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好,迟驰领着霍邱山和朱青纭下来,甚至连陆时川还没有下车,裴昼就已经从后面走了上去。陆时川一阵沉默,看着东躲西闪的霍邱山,只朝着迟驰勾了勾手指。
迟驰低头凑在他窗前:“我爸怎么突然去了你家?”
“这问题好像不应该问我。”陆时川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抬头贴在迟驰唇角边亲了一下,轻声说道:“上车。”
迟驰打开车门,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朱青纭:“要不要捎你一道。”
从陆时川视角看过去,朱青纭随意摆了摆手,又冲着后面那辆车摆了摆手,陆时川收回视线,等迟驰将安全带系好,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
随即,从车后传来剧烈的轰隆声,裴昼驾驶着跑车轻而易举地从他们车边路过,迟驰微皱眉看向挤到身侧的跑车,敞篷内裴昼戴着一副深黑色墨镜,单手将眼镜扒下来,随意看了迟驰一眼,随即冲着迟驰挑衅般地吹了一声口哨。
迟驰看着副驾驶上面露难色的霍邱山,又看看满脸青筋的陆时川。
迟驰:“……”
只见布加迪威龙扬长而去,陆时川冷冷地看着车尾:“我明天就买一辆。”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成年宴上和他爸较劲,犟到那天我刚进场,就被通知散宴了。”迟驰手撑在车窗边沿,“连他爸那种千年的老狐狸和他较劲都得让步,你要是买一辆超跑和他较劲,明天他就能从另外一个地方补回来,你们俩一来二往的,得损多少钱?”
陆时川哼笑一声:“你觉得……算了,我本来就没他有钱。”
“钱是次要的啊,小川同学。”迟驰拉长音,伸手拍了拍陆时川的肩膀,“你比他精神稳定啊。”
“我该说谢谢吗?”陆时川扯扯嘴角。
回去的车程不到二十分钟,路上却堵了近半个小时,陆时川原本还能称得上不错的心情不知因为什么,变得有些沉,他开车的动作肉眼可见变得有些不耐烦,没了刚刚的沉稳。在临着回去的最后一个红灯,陆时川狠狠踩了下刹车。
迟驰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摸了摸陆时川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陆时川硬着声音回答,在绿灯亮起后继续行驶,直至家门,一个漂亮的倒车把车停回车库。
迟驰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几个人影,算是眼熟,都是以前的时候跟着迟若昭的人,后来迟家破产后没了人影,不知道迟若昭是用什么法子把这群人挨个搜罗起来的。
“我爸和你通过电话了?”迟驰抬手替陆时川松松脖颈上的衬衫领带,随口问道。
陆时川摇摇头,面上表情却依旧很紧绷,“你爸来一趟还带人来,这说明不了问题吗?”
“他现在没你有钱,用钱砸不了你,只有你砸他的份儿。”迟驰笑了笑,看得出陆时川脸上的表情是紧张,张口调笑两句疏散紧张的氛围。
陆时川却依旧绷着。
一进大门,迟驰就和迟若昭对上了视线,病愈后的迟若昭气色好上不少,连那幅从病床上下来腰部佝偻的样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不仅腰板儿硬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回归到以前的那种强势。
迟驰牵动着嘴角无语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迟若昭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一瞬间不适,皱皱眉,脸上的不满没有立刻展现出来:“来看看你。”
“我想和他单独聊会。”迟若昭又接话,看向陆时川。迟驰扭头,在陆时川耳边轻声接话道:“电视剧里常演的情节要出现了,你现在比他有钱,放心吧。”
迟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上楼回避,冷不丁地被陆时川的皮鞋尖头踢了踢脚后跟。
迟驰走后,陆时川慢慢走到迟若昭面前,亲自给迟若昭倒了水,将水杯推至他面前,坐在迟若昭身侧的单人沙发上。
“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陆时川也不磨蹭,不想和迟若昭多费口舌,就像迟驰说的那样,如果迟若昭真的要说一句什么给你多少钱离开我儿子的话,陆时川就开双倍的价格让他立刻离开自己家门。
却不料,迟若昭此次前来的目的却不是这个,他喝了口水,面色不改道:“我这次来有一个请求,让迟驰退出《红色罗曼蒂克》。”
陆时川怔怔,意外地抬眼看了看他:“理由呢?”
迟若昭微低下头,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杯身,指尖叩了叩。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理由,你只需要开价。”
“因为迟驰的母亲。”陆时川也没有给迟若昭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挑破了他遮遮掩掩的最后一层布,他下意识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姜韵,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名字吧,我记得姜韵以前做制片人的时候和江涛导演关系很好,听说他们是一个高中毕业的。”
迟若昭握着杯身的手指紧了紧,斜眼看向陆时川,眼神中是锐利的审视。
“你想说什么?”
“姜制片人婚后以制片人的身份出现,后面又因为一场惊不起水花的绯闻报道突然消失在娱乐圈,当年不少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黄金搭档,不知道作为姜制片人的丈夫,您有什么想法。”陆时川没有直接回视迟若昭,声音淡淡的,仿佛口中说的事情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关系。迟若昭的脸色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像是一桩不堪的往事被人生生揭开。
迟若昭的脸色难看到,让陆时川觉得自己怕不是踩到了这人的地雷,才会让这人一下子就炸开。
“小陆总。”迟若昭面色难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这天底下的电影多的是,只要我们想,迟驰可以拥有更好的资源。”
陆时川收回打量他的视线:“这部电影从我知道迟驰开始演戏的那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拿给他。”
“没有人知道姜制片人的丈夫是您,姜韵付出不少的精力成为姜制片人,但你却要以父亲的角度,从姜韵的丈夫的角度剥夺迟驰在这部电影中的演员身份,因为什么,因为江涛导演?”
“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答应的。”陆时川猛地站起身来,“请回吧。”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收到了什么?”迟若昭冷不丁出声,声音有些发寒。
陆时川偏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安静地看向这人。如果迟驰在走之前没有拍着他的肩膀说自己比迟若昭有钱可以拿钱砸回去的这句话,他可能比现在要不知所措一些,可迟驰说了这句话,陆时川就知道迟驰无论如何都支持他,他没有太多顾虑。
“一些不该出现在您手上的照片。”陆时川总结,面色平静,“这是意外,我会处理好。”
“其实我不支持你和迟驰在一起,迟驰虽然很多事都不愿意让我管,但是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更不用提,给别人做情人这种事,你们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我不赞成也不看好,但你们迟早会结束,我不想问而已。”
迟若昭跟着站起来,不赞成的看着陆时川。陆时川的关注点却在于不健康的关系这六个字上,他微微皱眉。
“谁跟你说我们是不健康的关系?”陆时川愣愣反问。
迟若昭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迟迟听不到动静的迟驰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楼梯尽头。
“爸,我们谈恋爱了,你看不出来吗?”迟驰淡淡问道。
迟若昭看了看迟驰,又看看陆时川,他还处于当时迟驰为了钱被迫卖身的环节中,病好没多久,就被通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彻彻底底出柜。
“看不出来,现在也听出来了吧。”
陆时川跟着点点头。
迟驰再点点头,仰着下巴送客:“您先回去吧,有空我去看您,注意身体。”
【作者有话说】
迟爸:我儿子是被迫的(坚定)
迟驰:我是自愿的。
第60章 记得你
迟驰不留情面的送客态度,让迟若昭抬头凝视了他片刻,在迟驰可谓称得上冷淡的眼神中败北。迟若昭将衣服扣子扣好,那张和迟驰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留着细细的胡茬,他眯着眼打量了陆时川最后两眼,挥挥手带着人离开。
他离去的最后两个眼神陆时川看不懂,也不想懂,他抬头看向迟驰,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楼上能听见?”
“故意想听当然可以听见。”迟驰耸了耸肩,趴在楼梯围栏上冲着陆时川微微一笑,“陆老师,我以为你会直接用钱说话。”
陆时川轻轻嗤了一声,走到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的衣服。
“如果我直接开口让你爸报价,就会显得我们这段关系不太健康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们是健康的恋爱关系吗?”
神不知鬼不觉的,迟驰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了陆时川面前,他默不作声地用手指勾起陆时川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几分,陆时川维持着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安静地盯着迟驰看。
正当陆时川以为迟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迟驰留了轻飘飘的一个吻在陆时川的脸上。迟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赞道:“做得好,宝宝。”
迟驰总是喜欢用这种哄人的语气,陆时川心想,这种程度的赞扬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轻而易举地拿到老师给予的小红花。陆时川还是下意识的别扭,蹙眉微微偏开头,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下次,能别用这种和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跟我说话吗?”
迟驰却不依不饶地蹲下身来追问:“那么我请问陆总,自己和幼儿园小朋友的差别是什么呢?”
迟驰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什么差别,因为陆时川吃硬不吃软,硬来对于他来说没有一点用处。陆时川需要别人哄着他才能让他那硬邦邦的嘴软化下来一些,和梗着脖子逞强的幼儿园学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本想着逗逗陆时川,却不曾想陆时川抬脚毫不留情地轻轻一踹。
“区别就是幼儿园小朋友没有这么长的腿能把你踹到地上。
迟驰坐在地上扶额笑笑,赞同点点头:“是啊,很长的腿。”
迟驰过去没有接触过姜韵的人生,准确来说,迟若昭不愿意让他接触姜韵的人生。姜韵对于迟驰来说,绝大多数时候都仅仅只是一个与母亲划上等号的……中文符号而已。
迟若昭和陆时川说的那些话里,他听了个大概,有些模模糊糊的。听完之后,对迟若昭的印象比过去更糟了一些。
晚饭过后,迟驰的心情有些许闷闷不乐,他坐在露天台的椅凳上,目光停留在黑漆漆的夜空中良久。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夏季里突然袭来的一场暴雨,带来了不佳的心情。
温风吹过脸颊,迟驰安静地靠在椅凳上的靠背,微微抿着唇,躺了片刻。夏天彻底来临可能只是在某个瞬间,迟驰突然就从那称不上太热的季节跳跃到了傍晚躺着吹风都会觉得热的夏天。
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声,迟驰熟稔地从口袋里拿出刚刚从陆时川那里没收来的香烟点燃,安静地抽起烟来。
烟雾顺着门缝往里钻,陆时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驰身后,手指关节抵在玻璃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迟驰回头望过来,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展开,隔着一层玻璃,一瞬间忘记陆时川或许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笑道:“怎么了?”
陆时川只能看见他的口型。
于是陆时川将玻璃门推开,手指穿进迟驰的头发间揉了两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迟驰摇摇头,见他来了顺手把烟掐灭,陆时川眼疾手快,手指轻轻一捻,将烟从他手里带了出来,平静地瞥了一眼。
“想姜韵?”陆时川巡视了下四周,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迟驰拽着他的手腕,将人直接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来。
陆时川一个踉跄,险些整个人都栽进迟驰的怀里。
“我想的是€€€€”
迟驰说话的时候望向远方,下意识喃喃放轻了声音。
“我的出现是不是对于她来说是个错误。”迟驰淡然笑笑,“我身上流着迟若昭的血,从小被他带大,人人都说他是顶顶好的父亲,不再娶,不找情人,给我留下一切,给我铺路。”
“但是没人在意她是谁,包括我。因为她死了,死了很久,离开我很久,从出生那天开始到后面懂事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她是我血缘上的母亲。”迟驰安静地说道,手抱在陆时川腰间,轻轻揽着,“我后来知道了一些原委,我拒绝和我父亲再像以前那样接触,可我也没有了解过她的生活。”
“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人已经过世了,我能做点什么?”
迟驰说完自嘲笑了一下。
“好蠢,好自以为是。”迟驰面色慢慢冷了下来,“全世界都不记得她了,她的丈夫倾尽所有想要让她的亲生骨肉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她的痕迹,她在事业上昙花一现,在家庭里被彻底抛下。”
“而我也下意识想忘记她。”
迟驰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声音甚至有些隐隐发寒,他目光幽森,一字一句地从口中挤出来字眼:“我要让她重新在这个世界被记住,被我记住,被很多人记住。”
陆时川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思维莫名飘了很远,他轻轻偏过头,看着迟驰的脸一时无言。迟驰说要让一个人被很多人记住,被他记住,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也想被眼前这个人记住。
废了很大的劲,希望在迟驰未来的人生里,总有他一个脚印。
陆时川弯唇笑笑:“好啊。”
“迟驰,你会永远记住我吗?”陆时川没头没脑地看着迟驰发问,得到的回馈只是一份温热的触感。
“就算没有在一起,我本来就会一直记得你。”
迟驰是真心话,在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高中时代,在他看似沉稳又谦虚的那个年纪里,他身体里的倨傲认知,是在认识陆时川的时候被打破的。
其实是陆时川告诉他自尊心这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