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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熙辰说完这段过往后，就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地往他这看，灼热得要把他衣服烫出个洞的既视感。
谢熙辰淡定转身，一下和克里斯对视了起来。
谢熙辰惊讶:“怎么了？”
克里斯犹犹豫豫地，还是站了起来，走到谢熙辰面前蹲下，欲言又止，“我……”
他听着谢熙辰的叙述，越听越是面色苍白，他知道谢熙辰没有这个意思，但他总会自发代入这个哥哥魔法师的人设，他觉得这好像就是另一个自己。
都是哥哥角色，都是高级魔法师，都是不怀好意的小偷！
想到自己曾经为了什么来的斯克里奇，克里斯就满心的羞愧和紧张，甚至有种深深的懊悔。
他唾弃着曾经那个为了得到父亲的称赞想要不择手段的自己，唾弃那个会因为维尔拉责任担在身上担不住于是各种甩脸子的自己，唾弃那个用虚假的傲慢将自己内心的怯懦自卑藏起来的自己。
他包装自己包装得这么完美，他刻意忽视自己那卑劣的行径，直到今天避无可避，他才回想起来，原来自己是一个这么无耻且胆小的人。
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是克里斯还是害怕的，害怕得知谢熙辰的反应，在他的猜测中，不论是原谅还是不原谅，都会让他一辈子都不愿放过自己，他不敢听到谢熙辰的答案。
可他不得不听。
克里斯扯了扯嘴角，捏紧了拳头，“我，我好像，和您不喜欢的那个魔法师……”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一样。”
说完，克里斯闭上眼，他不敢看谢熙辰的表情，他害怕。
斯克里奇知道吗？他期待斯克里奇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斯克里奇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斯克里奇会不会很生气，再也不……
“一样？哪一样？天赋吗？”谢熙辰没反应过来，看着克里斯难看的脸色，还以为克里斯和对方是亲戚，“孩子，他天赋比你差远了，能当上高级魔法师，魔法协会没少投喂他资源，估计也是拿斯克里奇的东西换的。”
克里斯摇摇头，他声音很低，差点让人听不清，“我们都是小偷，我……”
他张张嘴，做不出辩解，只能颓废地低着头，颤着声道，“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能说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谢熙辰止住了话语，定定看着小家伙不说话，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克里斯？”
“说我不在意？还是说我很生气？”
克里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斯克里奇有这个知道的权利，有这个审判他的权利。
谢熙辰看着只剩下一个发旋，一点表情都看不见的克里斯，头疼极了。
怎么的，一到鉴定会就各种麻烦事都出来了，他真的很担心这个会影响他学生的心态啊！
不过，谢熙辰真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克里斯会记这么久，都成一个心结了。
说好的克里斯心事成就任务已经完成了呢？
谢熙辰内心吐槽着，面上倒是维持着老师该有的靠谱。
“抬头看我，克里斯。”
他温和又坚定的声音让克里斯下意识抬起了头，但目光却不敢和他相交。
自己是这般的卑劣，自己不应该……
“你从2月到斯克里奇，不算小黑屋的时间，你在斯克里奇学了十个月，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由外出，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做出了对不起斯克里奇的事情吗？”
“是告诉魔法协会老师招的老师们不普通了？告诉你的父母学院有神奇的阵法？还是偷拿了学院图书馆内那些魔法卷轴？又或者……”
谢熙辰好笑问，“你和博瑞一起偷了我魔兽园的幼兽还不给贡献点？”
克里斯赶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做这些，我只是，我……”
他当然不会做这些！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斯克里奇对他的好，斯克里奇老师们对他的好，斯克里奇同学们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他不会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谢熙辰笑了，“所以，你怎么就是小偷了呢？”
“克里斯，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把图书馆的书抄写拿出去传播，拿那些老旧的魔法卷轴出去救命，拿学院的魔法扫帚回家学飞，我都不认为有什么，”
谢熙辰分析道，“你不传播书，未来我也会传，魔法的前进离不开大家的交流和和谐发展，只要永远保持学院的核心竞争力就足够了。”
“我们是魔法学院，不是一个纯粹的势力，传播知识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其他的……”
谢熙辰开了个玩笑，“我认为还没有挖你们的贡献点重要。”
克里斯愣怔地看着谢熙辰，张张嘴想辩解，“可是，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我做了错事，我不应该理直气壮地……”
谢熙辰沉吟片刻，“你做了什么错事？想过要去当小偷？”
克里斯脸颊通红，眼神也变得难过起来，“是的，我是一个人人都厌恶的小偷。” 他内心煎熬着，好像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路，怎么也走不出来。
他焦急，彷徨，直到他听见谢熙辰一副奇怪又好笑的问他，“你没做，为什么要为没做过的事情去焦虑，去紧张，去懊悔，去假设自己做过呢？”
“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去做的，或许你想过，但最后你不会去做，真的做了，我还没损失呢，你自己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是不是？”
克里斯沉默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的，就算他最后将拿走的东西又还回去，他也还是会一辈子活在这种煎熬中，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卑劣的，配不上克里斯名字的小偷。
他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卑劣的自己。
谢熙辰看见小家伙那牛一样的脾气，想到原世界线里小家伙自己作死的样子，又是叹了口气。
在原世界线中，克里斯出场就是克罗夫特公爵的身份，是一个别扭又拧巴的阴沉魔导师。
他以自己祖父是法圣为骄傲，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骄傲，他的天赋本来应该让他在二十年后，也就是出场的时候成为大魔导师，可他内心的自责让他冲不过那个难关。
于是他自暴自弃，越来越阴晴不定，唯一的温情只留给了自己的夫人，可他和夫人还是出现了巨大的沟壑。
他总是认为自己对不起对方，配不上对方，他是个没担当的男人，他甚至主动帮夫人牵线，希望对方能养情人，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好受一些，可最终只能带来夫妻俩一次次的争吵和泪水。
众人的不理解，妻子的失望，偶像的看不起，家族的传承……
他被诸多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因为父母早早的离开，他这辈子都没得到过来自父亲的一句夸赞，以及母亲的一次赞同，最后，他的妻子打探到偶像为什么看不起他的原因，希望他去和偶像解开误会，可他只剩下满心绝望。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偷，没有任何的误会，他只是从没想过，少年时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他后半生的蹉跎与苦难。
但他不敢告诉妻子，他怕妻子会更加失望，他已经找不到能够抓住他，留他在世间的人了。
他一切如常地和妻子告别，并没有去找偶像，而是去寻找突破的契机，他不想再这么庸庸碌碌地活下去。
然后，他突破了，他兴高采烈的回来，他想自己或许已经想通了，他想好好地和自己夫人过日子，却得知他和世间唯一的联系，早早离开了他。
她永远地沉睡在王宫的祭坛上，像是睡美人一般，永远都不会再告诉他，让他去试一试了。
而若是他没有那么懦弱，没有那么胆小，没有那么好面子，他守在对方身边，那对方就不会有事。
他错过了，因为他卑劣的过往，因为他总是跨不过去的坎。
他疯了，和本来就疯癫的疯子公爵一起，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无用功，为了报仇活成了自己都看不起的样子。
而他的结局，显而易见的，像是一摊臭水一样，死在无人问津的荒野，和他给妻子准备好的棺材，和他来不及保护的妻子，和他勉强还保留着的体面一起，带着遗憾离开。
或许对原世界线的主角来说，这是个莫名其妙的人，是个活该自作自受的反派，可对谢熙辰来说，这只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他相信以克里斯的性格，他最终也没有动过斯克里奇的东西，哪怕斯克里奇最后归属到了魔法协会。
可他也相信，没有和父母和解的克里斯，一定一定，动过拿走斯克里奇东西的心思，并付出过行动，只是最后放弃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纠结，会反复回忆，会陷入痛苦。
他对不起自己，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他对不起父亲，他到底没有完成父亲“给”他的任务，他对不起母亲，让母亲看见他只会说，平安就好。
他对不起维尔拉，他没有承担起哥哥该承担的责任，丈夫该承担的责任，也对不起克罗夫特家族，他成了克罗夫特家里魔法等级最低的家主，他对不起自己的魔法天赋。
好像这一生，克里斯都在对不起，都没能解脱，甚至忘记了，曾经的他，只是个骄傲的贵族少年，是个会心软，会懊恼，会用闪亮的眼睛看着魔法笔记的魔法少年。
所以，谢熙辰不喜欢原世界线的结局和过程，如果一定不准他插手，他也要从细枝末节，将这个世界改成不再会让他学生产生遗憾的样子。 不然他也会遗憾的。
谢熙辰揉着克里斯的头，温声道，“我知道你过意不去，你总是觉得，自己总该拥有绅士该有的美德，不应该撒谎，不应该做那种偷窃的下作的事情，哪怕只是想一想也不行。”
“可是克里斯，人还是要懂得变通的，就像你们在巫师会的时候，你们抢走了巫师会拍卖的精灵，这是好事，你们拯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不管做什么，只要对得起你的心，就行了。”
“如果老师要死了，需要你家的传家宝才能活过来，你会偷传家宝养老师吗？”谢熙辰问道。
克里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
“那就是了，当然你会告诉我，你做的那件事本身就是不好的，可是你也没做不是吗？”谢熙辰说着，认真告诉克里斯，
“相反，你要想想，如果不是这个阴差阳错的想法，如果不是你和父亲阴差阳错的误会，你就不会来斯克里奇，也不会遇上我，遇上爱你的老师们，遇上团结的同学们，遇上那么多精彩的瞬间，是不是？”
克里斯眼眶骤然红了起来，“可是……”
“孩子，在我们那有一句古话，我想你很需要它，”谢熙辰拉着小家伙坐在自己旁边，温和的告诉他，“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呀……”
“所以，不要为你没做过的事情反思自己，也不要总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在老师这里，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谢熙辰说着挑眉，“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二十一个小家伙，最初又有谁是为了老师来的呢？”
“可现在，此时此刻，就算玛利姆校长给你们无数好处你们也不会走，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你们，已经心甘情愿地为了斯克里奇，为了我，为了老师们和大家，留下来了呀。”
“这还不够吗？”
够的。
克里斯哽咽着点头，“我，我明白了老师，我……”
他从没想过的答案，却让他浑身都轻松下来，好像身上的重担又卸下了一部分，好像又能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性格和爱好袒露一部分。
他……
谢熙辰突然提声道，“奥莱拉，你对我们克里斯怎么看？”
一直都在暗中注视这对师生又不敢说话的学生老师们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奥莱拉。
奥莱拉茫然指了指自己，“我？”
隐约想到小家伙好像是自己的粉丝，她无奈极了，“我怎么看还用说吗？我以为在教导他的时候，已经夸赞了足够多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在百年内成长起来，亲自从我手中夺走这座法师塔，”奥莱拉到底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了谢熙辰，“但我知道他比我更有野心，也更有力量，他会自己开辟属于自己的法师塔，我只能努努力，再占据我的法师塔一百年又一百年了。”
奥莱拉的声音落下，不知为何，克里斯突然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他有些慌乱地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道歉，“抱歉老师，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