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戈蒂耶。”青木言已经习以为常了,“霍尔巴赫,你这些问题问我也没有答案,天空最高处的秘密这件事还是我从果戈里那里得知的。”
“他……?”霍尔巴赫眼眸里浮现出狐疑,“难道说……他也是研究人员?”
“不……”青木言觉得自己没办法想象出果戈里一身白大褂拿着数据报表在实验室一脸认真走来走去的模样,“只是在玩的时候,因为他好奇所以去看了一眼而已……”
“哦,玩的时候。”霍尔巴赫点了点头,揶揄地继续说道:“难道不该是约会的时候吗?”
戈蒂耶觉得自己受够了,甚至以后都不想再跟霍尔巴赫一起出差,他忍无可忍地介入了话题,“我说,你难道没看见青木现在的模样吗?”
“看见了,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吗?戈蒂耶,你太紧张了。”霍尔巴赫微微耸肩,收敛起了脸上轻佻的神色,“说正事吧,小青木,在来的路上戈蒂耶已经跟我说了你目前的情况,既然你知道‘潜意识’的存在,那你应该有着‘潜意识’时的记忆,只要你能够维持对身体的操控权,以及精神体随时的清醒,那‘潜意识’的严重同化应该只是暂时的,当「阿撒托斯之梦」结束,你应该能够控制降低‘潜意识’的同化程度。”
“嗯,我很清楚,只是你知道的,戈蒂耶他不放心。”青木言说着看向抱着手臂一脸没好气的金发男人,更换了话题,“我这种状态虽然不如‘潜意识’时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大,但仍旧有着能够读取他人思维的能力,我先前见过费奥多尔他们一面,从他那里得知到了「阿撒托斯之梦」的真相。”
青木言说到这里脑海中想起了费奥多尔所说的那句意有所指、像是好心提醒,也像是故弄玄虚的话。
无论对方说的是真的也好,是故意误导他的也罢,在使用了「书」的情况下,当他说出所读取到的所有信息给不知情的人听都只会有一种结局,也同样是偏向他的结局。
如同所写的那样,当青木言说出所读取到的所有信息,霍尔巴赫和戈蒂耶都陷入了沉思,同时也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变故发生,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戈蒂耶率先讥讽出声,“真是没想到,阿加莎视人家为强敌,实际上人家眼里根本没她,也没整个欧洲。”
“那群人就像是单纯的狂信徒一样。”霍尔巴赫言简意赅地点评。
“不过,单纯的狂信徒也挺麻烦的。”戈蒂耶眉头微皱,有些担忧地看着青木言,“现在伦敦已经混入了太多势力,还记得之前那个人死前所说的‘全知全能的万物之主’和什么拉莱耶吗?我总觉得那群人要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说不准那些人已经做了。”霍尔巴赫提醒道:“你看,小青木‘潜意识’能够控制这个世界,又能够读取思维,这不类似于那句‘全知全能的万物之主’吗?而天空最高处的海底沉睡着建筑,说不准就是那个拉莱耶。”
“哦?那‘一切都如同那位的指引’是什么意思?”戈蒂耶冷笑了一声。
“费奥多尔的指引呗,毕竟是他向那些人提供了小青木的信息,再加上他本身的头脑,想要欺骗一下那些狂信徒€€€€自诩传达神的旨意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霍尔巴赫相当爽朗地说出了猜测。
“那这可真不错,在费奥多尔的帮助下,青木直接成神了。”戈蒂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阿加莎也不用处心积虑去对付什么超越异能的力量体系,直接让青木过去命令他们自杀好了。”
“狭隘!”霍尔巴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对方,“按照狂信徒的普遍思想,小青木一定被他们当成了什么祭品,比如说神降临的容器之类的……”
说到这里,霍尔巴赫声音逐渐消失,戈蒂耶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一起看向青木言。
后者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他冷静地率先出声否决,“不会的,我的‘潜意识’仍旧是我,绝对不可能变成陌生的东西。”
“好吧,希望是这样。”霍尔巴赫轻轻叹了口气,“小青木,你应该知道同化是悄无声息、让人难以意识到的,你原本就有着人格解体的老毛病,我比较担心你会在出现人格解体时遗失自己,导致被同化严重的‘潜意识’占据主体,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不用太过担心这个,就像这是费奥多尔精心准备的棋局一样,我也从很早之前就想过这种状况的出现。”青木言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等我休息好,我会回到身体的,这样你们就不必过多担心了吧,说起来我都没怎么休息呢,一直被迫‘清醒’。”
戈蒂耶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特别是在得知了「阿撒托斯之梦」真相之后,但他也不好过多去干涉青木言指导对方怎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似乎除了相信对方没有其他选择。
青木言注意到戈蒂耶眼底犹疑的神色,补充道:“或者你们有什么其他问题可以问问我的‘潜意识’,‘我’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比我深一些,只不过需要注意不要提及‘醒来’或者是‘梦’之类能够让‘我’察觉到这是梦的词汇和话题。”
戈蒂耶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霍尔巴赫眼睛一亮,“噢!听起来真不错!没准我们能得到目前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秘密呢!”
青木言无奈地笑了一声,“嗯,晚安。”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青木言的意识逐渐飘散,沉入意识最深处,漂浮在上方的纯粹意识懵懵懂懂地再次苏醒。
他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后者像是对他十分熟悉,有着深褐色头发的男人新奇地把他提了起来,说着奇怪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尝试这样被人双手从腋下提起来的姿势,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仿佛被用这种姿势提过很多次一样。
霍尔巴赫提着充斥着非人感的少年左看右看,不由得回过头跟戈蒂耶分享,“这可真是了不得,我感觉得让雨果也看看,小青木现在真的跟十三岁时没什么两样。”
“哪里没什么两样?”戈蒂耶简直恨不得把霍尔巴赫脑子拆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除了实验室里的那些东西就只剩下水了,“青木十三岁时明明要可爱多了!”
霍尔巴赫轻啧了几声,没有反驳对方这番话,而是直接看向少年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青木言听着对方所问出的那些跟果戈里之前相差无几的问题,给出了同样模糊不清的回答。
不过……
说起来,果戈里去哪了?
在这个问题产生的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了答案。
原来是睡觉了。
既然这样,那他是不是也该一起休息一下比较好?毕竟玩了那么久确实应该感觉到累了。
没等霍尔巴赫再接再厉问出新的问题,手里的少年忽然开始逐渐化为薄雾消失。
这让前者呆愣了片刻,直到最后一抹雾气也从指尖溜走,他才反应过来青木言似乎是走了,像是感到无聊那样。
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嫌弃了的霍尔巴赫看向从始至终都一脸凝重的戈蒂耶,认真地表示赞同,“你是对的,确实没有小青木十三岁时可爱。”
最起码那个时候的青木不会嫌弃他。
第95章
世界是一片灰色调的雾海, 模糊污浊的灰雾裹挟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点,伴随着雾气的流动它们像是一只只眼睛那样开合。
雾气涌动的间隙里埋藏着众多像是泡泡一样的球形透明物体,有的泡泡里面是雪白又梦幻的七彩薄雾, 有的泡泡里是宛如廉价水晶球一样的平面风景画, 在这些单调或是普通的泡泡中, 有一个泡泡便显得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精致到宛如微缩城市的泡泡, 里面有着高高的钟楼, 宏伟的大桥, 以及在雨景中不断炸开的、像是烟花一样的火光。
从黑色云层中落下的雨带着要淹没这座城市的恶意, 这座城市地面蓄积的积水近乎漫过人的脚踝。
只不过这些对于那些忙碌的组织来说并不重要, 相比之下他们更在意如何能把自己吃的亏还回去,又或者是如何让死对头狠狠跌一跤。
正如每个人思维方式不同导致喜好与风格也不同一样,有的组织喜欢暗中偷袭伺机下手,有的组织喜欢正面交锋火力压制。
时间激化了矛盾, 也滋长了焦躁与不安。
终于, 「钟塔侍从」提供给受邀者休息的区域第一次炸开了火光, 最后的规则与限制也在此刻被打破。
近乎埋在云层中的高楼深处,刺目灼热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同在空气中传导。
那是位于十五层的其中一所房间, 被袭击者是法国的一名贵族,而对方的房间恰好处于「钟楼怪人」隔壁。
爆炸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顷刻间打通了那间房间周围的墙壁,它周围所居住着的几位贵族见状发出惊恐的尖叫,而另一侧的房间则寂静一片, 连灯光都不曾亮起。
贵族们携带的侍从闻声赶来,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有一道身影自厚重的灰尘中飞出, 像是被爆炸所带来的气浪波及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掉进了那个昏暗寂静的房间。
对方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紧接着仓惶地爬了起来,他像是不知道落入了谁的地界那样,慌张地左顾右盼,最终在发现这个房间没有人时松了口气,尔后蹑手蹑脚地混在赶来的侍从中悄然离开。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倒霉蛋从走廊路过结果不小心被爆炸波及落进了其他人房间的小插曲,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
但,就在乘坐电梯离开这栋楼之后,那人像是解除了什么警戒、松了口气一样,肩膀一瞬间塌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不知道针对于谁的嗤笑。
一边走出这栋楼,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口吻带着些许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讥诮,“看来你的计划被看穿了啊,费奥多尔,那个房间根本空无一人。”
手机另一头的青年端坐在电脑前,昏暗到宛如地下室的房间近乎只有电子屏幕散发出的无机质冷光,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屏幕中€€€€由那人佩戴的摄像头所传导过来的影像。
走廊暖色调的灯光从墙壁的缺口撒进,微弱的余光不足以照亮全部,但也足够他看清那间没有亮起灯光的房间中完全改变了陈设的模样,宛如私人卧室般的房间中央有一张像是受到什么巨大冲击力而坍塌的床铺,其中断木与碎布混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这里是卧室,再加上隐约可以看出床的轮廓,那绝对能够让人以为这是一堆临时堆积的垃圾。
费奥多尔没有回复那人的话,他指尖摁下键盘上的快捷键,将视频暂停在对方借助气浪顺理成章掉进房间时的那一刻。
爆炸的气浪在墙壁被打通的瞬间入侵了房间,如同狂风一样掀起了散落在断木上的碎布,而那些碎布并没有如同普通的布一样随风飘起又落下,它们在半空中就化为了粉末,连带着那些稍小一些的木屑一起,像是脆弱得已经承受不住气流的微弱冲击力那样。
这种情况看起来就像是这张床的时间被缩短了数百年。
果然是这样。
青木言当初并没有全部将他们得到的「星之彩2090」用完,而是通过某种手段欺骗过他,让他误以为试验品全部都用于构造那幅画,实际上对方悄悄留下了一部分,在横滨计划结束后,使用这一部分再次创造了新的造物。
这一点在费奥多尔注意到伦敦生与死界限发生了混乱时就有所怀疑了,毕竟无论是青木言因使用过「星之彩2090」所产生的影响,还是这一次的「阿撒托斯之梦」,都难以支撑对方延长这么多人的生命。
除非对方是通过异能特性构造出的虚假幻想,又或者是把这个世界中每个人所受到的攻击都更迭成假象。
但很可惜,后面两种方法对于了解青木言异能的人来说都有着十分显眼的破绽。
因此在他完全没有发现破绽的情况下,只有对方手上还有能够储存生命力的容器这一种可能。
再加上之前他对青木言发出试探时后者的反应,以及这张床此刻像是受到某种巨大冲击力而坍塌的模样。
费奥多尔猜测对方的造物起初应该不是在这个世界的,所以对方才会抽取那个造物所储存的生命力来打破这个世界生与死的界限,吸引那个造物的注意力,诱使对方察觉并从其他世界跑过来奋起反抗。就像是饲养的野兽,平时看起来乖巧听话,可一旦触动它们的食物、让它们感受到了危机,哪怕是主人也会受到攻击。
这张腐朽到尽头的床就是这个猜测最好的证明。
只不过从这个世界没有发生什么巨大波动的情况来看,那个造物的反抗显然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青木言自然不可能将「书」放在这个世界,同时对于对方而言,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比亲自构想、掌控的世界更安全,因此「书」一定被放在其他世界中,再加上那个造物能够自由穿梭在对方构想出的那些世界的特性……
说不准青木言已经拿到「书」了,甚至已经使用了「书」。
费奥多尔切换了屏幕,看着身处实验室、混在研究团队中因意见不合而跟其他人争执的面红耳赤的霍尔巴赫,又看向屏幕左下角街道中一闪而过的金发身影,确认了青木言的身体没有被属下照看的事实。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被少年捧着的金眸白鸟。
看起来青木言格外相信对方。
如果是空间系异能者照看的话,那他原本想要利用普希金异能桎梏对方的计划可能很难成功,或许需要更换另一个计划了。
有点可惜,亏他还特意让对方提前了近一年潜入伦敦呢。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三年前的青木就很难对付,更别提现在,会出现不顺利的情况也是正常发展。
费奥多尔沉吟了片刻,指尖轻轻点在键盘上,发出了一封没有匿名的邮件,而收件人那一行则显示的是「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阿加莎。
这封邮件没有太多的内容,也没有提及「书」的字眼,唯一有的是对方所关心的€€€€超越异能体系之外的力量,以及「阿撒托斯之梦」的信息。
哪怕那位近卫骑士长并没有跟自己达成确切的合作,并且极有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也没关系,只要对方看见了这封邮件中的信息,自然会有所行动。
这是一个不得不踏入的阳谋,同样也是阿加莎所在意的那些问题能够得到答案的最好时机。
除非对方放弃了对于这股超越异能体系之外力量的探索兴趣,否则对方只能按照自己计划中的那样去走。
费奥多尔啃咬着指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垂下眼眸去看手机。
不出意外的,普希金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已经挂断了电话。
费奥多尔没有去给对方下达下一个指令,也没有去注意对方的动向,既然原计划不能用了,那么对方也已经没用了。
接下来的话……
果然还是需要去弄清楚太宰治到底有没有随身携带「书页」比较好吗……?
……
白昼这个概念仿佛已经在这座城市中消失,唯有无尽的大雨伴随着黑夜在这由梦境掌管的世界中不断滋长。
宛如停滞的薄雾中悄然出现了一抹青绿的光点,像是本该在森林深处却不知为何迷失在钢铁城市中的萤火虫。
它跌跌撞撞地躲过落下的雨珠,路线清晰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甚至越飞越高,超越了普通萤火虫可以达到的高度。
最终奇异地穿透过一扇玻璃窗,进入了那所静谧安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