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没口袋,他就往牛仔裤兜里塞,动作越来越慢。
然后他低声,闷闷地问:“怎么是你啊?”
谢葭根本无言以对。
‘他不会生你的气太久的,他从来不记人家的坏,以前寄住在亲戚家里,亲戚的小孩欺负他,他还把人家当哥哥看,什么都听人家的,我不看着点能被欺负死...’
谢葭的目光一路垂到地面:“詹湛太累了。”
詹湛太累了可以找茗茗,再不济叫他自己打车回,怎么驱动了谢葭这尊神仙呢?
鬼使神差地,陈青蓝问了。
“那你呢?”
谢葭一怔,抬起视线,正对上陈青蓝仰起的脸,他微微泛白的脸庞,脸颊边有点打卷的头发和湿漉漉的眼睛。
‘他一开始没这么大野心,后面有起色了,想着突然通知你们的话多不自在,你还不知道他多爱摆烂?当初要不是他那个亲戚把他的东西丢出来,他也不会跟我走...’
他沉默地注视着陈青蓝的面孔,片刻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
“我...有空。你饿不饿?”
十分钟后,陈青蓝坐在了一家米其林三星浙菜馆包厢里,谢葭把菜单递给他。
“点菜。”
菜单上的单价令人咋舌,陈青蓝紧急搜索攻略,咬着牙点了两荤一素一汤收手,谢葭接过去,添了乳鸽带鱼辽参,又指着菜单问侍应生:“有野生黄鱼吗?”上次见陈青蓝很爱吃,隔壁开始排污了,吃一次少一次。
“啊,您来的正巧,就是这桌取消预约的客人退订的,两斤半,时价两千五一斤。”
谢葭:“那刚好,我要了,就这些,麻烦了。”
八点钟能吃上这家店也算运气好得不得了,谢葭打电话问的时候刚好有人取消预约,定好位子,他拉起沉默的陈青蓝就坐上了网约车。
陈青蓝默不作声地吃掉一瓣橙子,又慢吞吞地朝杏仁饼伸手。
他一饿就会特别伤心,那包麦片没冲,他在咖啡馆一杯咖啡就着窗外来往的车流喝了一下午。
饿过头了就不会想吃东西,熬过下午的课,回去面对饭桌,在姑父轻蔑的目光下,克制自己的筷子在素菜上停留,然后回到房间,等待每晚睡前的胃液沸腾。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想得一样,如果世界上的每辆车都开得慢些,再谨慎些就好了。
这样那辆大货车上载着的他的妈妈爸爸,就不会犯下那么大的错,把自己的命赔掉也不够了。
饭菜上桌,陈青蓝的食欲却并不好,他饿过头了没有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黄鱼配菜的年糕。
谢葭喝了口汤€€€€他并不饿,酝酿了一分钟才问:“不合胃口?”
“啊...”陈青蓝把年糕咽下去,“挺好吃的,谢谢哥,只是我现在吃不下这个...”
“那你想吃什么?”
詹湛干嘛把谢葭叫来呢?陈青蓝忧郁地想,早知道自己干脆一点去哄他就好了。
陈青蓝今天下午顺便想了一下,感觉自己确实没理,谢葭本来就是个比较有分寸感的人,还有洁癖,忍受陈青蓝用他的东西穿错他的衣服一次两次还好,事已过三,他炸毛也挺正常的。
但谁想在暗恋对象面前这么狼狈呢,虽然这个暗恋对象总是冷若冰霜,脾气也不是特别好,但梦中情人的缺点越多,得不到的遗憾就越少嘛。
他心里想着要不要现在道歉,随便扯了一句:“烤冷面吧,等会我们回去看看路上有没有...”
谢葭点点头,放下勺子,站起来穿外套,示意他坐下:“我去买,你先吃,剩下打包带回去当夜宵。”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两分钟,他人已经离开包厢。
陈青蓝坐下来,这下是真的有点迷茫了。
最后折寿捡漏的米其林三星没吃几口,二十块加肠加蛋加芝士加蟹柳的大满贯烤冷面倒是被陈青蓝干完了。
吃完了口渴,谢葭知道他的速食胃口,从便利店给他带了两罐菠萝味饮料,陈青蓝吨吨喝了两罐,随后就靠在椅背上发呆,脸颊微红,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
谢葭是在结账后发现他走不成直线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的,转过易拉罐上的成分表一看,菠萝味饮料卖区区的七元一瓶,居然好心到添加了7%浓度的酒精。
更离奇的是,陈青蓝居然这也醉了。
本来想早点说开,结果一拖再拖,真是一错再错。
好在比之前喝的啤酒低点,看起来还是有点意识,谢葭拉着他的手,上车后跟他一起坐在后排。
陈青蓝红着脸,脑袋在奥迪A8的平稳驾驶下晃晃悠悠,谢葭看得心惊,伸手把他的头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人闭着眼睛,突然很小声地问:“哥...你还想走吗?”
谢葭回过神来,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我以为你们不打算留我。”
陈青蓝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怕你...不想留,我不敢问你。”
像条担心自讨没趣的小狗一样。
还是乡下家养的那种杂毛小狗,脸蛋和耳朵都热乎乎的,明明比任何昂贵品种也不差什么,却总是小心翼翼的。
谢葭沉默着,没有给他这个问题的答案,片刻后,陈青蓝的睫毛不动了,他的耳朵从谢葭肩膀上,毫无阻碍地滑过胸膛,最后掉在谢葭腿上。
谢葭的声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清了:“陈青蓝,我是不是没什么资格为你隐瞒我而生气?”
他的手在空中迟疑片刻,轻轻揉了一下这颗毛茸茸的幽灵水母脑袋。
酒店门口下车,谢葭一手拎着打包袋,一手拎着陈青蓝,活像同时承包了饿x么和滴滴打人的穷困杀手,他先把看起来像是被推醒了的陈青蓝送回房间,看着他软绵绵地掏浑身上下的口袋,谢葭等了半分钟,最后只能自己动手,从陈青蓝牛仔裤兜里抽出耳机和一大串钥匙房卡。
“你能自己洗澡吧?”门开了,谢葭对他确认。
陈青蓝点头微笑,伸出手。
谢葭以为他还不忘自己的耳机和钥匙房卡,心下稍安三秒,直到陈青蓝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脸。
力道很柔和,微凉的指尖珍惜地擦过他的鼻梁鬓角,是那种临死之前摸亲人的摸法,一边摸一边晕陶陶地胡说八道。
“哥...你来当我哥吧,你真的...长得好帅...姑姑不要我了,詹詹要结婚...”
谢葭忍下了职场性骚扰,只是一把捉住他的手,做总结是他的习惯,抛去这些话带来的那点心乱如麻,他开口:“停。陈青蓝,我今天是想跟你解决一个问题,有关你隐瞒我们你是老板的事实,对我的作为袖手旁观,我觉得你这样...很傲慢,但是...我现在觉得,是我想得太多了,以我们的交情,我没有资格向你索要说法,道歉更是...但我真心希望,以后不要有穿错衣服这种事了...”
太帅了,走廊的死亡顶光打下来,谢葭的鼻梁显得更漂亮,双眼皮和唇线像找米开朗琪罗割的,让人生气这世界上究竟是谁在拉低国人平均面部折叠度啊。
陈青蓝靠在门框上,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目光虚虚地看着他好半天,对这女娲毕设满意地看了又看,直到听到后半句,他才像个被触发关键词的机器审核一样,敏锐而愚蠢地启动了自己的服软机制。
“我不是故意的...”
他垂下头酝酿了一秒,抬起眼睛,鼻尖微红,眼睛湿漉,露出一种低落又温驯的神情。
“...那你能原谅我吗?”
【作者有话说】
十年后某一夜,夹子从双人床上起来:我真该死啊!
司机师傅:坏了,开到成都了
第46章
十分钟后,谢葭从嘉宴酒店1306号房间里落荒而逃。
一般来说酒后性骚扰都是故意的,不然怎么不见男子醉后摸领导大腿,但以陈青蓝那够不上歹毒的智商,他摸谢葭的脸,谢葭推测,大概率是真的想跟他义结金兰。
太恐怖了,陈青蓝倒头就睡前还在喃喃自语:“真的,太帅了...基因好牛...天不生谢哥...万古无帅哥...”
谢葭帮他把T恤脱了,人团吧团吧塞进被子里,心想这人倒是跟他妈有话题。
说实话,在青训撞见夏日打赤膊的队友之前,谢葭从来没那么详细地直面过人的裸上身并痛恨自己5.0的视力。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和眼皮都微微发烫。
照顾队友的生活更是闻所未闻,他顾不上认真思考7%能醉到什么程度,隔着被子把陈青蓝摆成侧躺,确保他不会被不存在的呕吐物溺死后,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临走前还随手把陈青蓝房间里看不过眼的杂物垃圾拎走了。
詹湛一口气补了一周半的觉,他整个中专时期都在网吧掘金,拿到毕业证纯属新来的班主任关系硬,现在要他一年干完大专,一套课六万,不成功就退款,老师恨不得把知识打成水泥浆灌进他脑瓜子里封死。
醒来不知日当空,他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把手机摸过来。
划开锁屏,选择性地无视老师和老婆发来的99+,他点开置顶好友的消息,十点多还发,大半夜的陈青蓝该不会是来骂他的吧,谢葭那么狠的心啊,早知道自己再撑会儿。
8:12
AAA陈青蓝€€€€猫拳之星冠军辅助:?
9:46
AAA陈青蓝€€€€猫拳之星冠军辅助:懂了
10:07
AAA陈青蓝€€€€猫拳之星冠军辅助:拿下。
詹湛:?
懂什么?
怎么就拿下了?拿下什么了?
拿下他谢哥的抽纸一包,昨夜之事本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打包盒轻而易举将他们出卖,许嘉欣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咬着不再湿润多汁的乳鸽腿面露沉思。
“同样是拿工资,你们说为什么爹地这么富裕,三万的衣服说扔就扔,五千多的大黄鱼说吃就吃,我不就少他一笔mvp奖金咩?”
齐小茗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又不像你往纸片人身上砸钱。”
苏子邈评价道:“但是欣欣养的纸片人都好可爱。”
许嘉欣大摇其头:“那是qq人,完全体都是骗钱的魅魔来的。”
“不过爹地他比我还惨,他往陈青蓝身上砸饲料啊,真€€有去无回。”
陈青蓝正拿他哥的纸擦餐盒滴到手上的油,闻言大怒:“干嘛!年轻男孩子不能通过正经途径赚到大钱吗?”
许嘉欣抬起眉毛:“我意思会不会他还是富二代,你说的正经途径€€咩啊?”
就在陈青蓝大汗淋漓支支吾吾之时,谢葭推门走进来,看这四个人围着那个小茶桌闲聊打卦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径直到自己工位坐下,看见果然不在位的抽纸,也只是眉头微抽,从主机边摸出一包新的抽纸。
昨天晚上没有提及,现在补充就会显得很奇怪。
反正也只是抽纸,找好一点的时间再谈...吧。
陈青蓝心满意足地回到电竞椅上,谢葭瞥他一眼,迟疑片刻,提醒他:“你没有什么要告诉她们的吗?”
“差点忘了,”陈青蓝擦嘴,清清喉咙,“诸位,喜报,我和谢哥又好了,凭此消息到门口饮水机领取一包临期x格麦片。”
谢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