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听错了而已,也许利亚姆说的是搜寻(forage)或者熔炉(forge)什么的。
又或者,利亚姆只是在开玩笑。
忘记他。
为什么要忘记他?
奥斯蒙德耳侧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太长的时间。
他颤抖的手指顺着利亚姆的身体摸索着,摸到了木制的地板,摸到了一手的粘腻。
奥斯蒙德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他不敢去嗅手上的味道。
利亚姆的手依旧捂着他的眼睛,掌心的温度依旧温暖。
也许他应该听他的话,闭上眼睛,睡一觉。
这只是一场噩梦,等他醒来,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也都会好起来。
*
光亮
警笛声
脚步声
谈话声
奥斯蒙德的思考停滞,他被警察搀扶着坐起,如同真正的尸体一般毫无知觉,浑浑噩噩地坐到了救护车上。
没有人在这场猝不及防的枪击事件中受伤。
但,有一个人的名字,与死亡联系在了一起。
如同鬣狗一般循声而来的媒体围在中学门前,刺眼的闪光灯连成一片。
记者尖锐的声音就像是吸食着血液,声音嘈杂的蜜蜂:
“奥兹!拜托看这里!”
“利亚姆€€海恩斯真的死了吗?”
“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你觉得你能拿到奥斯卡吗?”
“凶手是谁?是极端影迷吗?”
“...”
荣恩€€李和女伴丽芙惊愕地坐在台阶上:“他们说什么?利亚姆€€海恩斯死了?”
是的。
他的心跳再也不会响起,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停尸台上。
奥斯蒙德捧着咖啡,僵硬地坐着。
“你看到凶手了吗?”
“你有他父母或者亲属的电话吗?”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还这么年轻。”
“血气肺这么痛苦,你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所有杂乱的、空灵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响作一团,奥斯蒙德置若罔闻。
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领着律师匆匆赶到了警局。
仿佛挂在头顶的电视中传出各大电视台主持人的声音:“今晚七点十三分,知名演员利亚姆€€海恩斯在舞台表演时中枪,现已确认死亡。”
都是假的。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
透过玻璃看向被白布蒙住的利亚姆。
他曾经说过他很适合红色。
利亚姆的体色很淡,皮肤白皙、头发也呈现出淡金色,就连眼睛也是非常浅淡的蓝。很适合搭配鲜艳的色彩。
如果不是假的,怎么会那么巧呢?
他躺在木地板上,身边大量的血液像极了《Plan B》中的红色油漆。
那件白色的乐队队服被血液染湿了大半,几乎与他穿过的红白相间的礼服颜色一模一样。
警察将利亚姆转移至了医院的停尸间。
没有回答警察任何问题的奥斯蒙德跟在他们身后,面色平静地说出了唯一一句话:“可以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吗?”
几个警察和医生面面相觑,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他们清楚他在短时间内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不如让他先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再询问现场发生的所有细节。
停尸房的房门被警员轻声关上。
奥斯蒙德凝视着床上被白布掩盖的人影,独自站了许久,久到他的四肢因为停尸房内的冷气冰冷僵化,他才突然轻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别再装睡了,利亚姆,我知道你不喜欢在银幕上看见自己,但是没想到你连电视都不愿意看。现在好了,这里没有电视了,可以起来了吧?”
没有人回答。
空荡荡的室内透出一股令人惊惧的死寂。
奥斯蒙德的嘴唇蠕动了两下,补充道:“也没有银幕。”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风机缓缓运动着。
“我要生气了。”
他挪动脚步,掀开了白布。
距离枪响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除了因为大量失血而面色苍白以外,利亚姆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他只是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陷入了睡眠之中。
奥斯蒙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利亚姆的脸颊:“我认输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说着,双眸紧盯着利亚姆的眼捷,不愿意错过任何的颤动。但利亚姆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在这个时候露出得逞的幼稚笑容。
“那这样呢?”
奥斯蒙德的眸光微敛,他将自己的手掌撑在利亚姆的耳侧,脸颊泛起一层粉色,缓慢地垂下头,将嘴唇印在了利亚姆冰冷的唇上。
他依旧没有闭上眼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利亚姆的眼睫。
他没有死去,他只是在装睡。
这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只是一个恶作剧。
也许他的目的正是如此,也许他突然爱上了睡美人的童话故事,狡猾地欺骗他。
奥斯蒙德的思绪混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兜兜转转的纷乱思绪剥离开来,也许只有,“他没有死”。
但是利亚姆并没有像睡美人一样苏醒,也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惊愕地睁开双眼。
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好像,他真的已经死去了。
奥斯蒙德撑起身,孔雀蓝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他,又在原地呆站了许久。
随后轻声哼笑了一声,脸上一片轻蔑戏谑,平静地将白布重新盖上,推开门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医院。
[宿主?]
目睹了这惊悚一幕的系统难以置信地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奥斯蒙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一边在漆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一边低声喃喃自语:“那不是他,利亚姆身上没有这么冷,而且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躺在床上的,不是他,他们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他没有死,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顺着街道行走,与醉汉、嫖.客擦肩而过,走回了纽约大学帝势学院的校区。
三月的纽约依旧很冷,寒风让他的鼻尖冻得泛红,四肢僵冷,但他全然不在乎。
神色依旧平静地找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利亚姆时对方坐着的长椅,在长椅上坐下身来。
奥斯蒙德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与火柴,指尖轻轻晃动,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光亮。
他早就知道了,真实的世界里哪有什么系统?
利亚姆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一场梦,或者只是一部电影。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他就会醒来,重新回到破产后,他在街上饥饿地游荡的时候。
就像现在一样。
系统却发出声音:
[那就是利亚姆,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枪击简史》描述的案件改变了。]
“是吗?”
奥斯蒙德咬着香烟,神情淡薄道:“那好吧,他死了,所以呢?我不在乎,我无所谓。”
他曾经养过一只狗。
那时他住的房子有一个偌大的庭院,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在草坪上奔跑。
住宅内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形色匆匆,他像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可以被看到的幽灵,但好在,他还拥有一只狗。
它永远爱他,永远会向他跑来。
唯有死亡能将他们分隔。
某一天他回到家中,再也看不到那只幼小的金毛,只剩下地板上粘腻的血迹。
佣人将他推进房间,他的母亲说,那只狗会咬伤他,会伤害他,所以她把它送走了。
那时奥斯蒙德尚不能理解死亡。
不过,他也没有为分别流一滴眼泪。
奥斯蒙德一直觉得,也许他生来如此,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