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被逗笑,末了还是收下了地契,云胡瞧出了他的为难,索性替他开口,“沅礼,你和青哥儿若是得空,给义塾请个名字吧,毕竟这里面也有你们出的力。”
宋沅礼倒也不客气,立时就应下,说回头就跟青哥儿商量商量。
送他出门时,大福双手合十,学着谢见君教他的模样,对着宋沅礼拜了拜手
“谢谢宋叔伯,宋叔伯和青哥儿都是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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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商户们捐助的银钱,还有宋沅礼赞助的屋舍,谢见君合计先把义塾修缮起来。
这义塾招收的学生,暂定为六岁到十五岁之间城中家境贫寒的孩子,连带着未及秀才功名的童生,也可以来念书。
除此之外,他还想另开设两间学斋,请医馆的大夫前来授课,教孩子们学习医术。
科考不是唯一救世的出路,在这个时代,得有一门能活命的手艺傍身。
趁着修缮义塾的功夫,谢见君让府衙张贴出告示,招募童生以上功名的先生,前来义塾教书。
然甘州读书人本就不多,但凡身上背着秀才童生功名的书生,都想着再搏一搏,告示贴出去好几日,经谢见君挑选考究过,能担起教书育人重任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将五间学斋,暂时缩减为三间时,自打来了甘州,便一直窝在屋里看书练字的许褚,突然找上他。
“见君,我知晓你近日来,一直为那义塾的教书夫子一事儿发愁,若老夫自荐去教书,学问上,可还勉强说得过去?”
“先生,您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学生的恩师,自是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谈何过得去过不去一说?”谢见君惶恐道。
他明白许褚此举,是想替自己排忧解难,故而心生愧疚,
“将先生一路从福水村带去了上京,又劳烦您舟车劳顿来到甘州,原是想安稳给您养老,不成想,先生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在为学生费心费力,学生实在惭愧。”
许褚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办义学,是为善事,为师欣慰不已,莫要有如此负担,之所以提出去教书,也是老夫在家中闲来无事,眼看着一把老骨头都僵硬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儿,我教书多年,如今若能回归学斋,传道受业,这心里踏实多了。 ”
如此,谢见君也不好再坚持,义塾里教书夫子的事儿,有了许褚的帮忙,问题迎刃而解,他还特地找木工,又定做了上课用的桌椅讲台。
只待万事俱备,义塾修缮完成时,暮秋已别,初冬将至,院中的银杏已经染上了一片金黄。
甘州的冬天比上京要冷得多,街头小巷的孩子们早早都套上了冬衣,圆鼓鼓的,跑动起来时,像一团团蓬松松的雪球。
连大福也被云胡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摇头晃脑,活脱脱跟那小企鹅似的。
“爹爹,阿爹今日何时回来?”
卧房里火炉烧得暖烘烘,他攀着窗棂,望着静悄悄的院子问云胡道。
云胡正忙着给满崽做冬靴,闻声,跟着大福的眸光,向窗外瞥了一眼,“阿爹今日去书院了,晚点就会回来。”
大福讷讷地颔首,他听不懂什么学院,只知道谢见君又不能陪他玩了。
“爹爹,是砰砰砰!”
他忽而侧耳,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窗户上。
“砰砰?”云胡重复道,一时没明白大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屋外传来连绵的鞭炮声,他才反应过来,应是义塾那边放鞭炮了。
今个儿是义塾竣工的日子,谢见君起早便往那边去了。
盖义塾的事儿,城中百姓打跟前来来回回地经过,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噼里啪啦,放完了两大串鞭炮,谢见君就让衙役们在学院门口张贴了告示,一来是让大伙儿知道城中建了不花钱的学院,二来也是为了招生。
告示一贴,在城中瞬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哎呦,我没看错吧,这义塾不收束€€,只要是六岁到十五岁的孩子,都能去念书呐!”一汉子惊诧道。
“大哥,您识字儿,您能给俺们念念,这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吗?”一旁的妇人着急请求道。
汉子也是好心,当即就抬高音调,给不识字的哥儿妇人和挤在外围的人群念了起来。
“什么,当真不要钱吗?”妇人听完,瞪大了眼眸,脸上惊讶的神色同汉子无异。
“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嘛,不收束€€,招收贫寒子弟。”汉子指着告示上的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这下好了,我儿终于能上学了!知府大人可真是活菩萨呐!”妇人激动不已,立时挤出人群,小跑着回家,要把这喜讯告知自己儿子。
“小伙子,你再帮俺看看,这义塾里还招哥儿和姑娘家?”一衣着破旧的老头,眯缝着眼使劲地往告示上瞧,他年事已高,早看不清这些小字,只得求助于念告示的汉子。
“是要收,说单独给划一间学斋,还要招募想学医的孩子,由城中大夫亲自授业…”汉子不厌其烦地念了一遍又一遍。
“梁老汉,你还打算送你家那幺哥儿去念书?”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大伙儿登时哄笑起来。
梁老汉佝偻着背,似是并未将旁人的揶揄嘲讽放到心里去,他死死地盯着告示,“念书好啊,能念书,就不用做劳活了!”。
汉子听着老头的默念声,眸色暗了暗,他微微躬身,目光与老汉齐平,“老大哥,您要是想让孩子去义塾念书,可早早地去府衙报名,知府大人说,就五天时间,统共招募一百名,招满了就不再要了!”
“哎好好好...谢谢你呐小伙子...”老头拢了拢身后的背篓,颤颤巍巍地从一旁出去,瞧着是往府衙方向去了。
“要我说,这哥儿和姑娘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便是,出来抛头露面作甚!念书识字,又不能当饭吃!”人群中一贼眉鼠目的汉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正是先前调侃梁老汉的人。
“你家孩子不上,别碍着旁人家!”挎着竹篮的哥儿,听着就不乐意了,登时反驳道,“好不容易满府城里能有一家收哥儿和姑娘念书的学院,还不用自个儿花束€€,这可是知府大人发善心做慈善呢,赶明儿我就送我姑娘念书去,多明点事理儿,省得以后嫁给你这样的人!”
汉子被噎了一嘴,想反驳两句,冷不丁对上大伙儿谴责的目光,他暗骂了一句“傻子才去念书呢”,接着闷头扎进了人堆里,转身就不见了人影儿。
挎着竹篮的哥儿轻“啧”一声,撇了撇嘴,“歹竹难出好笋,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孩子来?不去正好,给我姑娘腾地儿!”
“就是呐,反正不花钱,我家哥儿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不如送去学院里面学学规矩,识两个大字,我跟我家那口子辛苦大半辈子,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
“我们也去,我们家刚刚够六岁呢!”
....
谢见君原本做好了寥寥无几的准备,没成想告示刚贴出去第二天,应者云集。
不过三日,招募的名额就满了,来得晚些的百姓没报上名,纷纷懊恼不已。
谢见君无奈现身解释,说这义塾将立,一时容不下太多学生,加之教书先生只有那几位,之后若寻着合适的时机,府衙还会再办义学,这才将错失良机的人暂时给安抚住。
义塾一朝事成,学府那边,有陆同知盯着,进展得也算是如火如荼。
当初,他承诺三天给答复,只第二日夜里,便着急忙慌地登门,硬是将谢见君从被窝里拖拽出来,拉着他要去自己选好的地方瞧瞧。
直磨得谢见君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晕过去,好说歹说地将人劝走,第二日才跟着去了府城东面。
不得不说,陆同知办事儿风风火火,眼光也是极好的,他看中的这块地儿,步行离着城里有二刻钟的距离,依山傍水,僻静得很,的确最适合用来安置学府。
谢见君招来府城中鼎鼎有名的几位工匠,凑在一起商讨了数日,把学府的图纸给敲定了出来。
甘州穷了这么多年,正经读书人本就没几个,更别说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书生了,头着一开始,他盘算着先盖几处学斋,只等着后续的学生多了,再往山上扩建开来,但想要达到衢州学府那样的规模,没个十年八年的,成不了。
那盖学府的人,他都是招募了城中和附近知县里有经验的农户。
本意是想着便利无处念书的学子们的同时,还能给百姓添一条赚钱的门路,故而在招人时,就说明了这些前来干活的百姓,每人一天二十文工钱,中间管一顿晌午饭。
他吃过徭役的苦,那会儿在南阳村修桥,一天三顿都是稀粥配着干馍馍,天一冷,干馍馍冻得邦邦硬,每每都是掰碎了浸在粥里,泡软了才能咽的下去。
就为此,他特地叮嘱了在现场监工的陆同知,切不可在吃食上怠慢,担心底下府役起异心,私吞粮款,谢见君还着人去偷摸瞧过,见那粥厚得筷子都能立住,又听干活的人说隔日就见一次荤腥,肉都是实实在在的结实,这才宽了心。
经此一事后,有了先前赈灾收粮的铺垫,谢见君犹如赫赫之光,在百姓中间声名鹊起,谁人不知这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个顺民意惠民利的好官,又是让大伙儿吃饱饭,又是让孩子们有书念,比庙里的菩萨还要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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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府和义塾的事儿都有了着落,忙忙碌碌了一个来月,谢见君终于松了口气。
夜里,他将睡熟的大福丢给窝在卧房里偷摸看画本的满崽后,搂着乖乖软软的小夫郎,躺在床上聊起了闲话。
自从来了这甘州,加上身边有了大福,他二人已很久没能好好温存温存了,借由透进窗子的月色,谢见君把玩着云胡柔顺的青丝,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温柔而又热烈。
云胡被这般毫不掩饰的情愫烫得羞红了脸,他双手环住谢见君的脖颈,埋在他怀中不敢抬头。
“怎么了?”察觉到小夫郎的主动,谢见君挪了挪身子,搭在他后颈的手轻轻揉捏了两下。
小夫郎好似受惊的猫,立时就炸起了毛,挣扎着想要逃走,又被捞住了细腰,一把提溜了回来。
“躲什么呢?”谢见君狡黠的笑在耳廓响起,不安分的手顺势探进了松松垮垮地亵衣中。
“别闹..”云胡捏住了他作乱的手,“都几时了,还不快些歇下,明日还得去学府那边讲学呢!”
“是是是,这就睡....”谢见君敷衍地应着话,修长的手指划过小夫郎的细腰,勾得人登时便绷直了身子,连呼吸都跟着错乱起来。
屋外忽而起了风,影影绰绰地能瞧见映在窗子上的银杏梢儿,和交叠在一处的身影。
...
翌日,天将将亮。
折腾到下半夜才真的歇下的二人尚未睡醒,隔壁卧房骤然响起满崽崩溃的大叫,
“阿兄,云胡,大福把我的床给尿了!”
第140章
“来了来了, 别嚷嚷了!”谢见君起身,朝着隔壁卧房先行应下一声,而后从床边斗柜里, 翻找出两件大福常穿的小衣裳。
“新被褥就在满崽床头的柜子顶上...”云胡翻了个身, 挣扎着说道。他浑身似是被马车碾过了一般, 稍稍动一动就酸疼得厉害。
“你躺着吧, 我瞧瞧去。”谢见君提上鞋, 轻啄了一下小夫郎挺翘的鼻尖, 才急匆匆地往外走。
卧房中,
满崽把大福扒了个溜光,拿干爽的被子将他裹起来丢在椅子上,自个儿捏紧鼻子扯着被尿湿的褥子。
谢见君一进门,便瞧见了褥子上的“地图”, 不由得失笑,“感情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呐。”
“阿兄惯来打趣我!”满崽瘪瘪嘴, 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云胡刚给我做的新棉被, 还没睡几天呢。”
“好了, 放着我来。”谢见君将手中的小衣裳扔给他,“屋里冷,去给小兔崽子把衣服换了。”
“阿爹,要抱!”谢瑭团在椅子上, 露着光溜溜的一双小胳膊,嚷嚷着要抱抱。
谢见君正从柜子顶上找云胡拆洗好的新被褥,闻声, 屈起的手指刮了瓜脸颊,莞尔打趣道, “大福,尿床,羞羞..”
“大福不羞!”谢瑭急急慌慌地替自己辩解道,两只小手无措地绞在一起,乌溜溜的圆眸中浸着羞赧。
“小狗才尿床呢,大福是小狗!”满崽将他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扒拉出来,套上棉绒绒的里衣。
“大福不是小狗!”谢瑭被揉乱了发髻,气嘟嘟地扭动着身子,挣脱开满崽,“阿爹说了,大福是爹爹和阿爹的小心肝儿!”
说罢,似是要验证自己没说错话,小短腿小心翼翼地爬下椅子,他猛地扎进了谢见君的怀中,“阿爹,你说,小叔叔是小狗!”
“小叔叔不是小狗,大福也不是。”谢见君单手托抱住他,温声轻哄道。
回眸见着脸颊气鼓鼓,同河豚似的满崽,他无奈地笑了笑,俯身凑到他耳侧,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晚些阿兄散班回来,去给你买栗子糕。”
“真的吗?”乍一听有好吃的,满崽眼底蓦然亮起一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