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提的房间几乎与梦境相差不大。
无论是紧贴着墙放置的置物架还是地上,都堆满了一眼望不见头的娃娃:芭比娃娃,欧美传统娃娃,俄罗斯套娃,京剧娃娃,木偶娃娃...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样貌,令人攀升出些许难言的不安感。
艾登打开灯。
喧闹的娃娃发出机械的“欢迎回家”。
镜头代替艾登的双眼在工作台的墙上掠过,没有错过墙上别着的几张刚才梦境中的男人与艾登的合照。
只是在几张较为显眼的照片中,艾登的脑袋全部被剪刀剪下,只留下一个大洞。
视线偏转,艾登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他脸上的神色一怔,发现墙角正挂着一个被布条缠绕的京剧娃娃,他脸上不是脸谱,而是贴着艾登被剪下的照片,手中还拿着一个写着“help me”的圆形纸片。
这又是什么意思?
斯皮尔伯格皱起眉,难道说这个“嫌疑犯”的目标是艾登,但他搞错了对象,将报复错误地实施在了所长身上?
但银幕上的画面一转。
搜索着另一个房间的欧文的视线极快地掠过书架,镜头忠实地将几本杂志展现在镜头之上,它们名称不同,却有着鲜明的特点€€€€杂志的封面全部都是性格热辣的半.裸男人。
巴尔克一愣,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嫌疑犯”盖勒提是个男同性恋,他也许爱慕艾登,却被他拒绝,从而心生不满,蓄意报复。
也难怪上一个镜头中充斥着大量的娃娃,盖勒提第一次出场,也是一个女性形象的娃娃。
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多数人认为,娃娃总是与女孩有关。也许接连不断出现的玩偶暗示着盖勒提是一名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他的潜意识将自己当作女性。
索拉娜察觉到衣柜内有些动静,她警惕地拉开衣物,却发现一架向下延伸的梯子。虚幻的幻影红辣椒突然出现,活泼的少女温声提醒白天的自己:“小心”。
但过于寂静的环境却为观众营造了一个跳吓场景。巴尔克瑟缩身体,被突然冒出的红辣椒吓了一跳。
索拉娜竟然有心思在此刻自言自语:“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她顺着楼梯向下攀爬,来到一条走廊。
走廊尽头的门向外打开,室外在缝隙间透露着无限的光亮,展翅的蝴蝶却突然从索拉娜身后飞出,飞向了室外。
钱导演皱起眉。
庄生晓梦迷蝴蝶,难道索拉娜也已经进入了梦中?
白光闪过,门外出现的居然是一座游乐园。
硕大的摩天轮、旋转木马、茶杯,绕园火车...它们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与空无一人的乐园交相呼应。
四处张望,索拉娜突然发现,梦中的京剧娃娃正坐在通往摩天轮的台阶上,纷飞的泛着蓝光的闪蝶在娃娃的身后消失不见。
令人不安的背景音乐再次响起,索拉娜警惕向前,她隔着栏杆观察了毫无动静的娃娃片刻,双手撑上栏杆,向前一翻€€€€
巴尔克的瞳孔猛地一缩。
索拉娜紧抓着的栏杆竟然同变软的楼梯一般突然弯曲,就好像一块不堪重负的软糖突然被积压变形,或者一个自画面中心诞生的漩涡,整幅画面如同坠下的幕布一般向下跌落,出现在索拉娜眼前、观众眼前的赫然是自上向下观察到的高楼与地面。
原来她早已经同所长一样陷入梦境,她翻过的不是乐园的栏杆。
而是盖勒提阳台公寓的栏杆,此刻不受克制地向下坠落€€€€
身后突然有人出现,抓住她下落的手臂,及时将她抓住,拽了上来。
是同行的研究员欧文。
没有佩戴MINIDC,也没有睡着,长时间进入梦境的索拉娜居然也被犯人入侵、操控梦境,渗透现实。
他到底想干什么?杀死每一个人吗?
所长现在的状况还十分虚弱,但她必须让红辣椒尝试着唤醒梦境中的所长,与他交谈,思索处理的对策了。
与所有的商业电影一样,《红辣椒》在游行队伍第二次出现时,插入了少部分激动人心的打戏。
朱迪€€福斯特重新变换红辣椒的打扮,一头红发如火一般热烈,身材高挑,即便套上了娃娃繁琐的洋装,依旧行动敏捷,在装饰着彩花、艳丽的缎带的花车上来回跳跃。
她一个侧空翻,躲过突然出现的盖勒提娃娃的攻击,顺势抬手一伸一揽,竟然轻巧地将他的头拧了下来。
属于真人的头颅在脱离脖子的瞬间变为洋娃娃可拆卸的头部,浓密的眼睫毛遮盖玻璃精心制作的眼珠,诞生出几分不寒而栗的诡异。
他再次以另一个娃娃的形象出现在花车角落,口中絮絮叨叨念着似乎别有深意的拗口台词,但红辣椒似乎并不打算听他唧唧歪歪,她用垂落的丝带将烦人的娃娃捆住,迈向前去,高高地抬起手臂,利落地挥下€€€€
竟然给了沉睡中的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
“哦€€€€”
黑暗中,受邀参加首映礼的观众难以置信地发出亢长的叹息与抽气。
“我还以为她会给他一个吻,像是睡美人那样,将他唤醒。谁知道她居然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所长居然真的睁开双眼,浅蓝色的眼睛重新聚焦,看向了身上娃娃大小的红辣椒。
影片再次利用相似性动作转场,红辣椒变为身穿白袍的索拉娜,而躺在花车上的所长摇摇晃晃地撑起身,裹着绷带坐在了病床上。
看来所长跳下的楼层不高,伤势没有那么严重。
观众忍不住吐槽,他好得未免也太快了,不过这毕竟是在影视艺术作品之中,适当的艺术化处理可以理解。
亦或者是在暗示索拉娜的调查已经度过了一段时间,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几周以后。
小金毛犬缩在床脚,看到主人恢复了意识,它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索拉娜神色平静,向他介绍调查的结果。所长被盖勒提的梦境入侵,他是一名重度妄想症患者,所长被关在梦境中太久,脑电波变弱,濒临死亡,红辣椒尝试了几次,才成功接近了游行队伍,成功唤醒了所长。
尝试寻找小偷的同时,索拉娜也没有忘记进入科克警探的梦境,为他展开深入治疗。
约好明早再与所长讨论对策,索拉娜起身离开。
而另一旁的科克警探也通过红辣椒留下的一串网址,与红辣椒展开了会面。
斑驳的像素点中,出现了一道标注着俱乐部的沉重铁制门。
科克点击鼠标推开门,景框之内赫然出现了酒架、酒柜、吧台,以及两名酒保的身影。
景框的出现预示着这又是一个进入梦境的转场吗?
巴尔克扶了扶眼镜,没有再去关注景框的变化蕴含的隐喻,他的视线牢牢黏在其中一个像素酒保小人的身上€€€€
这不是本作的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吗?
第252章 《红辣椒》下下
右下屏幕上的小人看起来呆呆傻傻, 蓝绿色的大眼睛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位置,穿着件标志性的酒保白衬衫,黑色西装马甲, 搭配领上小巧精致的领结,手臂上的皮制绑带将手臂勒出鲜明的弧度。
薇薇安€€库布里克眨了眨眼, 抬手遮住唇角的笑意:“...这个形象还怪可爱的。”
确实是。
坐在角落里的迈克尔€€奥维茨沉思着,不知道奥斯蒙德有没有将眼前的样板送去孩之宝制作周边玩偶。
镜头短暂地切回现实展现科克警探脸上惊讶的神色,随即一晃,原本的像素由真实场景取代, 银幕中的酒保也变成了真人。
在眼前的画面中担任酒保的分别是原著作者筒井康隆和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客串的两人并不像奥斯蒙德在《终结者》中那样幸运,几乎没什么台词,只为科克指了路,又将两杯威士忌端到了他与等候良久的红辣椒面前。
红辣椒向科克解释了为什么会通过一个网址进入梦境:“从表现被压抑的意识的意义上来说, 你不觉得网络和梦境很像吗?”
在梦境与网络中, 人们带着面具,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字里行间, 尽显欲望。
但红辣椒搞不明白,科克警探究竟是讨厌电影还是喜欢电影。
如果说他讨厌电影, 梦中为什么充斥着大量的经典镜头?
如果说他喜欢电影...科克又亲口否认了她,直触心底的梦境在科克出声回答以后,撕毁了街边张贴的所有电影海报。
仿佛拒绝来人探查自己的内心一般, 梦境封闭成一片黑暗, 成千上万片飞舞的纸片却打着旋飞入现实€€€€迟迟找不到的小偷又将魔爪伸向索拉娜的同事。
两名研究院身上缠着电线, 在飞舞着纸片的楼道之间行走,目光呆滞, 神色癫狂,口中喋喋不休地念着组合在一起就毫无意义的词汇,从玻璃窗一跃而下。
只是他们不像所长一样幸运,不幸中的万幸仅是未伤及性命。
事态严峻。
董事长当即叫停了所有仪器的研发,要求摧毁所有的仪器。
巴尔克忍不住皱起了眉。
董事长这个人很怪啊。为什么仪器失窃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络警察,反而这么热衷于给下属添堵,就算是本就不看好项目,甚至与下属有私人恩怨,也不至于根本不联系警方做最基本的调查吧?
就算是电影节奏较快,省略了项目亏本之类的合理理由,仍然显出几分可疑。
艾登慢悠悠拆毁装置,将零件分成可燃和不可燃处理的两部分,装进垃圾桶,他并不觉得沮丧,甚至轻易地靠在门旁,站着陷入了梦中。
本想与他搭讪的欧文对牛弹琴,被门外等候的索拉娜接过了话茬:“大概是想着就算拆掉也还能再做吧,虽然心智像小孩子一样,还说不清话,甚至患有发作性睡病...但他可是天才。”
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入他的梦中,以玩闹的手段将他唤醒。
索拉娜伸出手,试图拍拍他的肩膀,伸出的手却突然顿住,她越过艾登的背部,看见了他摆在桌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家庭合照。
年幼的艾登和他的家人,在一家乐园的门前,他手中正抱着盖勒提梦中那个画着浓墨重彩的花旦娃娃。
“醒醒,艾登。那是什么?”
索拉娜惊异的表情让不少观众的汗毛倒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似人畜无害的艾登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好在影片接下来的发展抚平了他们屏住的呼吸。
艾登解释道,照片中的乐园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盖勒提担任他的助理时,他曾经和他详细地谈起过乐园和他手中的娃娃。
巴尔克皱起眉头,他从几人前往盖勒提的家中时就开始怀疑了,这是在暗示盖勒提是男同性恋并且暗恋艾登的意思吗?
迎着黄昏,两人驱车前往了艾登口中的游乐园。
这里早已经荒废,空无一人,除了光线与岁月留下的锈痕,居然与索拉娜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就连穿过小巷时墙上绘制的纹样,都与索拉娜在盖勒提家走廊上看到的一致。
散发着光芒的门状出口,“景况”就在镜头的中央。
跟随着梦中的步伐,索拉娜惊讶地发现,梦中的京剧娃娃出现在通往摩天轮的楼梯上,这一点也与梦中一样。
她再次摸上栏杆,胆怯地收回手,最终下定决心,同梦中一样,握住栏杆,翻了过去€€€€
令人不安而窒息的音乐过后,空气归于平静,红辣椒稳稳地踩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