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个人走出大厅来到楼梯间,闻萧还在想刚刚的事,就被身后的冷舒城给叫住了。
“萧萧。”
闻萧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冷舒城没停,直到站在他面前,跟他面对面。碧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幽邃的碧海一样,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你觉得,我在你这里,是有特权的吗?”冷舒城这么高的个头却偏偏微垂着头,显得很听话。
闻萧愣了一下,就跟刚刚他以为冷舒城说饼干是给他做的,只是为了怼人,为他解围。
他刚刚说那句话,其实也只是为了回怼对方,给冷舒城解围,并没有真的考虑过。
不过等看到冷舒城眸子里隐隐带着的期待的眼神,闻萧还是点点头。
“既然是朋友,你在我这里,就有作为朋友的全部特权。”
“只是朋友吗......”冷舒城低声说。
“什么?”闻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冷舒城这句话太轻,他都没能听清。
楼道的感应灯黑了下去,只有从他们身后的大厅里的光透了出来,打在冷舒城的侧脸轮廓上,让他的金发都显得温软了几分,让闻萧觉得这样的冷舒城,有些陌生起来。
透过他身上的黑色背心,能看到微微起伏的肌肉隆块,却跟霍展言显露出来的张扬不同,冷舒城好像生来少言内敛。
“我想说......”闻萧耳边听到一声叹息,最后冷舒城伸出手臂,一只手把闻萧揽在怀里,不过他的动作很克制,只是轻轻抱了闻萧一下,就很快分开了。
“能成为你的朋友,也许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第二幸运的事。”
“那第一幸运的呢?”闻萧好奇道。
“是你还没有忘记我。”
冷舒城住五楼,如果不是给冷舒城送饼干,他应该已经在去体育馆的路上了。
他并不习惯踩点到,所以一般会提前出发,现在时间还不着急。
闻萧下楼的时候还有点魂不守舍的,刚刚冷舒城对他说出那句话后,他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冷淡了。
他只是大脑跟宕机了一样,不知道做什么反应,连冷舒城什么时候跟他道别上楼,他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对他那么好,是一种会让他感到心慌意乱的好,让他下意识想退缩。
不应该对他那么好的,就好像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道理一样,他总觉得如果双方的关系离得太近,也许就是彻底破裂的开始。
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段友情,所以也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彼此受伤。
闻萧下楼时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后刚好看到手机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hati:早点休息。]
闻萧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
[三只小猫:我也是。]
[三只小猫:你没忘记我,我一样幸运。]
冷舒城刚推开房间的门,宿舍内已经布置好了,等看到手机上弹出特别关心的聊天窗口,碧绿色的眼睛轻轻闪烁了一下。
他仰起头靠在了书架上,将手机举起来,把闻萧发的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旁边是窗台,抬头就能看见天上没有被云层遮住的月亮。
hati是北欧神话中追逐月亮的狼,在神话里,追逐月亮的狼最后会吞下这个天体。
而他要是能够得着,他会把这个月亮衔在嘴里,然后用能追逐月亮的速度,把他远远带离,带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
让月亮只是他的月亮。
闻萧把手机收回去,站在窗前时,突然看到了一个远处的树林里有一个人影,看着还有点熟悉。
他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就听到对方叫了他一声。
隔得有点远,声音也模糊不清,但是闻萧还是听清了自己的名字。
“叶蘅?”闻萧皱眉,通过对方的声音,把人给认出来了。
但叶蘅那么远还能一眼认出他,他还是觉得很意外。
闻萧把手撑在窗沿,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叶蘅手上拿着一根木棍,一直对着空气挥舞。
他听到闻萧这么问他,也往这边走了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选了击剑课,可我一点基础都没有......今晚就是击剑社的活动,就想自己私底下练习。”
“我不需要做的多好,起码在被人问到的时候,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他抬头看着闻萧时,那双圆润的杏仁眼里满是坚韧,还带着些执拗。
闻萧没吭声,知道叶蘅作为特招生来了这里一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不管是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和课程,还有生活习惯,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是适应能力极强的人也需要一定时间。
而且在斯兰尔特学校,文化课程并不是全部,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都将给在校学生进行多样化的分配和选择,这对很多特招生来说,都无所适从。
闻萧记得印象里,前世很多特招生,其实都在埋头苦学,不是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希望能通过这样获得高分,减免学费。
而这六十门的体育项目都被当成了富家子弟才会花时间和精力的无用消遣,他们基本上不会花心思在上面。
叶蘅看到对方从窗台消失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握着木棍的手也握紧了几分。
我那么努力才走到离你那么近的地方,为什么不能再看看我?
还是你其实跟那些人一样,看不上我。
突然叶蘅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他抬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树林旁边的一扇铁门被打开了,是宿舍楼的后面的小门。
紧接着刚刚在窗台看到的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叶蘅的手不知不觉握得更紧了。
对方微微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把钥匙放回口袋里,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
一举一动都显得冷静而优雅,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但是叶蘅知道,对方在乎的。就算外表再怎么冷硬,心里也还是柔软的。
闻萧拿着树枝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
“其实不用那么紧张,这些基础动作上课时老师一定也会教你的。”
闻萧走到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手上拿着树枝的时候,就像是已经换上了击剑服,手中握住了佩剑,漂亮得过分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
“不过今晚有击剑社活动,我教你一些简单的。”
让叶蘅不至于去击剑社的时候,还一脸懵。
他看着叶蘅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跟无头苍蝇一样苦练,也有些看不过去。虽然想直接走人,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迫使他走出来。
“我只给你演示一遍,你刚刚有几个动作不够标准。”闻萧不打算在这里花太多时间。
“以前我们老师教我,击剑的魅力来源于它的礼仪......”
闻萧手上拿着树枝,身上还穿着贴合的黑色制服,显得矜贵优雅。
这个地方没有路灯,只能通过远处的灯光,和头顶的月光,来看清彼此。
朦胧得像一场美好的梦境,
“不过现在,我的老师也会是你的老师,所以不用有压力,也不用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闻萧的左脚上前一小步,摆出了丁字步,“每个人来到世界上,使命都不同,要处处跟人比,只会活得很累。”
叶蘅听到他这句话,由于站在阴影里,光也照不到他脸上,听到闻萧的话,不由得在心里笑了一声,笑他太天真了。
闻萧不会知道,有的人这么做,可能根本不是为了跟谁比,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已。
生存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唯一能给自己保障的人,只有他自己,只有不断往上走,才能远离泥沼,才不会被烂人和烂事给拖累。
是啊,我是很累。
那我累的时候,能在你这里休息吗?
叶蘅紧紧地盯着他,他说不清楚他一直以来追逐着的人,究竟是眼前的闻萧,还是嫁接在对方身上的幻影,代表着他无法触及的生活,和难以触碰的美好。
又或者都有,他早就分不清了。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喜欢,只是一种病态的执念而已。
叶蘅只是站在树下看着闻萧,他所处的阴影成了对他最好的保护,就像是一个匍匐在暗中的毒蛇一样,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对方,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闻萧突然抬起手,树枝直接指向了叶蘅,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一瞬间甚至让他以为闻萧察觉到了什么。
“对决前的行礼环节,首先你的剑尖要指向对手。”
闻萧又把树枝指过头顶,“然后就是指天,剑身与身体平行,最后再是把剑放下,离身体呈45度夹角。”
叶蘅点头,看得目不转睛,只是视线不知道是在看树枝,还是在看人。
“我知道了。”
“其实这些礼仪,不仅是对人的尊重,也是对剑的尊重,你看清了就自己试一试。”
闻萧之后又教了他一些基础的实战姿势和步法。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闻萧走之前跟他道了个别,还叮嘱了一句:“其实击剑很考验基本功,这一点没有捷径,你才刚刚接触,不用着急。”
“闻萧。”
叶蘅突然叫住了他,等闻萧回头他才说:“谢谢你,还有昨天晚上,也谢谢你,你给我的蛋糕,很好吃。”
闻萧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笑容:“既然我们之后是同学,那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而且,蛋糕并不是我做的,你最好谢谢做这个蛋糕的人,而不是谢谢我。”
叶蘅顿住了,他能感受到对方并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对方一面出于心底的善意而毫不犹豫地始于援手,而另一面却因为与生俱来的疏离,而排斥别人更加亲密的靠近。
所以他嫉妒那几个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用时间逐渐渗透进对方的心,而他甚至没有资格。
叶蘅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但是任何关系都不可能是牢不可破的,信任也不会是毫无条件的。
等闻萧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叶蘅才将手上的木棍扔掉了,走着一条跟闻萧截然相反的路回到了宿舍。
他的宿舍跟闻萧的宿舍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是双人宿舍。
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跟他同宿舍的男生跟他对视时一直眼神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