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新的IP投资拍摄总有翻船的风险,拍摄火爆IP的续集则能够降低风险,总有观众会为了情怀和熟悉的IP走进电影院。
如果运营得当,《多格板箱》的续集至少也能带来两到三千万的票房。
再加上,好莱坞向来有不少不成文的规则与规律。
其中的一条规律就是处女作大爆的导演拍摄的第二部 作品几乎都会亏本。
按照这条“定律”预估,就算米高梅愿意继续为奥斯蒙德发行第二部 电影,抽高发行费用,也无法从票房分成中赚到多少钱,起码肯定是比不过能从《多格板箱》的续集上捞到的钱。
但斯皮尔伯格却没有立即答应奥斯蒙德的投资请求,即便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动摇。
“给我些时间,让我再考虑一下。”
合约的金额涉及太多,他难以在短时间内、在没有经纪人和律师以及合伙人在场的情况下轻易许下承诺,签署协议。
“当然。”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一双法蓝色的眼眸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会发光一般闪烁着光泽,透出一种诚挚的、少年人单纯的喜欢:“不过我希望您明白,我愿意投资完全是出于对《夜空》故事的喜爱。如果您有更好的选择,也不用顾虑我,通知我一声就好。”
他的表情和话语在斯皮尔伯格看来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年轻人一时的看好、喜欢,来得快也去得快。奥斯蒙德的兴致不知道还能够维持多久,也许在回去后听了经纪人的劝导就会从这份一时冲昏了头的交易中清醒,放弃这份被口头承诺的无法保证的投资。
毕竟他的上一部电影《1941》饱受争议,仅拍摄成本就有3150万美元,高于电影收获的北美票房。让一向信任他的环球影业都因此失去了信心。
奥斯蒙德的报价和20%的纯利分账其实是斯皮尔伯格目前能够拿到的最好的投资。
“你愿意在旧金山多留一天吗?最迟明天晚上,我会给你答复的。”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脸上刻意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失落。
离开卢卡斯的住所以后,奥斯蒙德就近订了一家酒店,他用酒店房间的电话拨给了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然后开门见山地诈他的话:
“乔治€€卢卡斯告诉我,《凡夫俗子》的导演罗伯特€€雷德福也签在CAA名下,他是你的客户。”
迈克尔果然上当。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卢卡斯会知道这件事,急忙解释道:
“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希望你去见卢卡斯并不是为了给林奇分票,好吧,我得承认,那是一小部分原因,那只占十分之一的原因,因为林奇根本不可能得奖。客户就是我们的家人,CAA无法坐视他白白浪费自己的机会。这件事对你、对大卫€€林奇、对罗伯特€€雷德福还有CAA来说都是件好事...”
“你偿还了马丁€€斯科塞斯的一份人情,不是吗?”
他说得没错。
但CAA作为经纪人瞒着林奇意图分票是事实。
这样看来。
为客户赚更多金钱,好让他们赚更多的佣金才是他们的最崇高、优先级也最靠前的宗旨。
客户本人的意愿得向后靠。
奥斯蒙德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与不信任。
但他并不是要为林奇申冤,只是反过来利用迈克尔因为利用自己的心虚,为自己在与环球影业的竞争中谋求更多的利益:“这件事我可以暂时不提,只希望你能够尽心尽力地帮我。”
年轻人的声音压着明显的怒火,但奥斯蒙德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显然并没有怎么生气,这只是一个谈判中的小妙招。
“出什么事了?你要导演《星战》了?你放心,CAA会全力保障你的权益不被任何人侵.犯。”
迈克尔€€奥维茨的声音焦急,既然奥斯蒙德愿意将这件事揭过,他也顺着奥斯蒙德给的台阶向下,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
“和《星球大战》没关系,我已经拒绝卢卡斯了。”
“我想投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新片《夜空》。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劝劝他让他乐意接受我的投资。或者在一天内,给环球的总裁西德尼€€辛伯格添些麻烦,让他没办法力排众议,为斯皮尔伯格拿出投资来?”
环球的总裁西德尼€€辛伯格对斯皮尔伯格有知遇之恩,被哥伦比亚拒绝了投资拍摄以后,斯皮尔伯格一定会打电话询问辛伯格是否愿意再帮他一次。
如果环球影业经过再次考虑后愿意给出比自己还要丰厚的条件,那他连与斯皮尔伯格再次协商调整条件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红牌罚出比赛。
迈克尔€€奥维茨倒抽了一口凉气,如同机关枪一般喋喋不休地询问细节:“什么类型的电影?你要投多少钱?你怎么连商量都没和我商量一下?斯皮尔伯格的《1941》赔的还不够多吗?不对,你不是去见乔治€€卢卡斯了谈《星战》的续集拍摄吗?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送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去捞一个稳稳赚钱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的导演合同,变成了一份投资支出计划。
还极有可能会赔本。
“...你清醒一点,你还欠着银行两个亿啊!更何况他的好朋友卢卡斯怎么看都比你有资本吧?”
“你直接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奥斯蒙德的声音中压着的怒火让经纪人自己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尽量,我尽量...”
迈克尔€€奥维茨长叹了一口气。
他还能怎么办,谈话一开始就惹怒了客户。
要是再搞砸,他明天就会在办公室桌上看到一份解约的传真文件。
第39章 雪橇
奥斯蒙德挂上了电话, 他并不生气,但身体不适。
他的心脏活跃又不安地跳动着,心悸是他焦虑发作的症状。他正在期待着结果, 但并不适应等待。
他心中产生了某种熟悉的笃定,引导着他认为自己能够万无一失地拿下合约。
如果成功拿下合约。
1000万的投资, 也许能在明年的这个时候让他有能力能够偿还银行那笔高达一亿二的贷款。
如果他没能做到...
毕竟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奥斯蒙德熟练地放缓了呼吸,从包内掏出铅笔和白纸。
同时在心中劝说自己,就算会输给环球也没什么,不过是继续想办法换用别的方式赚钱。
碳黑的痕迹被勾勒在白纸之上, 奥斯蒙德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为《忠犬八公》画着分镜。
而另一头的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则忙碌了起来,助理桌上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给环球的自己人,打给斯皮尔伯格的经纪人, 打给米高梅的总裁戴维€€伯格尔曼...
斯皮尔伯格现在在各大厂商眼中远不及几年前他刚刚创造了《大白鲨》的票房神话时抢手。
环球实际上已经拒绝过斯皮尔伯格一次。作为他的引路人, 几乎是给了他一切的环球影业总裁辛伯格有心无力。
在环球影业的商讨之下,辛波格也给出了斯皮尔伯格环球的让步:可以为斯皮尔伯格投资900万, 收取22%的发行费用用于与其它大厂协商暑假档期安排。如果影片票房达到5000万, 就让渡给斯皮尔伯格10%的纯利分账。
米高梅的总裁则在迈克尔€€奥维茨的劝说下,同意只收取10%的发行价格给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下一部作品一个圣诞档期或者暑假档期。他与迈克尔€€奥维茨签下了协议, 笑纳了《多格板箱》的续集拍摄权。
于是当天晚上九点,奥斯蒙德收到了斯皮尔伯格打来的电话:“你的承诺还作数吧?孩子。”
奥斯蒙德勾起唇角:“当然,只不过资金至少会在6月底才能打到项目的银行账户上, 在那之前, 我们可以先签下合约, 你可以开始招募合适的演员,制作模型和场景。”
迈克尔€€奥维茨马不停蹄地乘坐飞机从洛杉矶赶来, 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坐在一起,与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他的律师布鲁斯€€拉米尔共同签署了协议。
奥斯蒙德得到了《夜空》的版权,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得到了1000万的项目投资和电影上映后的20%票房纯利分账。
但斯皮尔伯格还有一个条件:“我希望能在片头的制片公司位置,加上安培林的logo。”
安培林是斯皮尔伯格拍摄的第一部 商业发行的电影,也是他不久前与制片人,也就是他的两位老朋友凯瑟琳€€肯尼迪、弗兰克€€马歇尔共同成立的电影和电视制作公司。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这相当于他的电影公司和安培林合作制作了这部《夜空》,对版权问题没什么影响。
斯皮尔伯格微笑:“我好像见过你的独立电影公司的logo,《多格板箱》片头那个“环形蛇”,最后连成字母O那个,对吗?很有趣。你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没错,虽然那时他还未建立电影公司,但提前想好了公司logo,并将《多格板箱》的制作提前划在了自己未成立公司的名下。
“是的,等《夜空》上映,你就能再次看到那个logo了。”奥斯蒙德回应道,至于公司的名字,他顿了顿,垂下了眼眸:“斯莱德(Sled 雪橇)电影。”
斯皮尔伯格愣了愣,忍不住轻笑出声。
雪橇这个词听起来似乎与电影格格不入,但其实大有渊源。
没有电影人不知道在第14届奥斯卡奖上斩获了七项提名《公民凯恩》。
这部电影被誉为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是现代电影的教科书,是衡量电影艺术成就至高无上的尺,影响了每一位新生代的导演。
《公民凯恩》讲述了美国报业大亨凯恩的人生经历。他曾经在商界叱诧风云,掌控着37家报纸,13家杂志和一个无线电广播网。两次结婚娶过总统的侄女、娶过著名的女歌星。
一生平步青云直到竞选州长,最终因为桃色丑闻而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
在临终前,凯恩说出了他最后的遗言:“Rosebud(玫瑰花蕾)。”
所有人都想弄明白这句遗言简短的单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是影片开始采取话语拼凑式的叙事结构,让观众跟随一位青年记者汤姆逊对凯恩的生平作详细调查,从别人口中知晓死者生前的为人与性格。
Rosebud成了影片的线索和钥匙,串联起了所有的追述。
在挚友、曾经的银行家监护人、追随他的同事、情人、管家眼中,凯恩有着不同的模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不同的凯恩,这些不同的凯恩又汇聚成凯恩的一生。
在影片的最开始,汤姆逊就猜测“Rosebud”可能代表凯恩得不到的某件东西,或者是他失去的某件东西。
在影片的最后,观众终于得知“Rosebud”是凯恩童年时玩的雪橇上印着的文字。
但它却代表着凯恩的童年、母亲给他的爱以及他的人性,那是他幼时少有的美好的载体。
那个刻着“Rosebud”的雪橇成为了凯恩求之不得的执念。他的一生跌宕起伏精彩绝伦,但他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孩提时代在他人眼中堪称廉价的、不值一提的美好。
权力与金钱让他的灵魂迷失。
但也许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凯恩寻到了他灵魂所在的方向。
而电影的结局,这个写着“Rosebud”的雪橇却被不知情的人们轻描淡写地投入了火堆之中。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独立电影公司名字雪橇,毫无疑问出自于此。
斯皮尔伯格也很喜欢《公民凯恩》,《夺宝奇兵》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向《公民凯恩》致敬,未来他拍摄的《头号玩家》也直接使用了“Rosebud”。
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了奥斯蒙德的肩膀,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圆框眼镜后的温润眼神饱含着鼓励。
也许他是想问自己,自己的“玫瑰花蕾”是什么?
奥斯蒙德猜想,这个问题太过私人。
但如果斯皮尔伯格真的问出口,他想,他也只会回答不知道。
凯恩尚且有美好的童年、遗失的母爱,以及玩耍雪橇时快乐的日子以供他慢慢回忆,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