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没有给奥斯蒙德发出声音的机会:“我有很严重的躁郁症,常常会被切割成两个极端。像现在这样,痛苦,拖累你;或者,像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买来熊偶装,莫名其妙地抱着你从山坡上滚下去...”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控制我自己。”
“不,也许这只是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有始无终,逃避、鲁莽、矛盾,古怪,我应该...就是这样的烂人,渣滓、畜牲、败类。”
利亚姆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出。
亦或者,这并非只是病理性的哭泣。他真的很难过,眼泪掩盖了他的难过和痛苦。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好像是因为说出了他隐瞒的所有事情而放松。
更像是,希望能用他脸上与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笑容,刺痛奥斯蒙德的心。
奥斯蒙德被蛰痛,就会喊,就会跑,他想要逼着他离开。他们两个,一刀两断,再也不见。
他有光辉的未来。
他不应该再和自己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
他无法狠下心来,只能让奥斯蒙德自己,认清真相。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摩挲着利亚姆锁骨下方的伤痕。
如果说,ED是他童年的创伤带给他的,不可磨灭的印记与伤痕。
那么,利亚姆锁骨下的枪伤,就是他无法逃脱的,刻印在骨髓上的苦痛。
都像是身体中一块腐烂的肉。
无法挖去,只能日日夜夜承受着痛苦,只能任由它腐蚀每一寸新生的骨骼与皮肉,让看似坚不可摧的躯体,变得残破不堪。
他,是《失乐园》中的怀亚特。
利亚姆,也是《失乐园》中的怀亚特。
看似普通的衣物下,都藏着流着脓水的伤疤。
奥斯蒙德垂下头,一口就咬在了利亚姆锁骨下方的伤痕上,他咬得很轻,牙齿叼起皮肉细细研磨,在他的伤痕上也留下自己的印记。
利亚姆紧咬的牙关忍不住泄出一声轻哼。
他嘴上说着希望奥斯蒙德认清现实,认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手臂却依旧紧紧箍着奥斯蒙德的腰肢,让他无法挣脱。
奥斯蒙德抬起头,满意地敛眸看着自己的成果。
利亚姆锁骨下方的细小伤痕上,一片绯红,覆盖着细密的齿痕:
“我们的合约里还得再加一条规定,如果你说话含糊不清,避重就轻,我就咬你一口。”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奥斯蒙德居然这么爱咬人。
利亚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除了牙印,摸到的便是湿痕。
“我...我没有避重就轻。”
奥斯蒙德半眯起眼眸,呲牙向他展示自己尖锐整齐的“军火”,说道:“是吗?那怎么不说说,为什么,要扮演一个和你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单纯无辜的小太阳,不谙世事的小狗,哪一点都和利亚姆讲述的过去毫无关联。
利亚姆没有想过他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以为,他会拳打脚踢,努力挣扎,就像是一只嗅到了危险的小动物,努力尝试逃脱。
“因为...”
利亚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如果他说,因为他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进一步惹恼他?会不会显得太过自大?
奥斯蒙德仿佛看懂了他的难堪,他紧紧地盯着利亚姆哭得眼眶发红的浅蓝色眼睛,继续逼问道:“你既然不打算负责,也不打算履行承诺,为什么要在离开以后,还要做那些点心,悄悄拜托基努带给我?”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逼迫与极具引导性的言语。
他被骗了太久,可以看在他确实情有可原的份上勉强原谅他。但作为一个万圣节都要cos资本家出门的,绝不允许自己吃亏的人,奥斯蒙德总得为自己收一些利息。
从伊莱娜或者别人那里听来的“他喜欢你”根本算不上什么,奥斯蒙德要听他亲口承认。
虽然合同明确规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涉及任何情感,但他出了一份钱,利亚姆动动嘴唇...明明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他就是想听利亚姆亲口承认他做的这些所有前后矛盾的事,都有部分原因,得归功于他喜欢自己。
他还要听他亲口解释,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是喜欢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你假装黑衣人的时候,明明已经跑掉了,为什么又掉头返回来?你敢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应该就是想吓退我,让我排除黑衣人是你的可能性,为什么又要塞两个创可贴给我?”
奥斯蒙德的声音很稳,隐隐藏着明知道答案还故意逼问的兴奋。
两个人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发生了改变,利亚姆仰躺在床上,一条手臂依旧箍着奥斯蒙德的腰。奥斯蒙德看似处于桎梏之中,手肘却已经压在了利亚姆的耳畔,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利亚姆的手腕。
他的鼻尖距离利亚姆的鼻尖只有两厘米,近到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奥斯蒙德扬着眉毛,脸上再次露出鲜明的得意,五官如同被刀削一般凌厉,满是锐意,法蓝色的眸中更是毋庸置疑的喜悦和跃跃欲试。
就像是一只磨好了爪子,洋洋得意地翘着尾巴,自以为抓到了把柄,等待着收获一大捧小鱼干贿赂的黑猫。
“说啊,说说原因,怎么不敢出声了?”
他的胸膛压在利亚姆的胸前,感受到了利亚姆胸腔中心脏剧烈的颤动,也许他自己的心跳也跳得如此之快,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心照不宣地,默念着问题的答案。
“因为我...”
利亚姆叹息着:“因为,我没有办法,看到你难过,或者痛苦,或者遭受伤害。”
“因为,我喜欢你。”
奥斯蒙德的耳尖逐渐泛起热意。
他早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但他却无法在那双含着泪水的蓝色眼睛真挚而热烈的注视下,维持镇定。
“假装成你喜欢的模样,也是为了...让你接受我,让我能够靠近你,但是...”
他突然移动手臂,将奥斯蒙德压进怀中,将整张脸再次埋进他的肩窝:“拥抱就够了,不要给我更多的东西了。奥兹,求求你,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也配不上。我太脏了。”
他颤抖着哭泣的模样,压下了奥斯蒙德借机欺负小狗一般的雀跃,他的心中泛起些许的酸涩与心疼:“你不脏,你、杰诺维塞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利亚姆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紧紧地搂着他:“我还想,再稍微贪心一点,可不可以,超过拥抱一点点?喂我吃一个三明治?对不起,但是,但是...”
问题再次回到原点。
奥斯蒙德笑了:
“但是,我可没办法在身上挂一个两百磅的家伙的同时,还能若无其事地给你做个三明治。”
第169章 事故
所有被浓雾笼罩一般的谜题都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为什么利亚姆总是会“定期感冒”?
为什么他不愿意观看自己参演的电影?
这些曾经困扰着奥斯蒙德的问题, 都有了答案。
奥斯蒙德从丽塔那里拿到了更适合躁郁症患者稳定情绪服用的锂盐。
电池电解质的主要材料是锂盐,给精神病患者服用的稳定药剂也是锂盐。奥斯蒙德翻看着手中的药盒,无声地喟叹, 有时候人就像一块无休止运行的机器,时间久了, 自然会发生故障。
有的人身体生锈,有的人大脑生锈。前者需要缝缝补补,利亚姆需要一块电池。
但“电池”为利亚姆带来的并不是活力,他被锂抑制了所有的情感, 悄无声息地蜷缩在被子里,距离奥斯蒙德印象中的“小狗”越来越远。
“你怎么了?奥兹?你的脸色不太好。”
按照约定赴约的波姬€€小丝坐在奥斯蒙德面前,一双小鹿斑比一样清澈的眼睛含着疑惑注视着奥斯蒙德:“你好像一直在发呆。”
奥斯蒙德抬眸,下意识地冲着他露出安抚的微笑,不远处泰瑞€€小丝身旁的记者手中的相机便发出了清晰的响动:“格里菲斯先生, 距离再稍微贴近一点可以吗?”
代替了迈克尔€€奥维茨跟随奥斯蒙德赴约的尼奇塔脸上露出古怪的复杂。
泰瑞对女儿的保护欲和掌控欲即便望眼整个好莱坞也并不多见。虽然与想象中的“约会”毫不相关, 奥斯蒙德却也没像波姬的几名前任约会对象一样不经意地表现出失望。
他自然地满足了摄影师的要求,放任几个分属不同报社的摄影师接连按下快门。
“抱歉。”
奥斯蒙德低声向波姬道了声歉, 他确实心不在焉, 大脑被琐事填满。
利亚姆的病,他的家族背景, 似乎都是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再加上伊莱娜今天早上告诉他,与斯莱德电影公司签订协议的发行商希望能和他谈一谈《冥王星》的票房分成比例、确定电影上映的档期。
通过《E.T.》大获成功,也掩盖不了斯莱德独立电影制片公司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电影公司的事实。
即便接手了新世界电影公司的发行网络(大多是北美的汽车电影院), 斯莱德也不可能像好莱坞的七大, 像米高梅一样, 将发行费用压低,在与院线的谈判中, 争得接近百分之六十甚至七十的票房收入。
斯莱德电影公司能在首周拿到百分之八十五,甚至更高的分账。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能够拿到的分账只会越来越少...直到分账收入比不上院线老板将扣押在手中,迟迟不交给制片公司的收益储存进银行时,收获的利息。
差点忘了,《原野》的拷贝数量不算多,使用新世界电影公司拥有的拷贝机就可以及时赶制出一批。但《冥王星》将在北美近1100块银幕上同步上映,需要的拷贝数量惊人,新世界的老旧拷贝机可以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升任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但这点小困难难不倒奥斯蒙德,合作伙伴富士不仅生产胶卷、相机,同样生产售卖拷贝机。奥斯蒙德计划向富士租用一些拷贝机使用,用作应急再划算不过。
至于贪婪的发行代理商和院线...不过是一群吃软怕硬的软脚虾。
近两年来,走进电影院的观众越来越少,院线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甚至有不少电影院被迫关停,在破产的边缘摇摇欲坠。
院线和发行商指望着好莱坞七大拍摄更多更好的电影养活他们,不敢和七大公然叫板,催促他们降低分成。
但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院线为了保全自己,势必会转嫁矛盾,从几只“替罪羊”身上揪下羊毛弥补自己的损失。不敢和七大叫板,他们可以将视线瞄准小型独立制片公司和个人,让他们付出更多的分账和发行费用。
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彼得€€博格丹诺维奇就是一名可怜的受害者。
他花费大价钱买回逝世女友的遗作《他们都笑了》的版权,并没有听取奥斯蒙德的建议,而是重新为电影做了宣传,自费发行了电影。
已经在院线上映过一次的《他们都笑了》并没有同博格丹诺维奇期望的那样,奇迹般地翻身收获巨额利润获得一致好评。奥黛丽€€赫本告别影坛的优秀之作,多萝茜的遗作,终究没能掀起什么浪花。
而博格丹诺维奇却被天价费用压垮、破产。好莱坞没有慈善家,更不会可怜爱情事业双双跌入谷底的博格丹诺维奇。
可怜的彼得,只能靠着奥斯蒙德购买《他们都笑了》录像带版权的十万美元,避免了流落街头的悲惨下场。
除了博格丹诺维奇以外,不少小型独立制片公司也倒在了发行价格提升和到手的分成降低上。院线迟迟拖着,赚取利息而不愿意上交给制作公司,更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多小型公司没能熬过寒冬,纷纷破产倒闭。
但斯莱德独立电影制片公司不一样。
奥斯蒙德根本就不怕所谓的“如果你不愿意妥协降低分成,我们就集体抵制你的电影,不在影院播放你的电影”的威胁。
首先,《E.T.》现在还在北美票房冠军的榜首上挂着,一部电影就抵得上好莱坞七大去年拍摄的一半电影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