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有了。
他终于在荒芜的世界里,迟钝缓慢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没有了。
以后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再也不会遇到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飞机的轰鸣声从医院上空划过,带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
也许是飞往法国,也许是飞往英国。
穿着病服的少年在轰鸣声中毫无预兆的崩溃了。
眼泪在迟到了几个月之后忽然决堤。
在四下无人的病房,夏衾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近乎碎裂的情绪。
少年的双肩用力的颤抖着,极为压抑的嚎啕大哭。
他知道。
他和谢星澜在长大的过程中,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竟然就这样荒唐又囫囵的走散了。
第70章 后来
某一天开始,医生发现夏衾愿意配合治疗了。
不是以前那种假装愿意,实则问答的时候你说东他回西,又皮又让你无可奈何。他在某一个下午似乎放下了所有的情绪,连灵魂都轻盈了。
夏衾的好转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他主动和医生谈起自己心情的那个下午,夏妍站在门口捂着嘴悄悄地哭,蒋权远远地站着,想上来抱一下妻子,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夏衾开始愿意打一些游戏,像是要把之前忘记的爱好给重拾起来。他其实更愿意做两张卷子,但夏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歪理,觉得他刚好,不能过度使用脑子。
唯一让她感到忧心的是,夏衾依旧不怎么爱吃饭。
以前的不爱吃饭,是不吃主食,但爱吃垃圾食品,偶尔还会啃一点零食。
现在则是对吃的没什么兴趣,也没有食欲。蒋权找了很多五星级厨子精心烹饪的一日三餐,夏衾往往只动两下筷子,便放下了。
他虽然在好转,可大部分时间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一次潦草的吃了两口就爬上床之后,闫曼拽住了夏妍,将她拉到一边去:“阿姨,要不我给衾宝做几次饭?医生同意不?”
上次,闫曼帮着夏衾偷偷跑出医院,导致他晕厥在路边,姑娘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这会儿,十分想要在夏妍面前好好挽回一波自己的形象。
“小衾会吃吗?”夏妍担心:“怕他不吃,又麻烦了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闫曼眼神躲闪:“我,我做饭还挺好吃的,阿姨,你就让我试一次吧。”
夏妍忧心忡忡的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吧。
闫曼于是接过五星级大厨的重任,在第二天的时候给夏衾带饭。
她把饭菜放在桌上时,夏衾愣了下:“这是什么?”
“饭和菜。”闫曼实话实说。
夏衾:“……”他也不至于病到糊涂的不认识饭菜吧。
“我知道。”夏衾开口:“为什么是你带过来?”
“哦哦。”闫曼解释:“哎呀最近心血来潮照着小红书学了会儿做饭,看你每天吃的比猫都少,瘦多少了都。”
说完,姑娘真情实感的补充一句:“你说我怎么得不上你这个病呢?”
“别胡扯。”夏衾阻止她说瞎话。
“那衾少,您看在小的忙活了一上午的份上,多少赏脸吃两口呗?”闫曼极力劝他。
她就算不说,夏衾也会吃的。
他又不是真的闹绝食,况且他确实很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闫曼自己做的,夏衾没有不吃的道理。
他强迫自己坐在桌前,舀了一勺粥。
想着这女人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第一次做饭,味道灾难的可想而知。
夏衾拿出喝中药的态度,俨然的用毒死自己的决心,喂了一勺给自己。
结果……还不错?
他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怎么样?”闫曼紧张的看着他。
“……挺好的。”夏衾又舀了一勺。
“这是你做的?”夏衾怀疑她是跑去什么店里打包的了。
“当、当然啊!哈哈,当然是我做的!我都说了我现学的啊!”闫曼提高了声音:“是不是,你就说姐们是不是有点厨艺天赋在身上的?”
夏衾吃人嘴短,只好点头。
但不可否认的是,闫曼做的真的挺好吃的,而且味道也很熟悉。
只是夏衾的脑子乱乱的,没尝出个所以然,一不留神,粥碗就见了底。
当天晚上,夏妍亲自到医院里面来感谢了闫曼。
闫曼受之有愧,硬着头皮附和了两声之后就逃之夭夭。
到了医院门口,她才摸出手机对着聊天框发了条消息:[吃了吃了,都吃完了(大拇指点赞)]
半晌,对面回了一个:[嗯]
闫曼犹豫了一下又发:[那你延迟出国的话会不会影响……]
“哒哒哒”,她最后还是删了这句话。
夏衾又往前走了一步。
有了闫曼每天的投喂,夏衾瘦的单薄的身体终于长了点肉。
两个月后,入夏,医生为他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舒缓了一口气:“可以出院了。回到家好好休息,药还是得再吃一个月才能停。停了之后观察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到学校了。”
出院当天,是个久违的晴朗天气。
夏衾在家里没有休息多久就停药了,观察一段时间之后也没有不良反应。一周之后,他重返了学校。
走在清华园内,明明只是休学了半年,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如同这半年,死了又活过来了一次一般。
返校时,已经是下学期的末尾。
他这半年虽然没有完全离开教材,可重新翻阅书籍的时候,夏衾落下的那些功课并不是一天两天能追上的。
在这个“学神”已经不再是光环的校园里,他比之前更加努力的读书,几乎牺牲了所有的睡眠时间用来学习。
闫曼偶尔会给他发消息,如果没有及时回复,那一定就是在图书馆,手机静音了。
€€€€出院之后,夏衾换了一部新的手机。
旧得那部摔碎的不能用了,他没扔。
连带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电梯卡、钥匙扣,一并扔到了抽屉的最深处。
期末的时候,夏衾正常参加考试。
成绩在一周之后出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的恶补,他终于从中下游再次杀回全系前三。
闫曼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姑娘的沉默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人类,像是看智能AI,闫曼感慨道:“宝贝,难道、莫非你真的是什么古希腊掌管考试的神?”
夏衾:“……?”
她已经快吓死了。
这tm可是清华大学啊!!!
夏衾恢复的这段时间里,家里也发生了很多大事。
第一件事,夏妍决定跟蒋权离婚了。
走到这一步,夏衾和蒋权都不意外,尤其是蒋权。他在夏衾住院的那段时间内,就惶惶的意识到自己妻子的疏远。
或许更远,在他震怒之下失去理智砸坏那个花瓶开始。
他维系的这段婚姻和花瓶一同葬送了,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哪怕他花了数个月的时间去挽回维护,粘好了所有的碎片,但裂痕是存在的。
夏妍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蒋权徒劳的用竹篮一遍一遍的打水。
拉锯战维持到同年的下半年,蒋权苦苦哀求之后无果,只好给这段婚姻画上了句号。
夏妍对他说:“我接受不了,也原谅不了我自己。蒋知时几年后出狱,还会叫我一声妈。”
夏妍疲惫极了:“你和你儿子,要什么没有……放过我们母子吧。”
蒋权只能沉默以对。
他再怎么割席,他和蒋知时也是亲生父子,他辩无可辩。
年底,两人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离婚时,她有夏衾这个儿子,法院把蒋昕萝判给了蒋权,但是她拥有随时可以探视的权利。
夏妍很快就搬出了蒋家的那套别墅,她采办的那些繁复的家具和装饰一件都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