢点……”
那些人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和他耳中尖锐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好吵!
他浑身难受,扎手腕的刺激不够,一点都不疼,他根本亢奋不起来,很快就会陷入沉睡。
可他不想睡,他还要找哥哥……
他开始认真地寻找更能刺激自己的地方。
手臂,大腿,腹部,一下又一下扎上去……
为什么没有感觉?他还是感觉不到痛,倒是弄了满手满身都是黏糊糊的红……
“啊啊啊……”
他难受地低吼着,开始杂乱无章地往自己身上扎……
不疼!为什么不会疼?
他拿着碎片对准自己的脖颈狠狠扎下去,温热的液体瞬间喷了出来……
“老师€€€€”
在嘈杂的耳鸣声中,他听到了一声肝胆俱裂的怒吼,下一刻他就被人猛地扑倒了。
“放开,放开我……”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完全挣不开,那人搂着他死都不肯放手,还用手紧紧捂着他的脖子。
他火了,一下一下往那个男人身上扎,拼命地扎……
“放开我……”
殷红的鲜血很快从那人的浅色衣服里渗透出来,一朵朵红色的花,慢慢绽放,越开越大……
他直勾勾地盯着,突然惊愕地捂住了心口。
感觉到痛了!从心脏扩散,蔓延至四肢百骸,入骨入髓,痛得无法呼吸……
可疼痛的按钮居然不是在他自己身上,而是来自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好奇怪……
他艰难地伸手去摸那人的脸,结果弄了对方一脸黏糊糊的血,混着那人的泪,成了大花脸……好丑!
那人居然还笑了,“老师,你要死,我陪你……”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要你……”
那人的脸色骤变,表情僵住,像是天塌了一样,眼睛很快又涌了更多的泪来,混着血,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他感觉很痒,想用手擦掉,身体却无端地颤抖起来,视线也逐渐模糊……
意识的最后,他听见那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第139章 始作俑者
关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触目惊心的夜晚。
整个病房都是血,泼天的殷红就像红颜料一样,肆意铺溅在雪白的底色上,如果忽略那呛人的血腥味,甚至可以称作是一幅令人震撼的现代艺术作品……
他只是转身倒一下水,边牧就毫无预兆地发了疯,打碎了保暖壶,用碎片对准了自己……
他的那个温柔的老师,再也认不出任何人,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扎,甚至在血淋淋的伤口组织里去翻找血管,企图弄出更多的血。
血似乎能让他兴奋,却得不到最终的满足,狂躁无处发泄,只能嘶吼着毁了自己……
在他把碎片扎进脖颈的时候,关野终于挣脱了众人的拉扯,抱住了那个面目全非的血人……
令人汗毛竖起的凄厉惨叫中,他终于体会到了比身体伤害更痛的痛苦,比死更难受的悔恨……
他用力吻老师的脸、眼睛,吻他的额头……哪怕怀里的人不停地往他身上扎洞……
他笑着告诉老师,他可以陪着他一起死。
可老师不愿意,哪怕发疯了,也不愿意再要他了……
他后悔了,真的真的后悔了,可是,再也找不回他的老师了……
打了镇定剂,边牧被送去急救,医生说他伤得很重,手腕的伤深可见骨,脖颈的伤离大动脉只有几毫米距离。
关野就坐在急救室门口等着,任谁劝都不肯离开,直到后来,急救室的灯越来越朦胧,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