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第162章

留下的俩哥儿,一个跟云胡差不多大,叫宁哥儿,话不多,但瞧着稳重,另一个较之年轻些,唤明文,虽是生养过孩子,但那娃娃脸不显年纪,大福与他很是投眼缘,一炷香的功夫俩人就玩到一起去了。

因着是大福身边的人,云胡便仔细询问了明文的情况,得知他孕时受了惊吓,提早了两个月生产,生下来的小哥儿天生体弱,一岁那年生了场病没救回来,自个儿心里吓得直惴惴。半夜从噩梦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浸湿,谢见君搂着他好一通哄,末了没办法,硬是让乳母将睡熟的祈安抱来身前,探了鼻息才哄得小夫郎躺下,结果还是一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祈安更是因为折腾了这一趟,大白日又发了烧。

冯大夫前脚刚从文诚书院上完了课,后脚就被请来了府衙后院。

他轻车熟路地上前给祈安搭了个脉,回头就冲着谢见君做了个礼,面露难色道:“知府大人,方得要行针才能退热。”

云胡本就自责,乍一听行针,当时便变了脸色。

谢见君见状,赶忙招来满崽让他把云胡拽出屋外,自己则留下来陪烧得小脸儿红扑扑的祈安。

一根根泛着银光的细长针从针袋中取出来,扎在小家伙的身上。他不过五个多月,话都不会说,即便是疼,也只得歇斯底里的大哭,那连绵不绝的恸哭声仿若一把把冰锥,狠狠地凿进谢见君的心里。自古以来,就没有爹娘能承受得了自家孩子受这苦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他才执意让云胡离开。

这好不容易挨过了行针,小崽子水盈盈的双眸早已经被眼泪泡得红肿,小身子一抖一抖的连哭都没了力气,只牢牢地抓着阿爹的指节不撒手,那冯大夫靠近一步,便拼了命地挣扎,身下的被单都被踢开了。

云胡并未离开,祈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听着,掩在袖袍下的手攥得死紧,连指尖嵌入掌心亦未曾察觉到疼。

谢见君送冯大夫出门,见小夫郎眼圈通红,神色不对劲,当即上前抓过他的手腕,愣是费了好些劲儿才掰开他的手。

“都怪我,我明知他身子羸弱,冬夜那么冷,偏还折腾他一遭...”云胡近乎失神地低喃着,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撕破喉咙才吐出来。

“如果那晚我不逞强,祈安就不会早产,就剩下两个月了,再有两个月他就能平平安安地出生,他本来不会生病的,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救他们的,他们忘恩负义,他们想害祈安..”

“云胡,你听我说...”谢见君努力掰正他的身子,迫使小夫郎直视自己,“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云胡双手捂着耳朵,试图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是我没给他一个康健的身体,凭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

他似是入了魔一般,任谁说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怔怔地往外走,“福妈说了,崇福寺最是灵验了,我、我现在就去崇福寺,去求那些神仙,别再让祈安受苦了....”

谢见君晓得云胡是这些日子被祈安断断续续的生病,折磨得精神有些崩溃,遂将人一把扯住,“云胡,你听听,祈安在哭呢,他想找爹爹了....”,他眉心微微蹙起,温凉的指腹拂去小夫郎眼尾的泪珠,再开口时,声音里裹着满当当的温柔,

“不要去了,好不好?”

许是有祈安绊住了脚,又或是当真被劝服,云胡闻言轻点了下头,终是被他劝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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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去崇福寺祈福的这一茬,随着祈安的痊愈也就抛之脑后了。

哪知,元溯当日,空山雪霁,谢见君着一身素服,从崇福寺山脚下,一步一叩首,数百层青石阶,他从日出拜到日暮,只为祈求神明垂怜,护佑幼子平安。

第227章

朝中封印末日, 秦师爷在宫门外,等来了满面红光,嘴角压不住笑意的师文宣。

“哎呦, 老爷今个儿上朝可有何喜事!”他谄笑着上前, 小心翼翼地将师文宣扶进马车里, 随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招手唤马夫回府。

师文宣将将坐稳, 捋了把半白的胡须, “今日早朝,圣上对见君这小子大加赞赏,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秦师爷晓得定然是因为赈灾一事儿,遂跟着奉承了一句,“尚书大人慧眼识英才, 咱们小谢大人也争气,把赈灾一事儿办得属实漂亮。”

师文宣对这句称赞很是受用, “是呐, 当初老夫送他去甘州, 不过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没想到短短两年多,他便在甘州盖了府学,建了安济院和惠民医所,还惩治了两个贪赃枉法的知县, 可谓是大有建树,老夫听说他还在甘宁县修渠来着…”

“说是因着地震,耽搁了进程, 怕是要拖延到明年春上才能完工,届时那甘宁县百姓, 便不用再受旱涝之苦了。”秦师爷斟酌着回道。

“好好好...”师文宣大喜,“等着将此事呈报给圣上,见君的功绩上又可再添一笔了。”

“可不是呢,今早底下人来报,说圣上年初推行下去的溲种法和区田法,让各地都增产了不少粮食呢,这都是咱们小谢大人的功劳,想来若不是地震,今年年末,甘州交上来的粮草定然比往年多多了!”秦师爷见师文宣高兴得合不拢嘴,便捡着他爱听的话说,“他那位夫郎,初识还瞧着有些怯弱,如今也是做了掌柜的人了,那合意果在曹溪卖得火热,每日铺子前都排长龙呢…”

秦师爷这话倒是提醒了师文宣,“昨日念念回府,说小€€€€对这合意果很是心仪,你回头把府里余下的那些,都给送去季府。”

“不劳大人费心。”秦师爷拱手,“夫人怕您馋嘴惦记,已经派下人送去了。”

“这如烟,当真是...”师文宣无奈地笑了笑,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他连忙道:“回头你去库房里挑些补品,托商队给见君送去,这甘州贫困,自是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老夫听说他幼子早产胎弱,久病不愈,夫郎生产时又伤了身子,可得仔细将养着。”谢见君让他在百官面前很是长脸,他乐意对这个学生多上心些。

秦师爷领了命令,适逢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他将师文宣扶下马车后,便要带人去库房清点。

“等等…”师文宣招手将他唤回来,“子€€莫不是还留在甘州?”

“听咱姑爷说,还在呢。”秦师爷道。

“放在见君跟前教导着,倒是无妨,只是别误了乡试。”师文宣算了下日子,“不过,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确实,今年咱们季小公子要下场考试,也不知道小谢大人将他教导的如何,若是能传他衣钵,也考个解元,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秦师爷接茬,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师文宣打断。

彼时,二人已经进了府邸,师文宣停驻脚步,回眸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老夫说的,可不单单指的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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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一过,季宴礼便传信来,说是乡试将至,唤季子€€早些回上京。

自打接着自家阿兄催促的书信,季子€€一直闷闷不乐,满崽一连问了几遍他何时动身,便好似一根引信丢进了鞭炮堆里,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回去?”他语气有些烦躁,惊得满崽满头雾水。

想着自己分明时关心了一句,这家伙竟然不领情,满崽一时不耐,“季子€€,你真是愈发奇怪了!”

“我如何就奇怪了?我自己也还没想好呢。”季子€€反驳。

“你早晚都是要走的,况且我又没赶你走,左右不过乡试重要些,你之后若得了闲空,大可再来甘州,何至于扭扭捏捏,跟个姑娘家家似的。”

“你、你一点都不懂。”冷不丁听见这话,季子€€气急败坏。他此番回上京,若是中了举子,转年二月便要会试,断不可能再跑来甘州,若是没中,怕是他家那位阿兄会拿绳子将他拴在家里,如此,他还、他还怎么来找满崽?又有何颜面来面对待自己近两年悉心教导的谢见君?

“你瞧不起谁呢?”满崽的脑回路显然没跟他搭上线,“别看我这人读书怠惰,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我阿兄说了,‘君子上达’,你先前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怎地现在总惦记着享乐了?”

“我并非贪图享乐,我是...”季子€€骤然哽住。我只是想同你多待几天...后面这句,他愣是不敢说出口。阿兄在信中说谢见君是当年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自己不过一个禀生,连案首都算不得,有何厚脸皮追着人家弟弟后面跑,即便是有心去登门提亲,谢见君也断然不会同意将满崽嫁给他一个禀生。

一想到这儿,他便是任何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满崽见他欲言又止,可等了半天又等不来他开口,心里愈发觉得他奇怪,丢下一句“莫名其妙”,转身拂袖而去。

俩人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并非没有闹过矛盾,可唯独这回,偏偏像是约定好一般,默契地谁也没找谁。

“你这做阿兄的,还管不管了?”某日,实在看不过去的云胡,将谢见君拽进了内室。

“管什么?”谢见君逗着床榻上刚刚学会坐着的祈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少在这儿装傻,我还瞧不出你来?”云胡没好气地坐回到床边,“这都七八日了,要不要咱们牵个头,给两小只说个和?总这么闹别扭,也不是个事儿,昨日大福还说他小叔叔躲在屋里生闷气呢。”

谢见君挑眉,“都不是孩子了,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还不清楚彼此心性?放着冷静两天,自然就能琢磨过来,用不着咱们掺和,他们有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

云胡说不过他,又怕自个儿多此一举,引得事情不好收场,只得作罢。

然谢见君话虽如此,从那日后,对季子€€倒是愈发严格起来。

起早,天将蒙蒙亮,就唤他起床临帖习字,等着学府散学后,晚间又把他提溜去讲学,连吃饭都是婆子给专门端到书房。

季子€€忙的脚不沾地,更别提抽时间跟满崽正经说句话了。

满崽也不晓得近些时日在做什么,总是拽上明文闷在卧房里谁也不见,连大福要找明文捉迷藏,都得往后排。

就这样,拖延到季子€€走前,俩人拢共没见过几面,更因着见面时有大家长在场,季子€€什么话也没法说。

临行前一日,他终于堵到了匆匆从外面回来的满崽。

“你寻我作甚?”满崽一把推开他,径直往院中走。

“不是我不肯来寻你,实在是课业繁重,每每搁下笔已至深夜,即便见你屋中仍亮着灯,可那般时辰,我又怎能贸然叩门?好不容易休沐,阿兄还带我去城中和乡里勘察民情,我、我...”季子€€像小媳妇似的扯扯他的衣袖,“满崽,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满崽绷着脸不吭声,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这回见面,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些什么,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兴许是季子€€哪怕人在甘州,也得依着阿兄的安排去学府上课,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像以前那般随时被他叫出去戏耍,又或是季子€€待他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但他一贯心大,自己琢磨了些时日没想明白,去问过云胡,云胡支支吾吾地也没跟他说明白,索性就放弃了,这小半月之所以闷在屋里,其实是有要紧事儿要做。

“喏,书呆子,给你的。”他从袖口掏出个东西,迎面丢进了季子€€的怀里,“我早先见你原来的荷包旧了,今日上街,见着一小娘子挎着竹篮兜售自己绣的佩囊,便给你买了一个,你明日不是要走了吗?”

季子€€愣怔地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眼,佩囊用的是黛青绸布,上面绣着杏林春燕,想来应是登科及第的意思,只那春燕的绣样有些蹩脚,针脚也不够细密,他费了好些劲才辨认出是何物。

“好、好看嘛?”满崽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这可是我绣...”他似是说错话一般,赶忙改口,“这可是我挑了许久呢。”

季子€€闷闷地笑,他知道明文绣活精致,祈安好些衣裳上的绣样都出自他手,联系这段时日满崽的异常,他这会儿也猜出个大概,这佩囊应是满崽跟明文学来的。

“不喜欢就还我!”满崽还当他是笑话自己,上手就要去抢,奈何佩囊被季子€€举得老高,任他垫着脚蹦€€都够不着,“还给我,我才不要送你了!”

“不给!”季子€€有心要逗他,“既是送我的,便是我的东西了,哪里还能有返回去的道理?”

“我说有就有,我现在不想送了!”满崽自知二人身高有异,跳起来摸不着,他就踩到石头上,大有今日必须拿回来之势。

季子€€怕他摔下来,手探至他身后,虚虚地护着他。

二人你来我往闹腾得出了一身汗,原本的隔阂不知不觉被打破。

“诶?这里面有东西?”季子€€摸着佩囊里硬硬的,纳闷地问道。

“我去崇福寺给祈安和大福求平安符时,顺道给你也求了一个。”满崽喘匀了气道,“你此行回上京,虽说阿兄派人护送你,但这近千里的路程,走起来并不容易,偏我又不能随行保护你,就只能靠它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意识到他眼中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可比他要厉害多了。

季子€€眼窝一热,连忙低下头去,摸摸索索在身上找了好半天,摸出个巴掌大点的木哨来,“原是想托大福转交给你的...这是我自己做的,能、能吹响...”

满崽茫茫然地接过木哨,一时没弄清季子€€送他这东西是何用意,他下意识地抵在唇边,用力地吹了一声,果真真能吹响,那哨声悠扬绵长,似是整个甘州都能听见。

“以后..”季子€€搓搓掌心里的汗,“以后,你要找我,只管吹响它,千里万里,我都会来。”

满崽莞尔,“我才不信呢,等你出了甘州,我就算把这哨子吹烂了,你也听不着,又怎会来?”

“我一定会来的!”季子€€郑重说道,他眸光坚定,神色认真,有那么一刹那,满崽还真有点相信他说的话,但那点信任转瞬即逝。

为了让他安心回上京备考,满崽解了根细绳,穿过木哨顶端的圆孔,将它挂在自己脖子上,用力地拍了拍,“满意了吧,和你的长命锁挂在一起呢。”

季子€€笑意漫上眸底,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佩囊小心地收进怀里。

屋檐外的拐角处,谢见君拉着云胡藏在斑驳树影里,指着重归于初的两小只,压低了声音道,“瞧瞧,我说和好了吧?”

云胡探头悄默声地看了一眼,连忙低下身去,“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说让他们俩自己处理,你倒好,成日里把子€€摁在书房里温习功课,连人不都让见,还是子€€有心,知道刻木哨求和,可比某些人行多了。”

莫名被点到的谢见君一脸无辜地回眸瞧他,直瞧得云胡心里毛毛的,不知这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又要琢磨出个什么主意来折腾他,当即扭身就要跑。

谢见君反应极快,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小夫郎,不由分说地打横捞起来,塞进了卧房。

大白日里,碧纱幔后,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软榻微微晃动,发出“咯吱”的响声,隐隐还能听着齿缝间挤出来的求饶声,以及“行不行?某人行不行?”的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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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城门口。

“东西都带好了?”谢见君给季子€€整了整衣襟,关切问道。

“阿兄放心,都检查过了,没有遗漏的。”季子€€乖巧回话,“此行一别,再见不知何时,还请阿兄和阿嫂务必照顾好身子。”

谢见君浅应了一声,搭了把手,扶他上马,“凡事平常心,莫要紧张失了方寸,按平日学来的用心作答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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