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运的安排哦。”费奥多尔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地说道:“您在最后€€€€被炸飞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注意天空?啊……说起来, 您知道青木君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
太宰治呼吸微窒,隐约有所预料,在这个时候对方优雅低沉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创造者怎么可能控制不了笔下造物呢?您知道那是北美实验室的试验品, 是超脱异能的存在,那样的东西, 展现出来的真实模样怎么会是‘旧约天使’?”
青木言究竟能不能控制造物?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被拉扯的模糊不清了,也许能够控制,也许不能完全控制,难怪对方能够说出只有被拆穿的谎言才是谎言这种话。
如果谎言无法被拆穿,那就是真实。
这件事情里真实与谎言交叉相融,在那个造物已经被摧毁的情况下,已经无法去验证任何东西了。
“北美试验品最初的模样是一团色彩气体,看不出颜色无法分别色彩的气体。”费奥多尔喟叹着开口,“看在同为这场游戏落败者的份上,就免费告诉您这条情报吧,当初青木君得到试验品融进了颜料里,之后创作出了这幅瞳色与他相近的‘旧约天使’,如果说透过作品能够看出作者的思想与灵魂,那么€€€€您对青木君是否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呢?”
“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太宰治语气古井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早在第一次看见那些作品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一直对青木言持有质疑的原因,只不过……后来得到「书」因为平行世界的记忆和对方称想要保护港口Mafia首领是他时的表情所误导而开始松懈。
原来这也是一场谎言?
如果青木言可以控制造物的外观,也就是说对方是可以让那个东西在一瞬间回归到原本模样€€€€一团气体。
原来如此,费奥多尔是在得到天空上造物消失的消息时就开始撤离的。
毕竟那份试验品同样也是费奥多尔策划窃取,所以后者很清楚什么样的条件能够摧毁那个东西。
也正是因为在撤离所以没空去管那些追他们的手下该怎么行动,那些宛如提线木偶一样的手下在失去费奥多尔的命令后就会显得呆板。
同样给当时的太宰治造成了误导,就像是费奥多尔已经得到「书」,所以他们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一样。
再加上青木言动作的隐秘和有意无意的暗示,近乎快把费奥多尔拿到「书」锤死在真相上。
“唔……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您想见青木君最后一面恐怕来不及了。”费奥多尔嗓音含笑,后一句话比起跟太宰治聊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到底会不会死呢……死了的话,好像就没有机会拿到「书」了。”
死……?
太宰治似想到了什么,他知道想杀青木言的那个人身份。
但是同为空间系异能者,在青木言已经到家€€€€那种满地陷阱的情况下,果戈里真的能够杀死对方吗?
而且如果「书」不在费奥多尔手上,那么大概率会在青木言手里,后者又是以何种方法获得的?跟果戈里做交易?只为了不让任何人得到「书」?
“您知道吗?太宰君,果戈里其实是不受我跟青木君任何一个人控制的,他同样是游戏场外的玩家,类似于鬼牌一样的存在。”
像是知道太宰治疑惑似的,费奥多尔恰到好处地开口,“青木君所想做的是把这张‘鬼牌’踢出游戏局,因为他知道如果这张‘鬼牌’存在,他是绝对赢不过我的,所以才会剑走偏锋,以眼睛为代价,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生命?”
“所以青木君是依靠自己的异能得到「书」的。”太宰治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他从口袋里拿出「书页」,纯白的纸张在晨曦下舒展,太宰治拿起那页纸对着光看了一会儿,没能发现任何痕迹,正当他以为自己猜测错了时,忽然注意到纸张的一角有一个颜色稍深一点的地方。
只深了一点点,如果不注意会被误以为是光线本身带来的阴影,仔细看的话那一点深色印记像是沾了一点点泥土的指尖用力划过的印记。
这样也能算吗?
太宰治回忆起对方在坠落时咬破指尖的举动,这样似乎真的能算。
那一瞬间青木言借助火光爆炸时的冲击让「书」飞了出去,再加上周围的薄雾一直都有,气浪也吹乱了薄雾,更何况被剧痛席卷神经的太宰治,后者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也根本无暇顾及薄雾的流动方向。
因此,青木言如果真的出手,是有极大可能成功的。
但是他后来握住了对方的手,也握住了「书页」,青木言没有维持异能,否则肯定会被无效化。
对方是以何种手段把「书」转移走的呢?
总该不会是青木言因为那个造物所以导致自身异能也发生异变了吧……
太宰治忽然想起之前问过青木言,后者异能什么时候才能对他完全起效,对方的回答是€€€€“等我完全疯了吧。”
如果这个“疯”是指被同化,而青木言又能控制自己是否被同化,那异能确实可以达到不被无效化的地步。
但他看青木言当时眼睛里神色很清明也很稳定,没有任何疯狂混沌的意味。
情报不够推测不出更具体的答案。
不过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
如果青木言说想要活下去是真话,那么理应不会死在果戈里手里,到时候去询问对方就好了。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也传出费奥多尔想要结束聊天的声音。
“如果您能见到青木君的话,请跟他说我在欧洲等他,等待着下一场游戏的开启。”
“我可不是传话筒。”
太宰治说完这一句随手把通讯器丢进了一旁的鱼缸里。
他拿出了另一个通讯器,想要去联系之前原本拔给青木言保护对方安全的那些人。
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太宰治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毫无笑意,那只鸢色眼眸里满是阴郁,气息中的粘稠黑暗让周围港口Mafia成员头更低了一些。
时间会来得及吗?
……
“所以……你觉得只要杀了我,你就能从这份情感中获得自由吗?”青木言微微歪了歪头,那只雾霾蓝色眼眸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单纯的反问一样。
“难道说小青木你能给我什么更好的提议?”果戈里唇边笑容弧度扩大,他伸手拉住了对方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对方手腕处银镯伴随着动作往低处滑落,但奇怪的是上面的铃铛并没有发出声音,身为空间系异能者的果戈里当然能够感应到里面的金属珠子被取走了,但明明之前他都能听见铃铛声音。
“原来是画里会响,现实里不会吗……”果戈里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间,“看起来很有趣~”
青木言不置可否,他略过这个话题,回答了对方上一个问题,“很可惜,我无法给你任何提议,毕竟这是你这些天深思熟虑得出来的结论,我不知道你的心路历程,所以根本没办法改变。”
“你知道自己会死,也准备好了被我杀死。”话题毫无预兆地被果戈里更换,他语气收敛了原本刻意营造的夸张感,转而变得平静。
“这是怎么得出来的?是因为之前我跟费奥多尔的聊天吗?但那个时候你应该也被拖进画里了才对。”青木言眼眸里划过一丝疑惑。
那个时候所有看过天空上眼球的人都被拖进了画里,既然果戈里能够帮助他清扫狙击手,那么就说明后者也一定看过天空。
果戈里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兴高采烈地得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那么,在此提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呢?!这当然是因为对小青木你的了解啦€€€€”
他故作俏皮地拖拽着尾音,眼眸里的杀意伴随着尾音被发酵的越来越浓郁。
“每一次来找你,你第一反应都是把我拖进画里,但这一次却没有,哪怕是在感受到我杀意的时候也仍旧没有,明明作为胜利者如果死在终局一定会不甘心的吧?但是你却仍旧如此平静,除去你有后手之外,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你早已料到,当然当然~我更相信后者,因为我之前有调查过你哦,小青木,你在横滨根本孤立无援吧,所以除了自己的异能,我实在是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掉了,而你的异能在我面前也无法起到完整的效果。”
“啊……是这样。”青木言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不擅长伪装出激烈的反应。”
那样必定会牵扯到情绪,如果想要伪装天衣无缝,那自然要不断下达心理暗示让身体进入到那个情绪中。
但他精神有点不太稳定,情绪骤然激动歇斯底里的话,容易导致精神与身体发生剥离,也就是人格解体。
他会像一个陌生人那样以旁观的角度去看自己的身体,然后感到陌生与怀疑,激动的情绪会被迷茫取代,那样伪装就会变得破绽百出。
“不过……确实会有不甘的情绪存在。”青木言话音一转,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说出的话别有深意,“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是有形的束缚容易挣脱,还是无形的束缚更容易挣脱,前者不会被记忆遗忘,但后者会,这种说辞同样可以反过来,毕竟有形的束缚可以被物理打破,而无形的只能靠被遗忘,但人的大脑真的会如此轻易遗忘什么吗?”
果戈里的视野里,那名靠在衣柜前的少年俊美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某种堪称恶劣的情绪,原本清冷的嗓音被压低拉长,演绎出缱绻的气息,“那,你的记忆力好吗?果戈里?”
“这点或许要看小青木能够给我留下多少的印象了,小丑的记忆可都是容易被抛弃的。”果戈里眼眸弯弯,明明是一副充满笑意的模样,但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压迫力与危险。
“你想怎么杀死我呢?”青木言目光落在对方雪白的斗篷上,斗篷内里是漆黑一片的,就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一样神秘又深不见底。
“唔……我想想。”果戈里的视线从眼前少年脆弱的颈脖处划过,又落向心脏跳动的胸膛前。
“因为小青木你有尖锐物品恐惧症,所以用子弹应该会更好一点?”他像是在询问对方意见似的。
“我挺怕疼的,能一枪毙命吗?”青木言指尖摸向自己右手手腕,他像是有些不安那样在用指尖摩挲自己手腕上的那颗铃铛。
“放心啦~我技术很好的哦!”果戈里愉悦地笑了好几声,从斗篷里拿出了之前一同玩游戏用的左轮手-枪。
“你上次挖我眼睛的时候也这么说。”青木言语气充斥着质疑,“你那个时候走神了吧?一定走神了,重复搅动了好几下!”
果戈里目光心虚地游离了一瞬间,小声嘟囔道:“这都是因为小青木你的反应……”
那种忍受不了疼痛又维持着骄傲不想求饶与大声尖叫哭泣的忍耐,那种最后溢出的零碎低泣,很容易唤起人恶劣的一面。
“这一次不会的!”果戈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一次我会精确击穿你的心脏,不会让小青木你感到多余痛苦的。”
青木言怀疑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脑海里在快速思考击穿心脏大脑能维持几秒清醒,人在心脏停止跳动的情况下仍旧能活两分钟,但大脑不一定还有意识,以果戈里的个性与行动的动机来看,很有可能是杀了他之后直接离开,如果对方走到楼下,那是超出了三十米范畴的,但问题是如何让对方快速走到那个地方,否则他怕自己真的会先死一步。
“果戈里。”青木言收敛起眼底伪装出来的情绪,露出表情有几分认真,“你知道的,所有盛大的戏剧都会有一个惊艳众人的收尾与落幕,比如说星光璀璨排山倒海的欢呼,又比如说是热情洋溢炽热绚丽的花朵与火焰。”
果戈里若有所思,“你是想要我跟见面时一样送你玫瑰吗?哇呜……很抱歉,小青木,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银发少年看起来有些困扰,他指尖抵在下巴处,像是在思考要如何满足对方的愿望一样,同时也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居然在这最后落幕时掉链子了。
“不。”青木言唇边弧度微扬,“这一次换我送你。”
果戈里闻言微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他一边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说道:“小青木,这是你想要给我留下的印象吗?”
如果是以死亡与鲜血铸就的玫瑰,那确实足以超脱世俗而惊艳无比。
“会是一场让你难忘的惊喜哦。”
青木言知道对方现在误解了,不过没关系,这样正好,他相信果戈里能够反应过来的,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能因为看见木围墙上的玫瑰而特意去准备一支玫瑰一样。
果戈里微笑着举起枪抵在那颗跳动心脏的胸膛上,“需要说晚安吗?”
青木言眼眸微眨,“你会让我自由吗?”
“当然,那可是我们彼此都能得到的自由。”果戈里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感动地撩起斗篷一角擦了擦眼睛,语气是故作夸张的哽咽,“我太感动了,没想到最后我们仍旧能在这一点上契合。”
青木言想要让果戈里把自己的尸体也抹消,如果死后尸体还会落进别人手里那简直是一种屈辱,最好能连同他在横滨的一切痕迹一同抹消,而能够完成这一点的,就是火焰。
而果戈里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在杀死青木言之后不毁掉对方的身体,那这根本就不算是彻底的打破枷锁获得自由。
超脱世俗的自由是灵魂与身体的共同消亡,只有完成这一点,那才是从这个世界解放,得到了彻底的自由。
“那么€€€€”
“晚安,我可爱的小青鸟。”
他嗓音很轻,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手中毫不犹豫扣动的扳机。
伴随着“碰”的一声枪响,赤红靡丽的色彩于半空中炸开,粘稠温热的液体溅射在果戈里雪白的衣物上,后者并未在意,他目光注视着那具略有些瘦削的身体失去支撑顺着惯性往地上倒去。
“叮铃€€€€”
一声微弱的铃铛声与青木言坠地的声音一同响起,让果戈里一瞬间瞳孔微缩,他不顾斗篷浸透上了血迹快速蹲下身,握起青木言瘦削手腕,那只失去了生命力的手软若无骨地垂落在半空,从指尖滴落血珠。
那里的铃铛在果戈里堪称急切的动作下再次发出轻响。
果戈里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因为他并未感受到任何空间波动,此刻所处的也应该是现实。
他用异能取出了铃铛里的东西,那里面并不是铃心,而是一颗很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