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醒的颗颗不哭也不闹,歪着头看旁边一鼓一鼓的被子,隐隐约约的听见自己阿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还以为是阿爹在逗他。
七个月大的颗颗还没学会爬,但他已经会翻身了,他皱着小脸开始发力,藕节般白嫩的小手撑在一侧,配上腿部动作,来了一个漂亮的翻身。
躲在被窝里的俞安倏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个小团子撞了一下,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急切推着应有初道:“颗颗…颗颗醒了,他在外面…”
听到阿爹在叫自己的名字,颗颗兴奋地“啊~”了一声,小手开始扯着被子,阿爹果然在和他玩捉迷藏。
应有初本想不管的,可身下的俞安哭得厉害,无奈他只得随意的披上衣服,掀开被子下床,将这个小捣蛋抱起来丢在炕的角落,然后朝他嘴里塞了个奶嘴,又用俞安的衣服包着他。
颗颗躺在俞安的衣服里,感受阿爹的气息果然安静下来了。
应有初做完这些后,忍得额角青筋暴起,俞安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他,“还要继续吗?”
此时俞安眼角的红痕加上眼睛里未散的□□,看得应有初一下扑上去,“不然呢?憋死我吗?这种时候突然叫我停下,你也不怕你相公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应有初嘟囔着一边抱怨一边做方才未完成的事。
直到颗颗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嘴里的奶嘴怎么也吸不出奶来,饿得哇哇大哭,应有初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给小崽子倒羊奶。
应有初盘腿坐在炕上,窗边的白光映在男人的侧脸,眉宇间尽是餍足。他单手抱着颗颗,另一只手把着奶瓶喂奶。
天色大亮,俞安也睡不着了,摸到床边温热的衣服就躲在被子里套上。
应有初看到被子里一拱一拱的俞安,弯唇笑了笑,他的安安怎么这么可爱,回头一看手上的小崽子喝奶的同时还不忘抓着俞安衣服的带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俞安的衣服就是颗颗的阿贝贝。
屋外大雪纷飞,应有初一家人在宅子里过悠闲自在,此时在宫里议事的大臣们就没这么悠闲了。
养心殿内。
户部尚书在御前汇报这一年的开支,相当于年末的一个总结,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财政会议了,参会人员为首的是三皇子和九皇子,其次是内阁首辅和六部尚书及侍郎等人。
“启禀陛下,今年各项开支已结算清楚,各部票拟均签好字,还请陛下查看批红。”户部尚书呈上票拟,总管太监端着接过转呈给皇帝。
皇帝翻看着手中的账单,脸色越看越黑,还没看完就沉声问道,“今年乃丰收之年,国税比往年还多收三百多万两,怎还会亏空一千多万两!”
皇帝看着案桌上的烂账,气得怒摔了一个杯子,众人纷纷跪地请陛下息怒。
“工部,你先来说说你们超支的五百万两用在何处?”皇帝厉声询问。
工部尚书跪在一旁解释道,“启禀陛下,年前决定新修一条河道,从苏州直通南海,修到一半发现有一处地势过高,河水不能通行,故而改道,损耗三百万两。”
“一群废物!修之前为何不勘测好?大越要你们有何用!”
其实也不怪工部的人,在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代,很难以肉眼精准的判断地势的高低,基本上都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误判。
但这事无从说理,工部只能自认倒霉,背了这口黑锅。
“父皇,工部尚书办事不力,岂能一句话就敷衍过去,这亏空的银子数额巨大,难保里面有什么内情,还请父皇细查。”
九皇子高声抨击着工部尚书,朝中工部早就站在三皇子那边了,现在逮到工部的错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九弟,此言差矣,工部的账单每一笔都是明了的,何来内情一说,河道需改道而修,实乃地不利,不能将这错处全部怪罪到工部头上,不然人人都如九弟一般疑心他人,不免寒了他人的心。”
三皇子和九皇子各执己见,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高位的皇帝听得心烦,怒拍桌面,两人这才噤声。
皇帝骂完两位皇子后,又继续追问工部另外亏空的两百万两的去向,工部一脸苦涩,还能去哪儿了,都给皇帝盖房子去了。
今年年中,皇帝大兴土木,新修了好几座殿宇和道观,这些都是要银子的。好在经他提醒皇帝知道这银子花在哪儿了,骂了几句便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其次就是吏部账单的超支,超支了三百万两,但用在何处,皇帝心知肚明,他宫中一百多位童女便是由吏部选出来的。
其他各部的超支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两百多万两,再问也细究不出什么来。
“如今国库空虚,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方法补了这亏空?”皇帝吐出一口浊气问道。
“父皇,今天下太平,民生富庶,如今天降瑞雪,瑞雪兆丰年,儿臣认为,可适当增加税收,南下一带多富商靠着河道致富,理应加征商税和关税。”三皇子首先提议道。
只要是三皇子说的意见,九皇子就要插一脚反对,“父皇,儿臣认为三哥所说的方法不可取,若是国库一空虚就加征税收,百姓必定有怨言,怨气大了难免滋生事端,即时还要出兵平乱,得不偿失啊。”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起来,皇帝呵斥两人,揉着肿胀的太阳穴转头问孟老,“孟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孟老被点名,只得起身回答,“回陛下,臣认为补上国库的亏空无非两条路,一是开源,二是节流。”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孟老继续讲,“今日过后,各部可拟出明年的预支银两,并照着这个标准执行,若有超支,需有重新请示,此为节流。”
“明年开春后,新修的河道就能正式启用,大越丝绸、茶叶、瓷器等本土产品可出售邻国,与邻国进行贸易,此为开源。”
“启禀陛下,孟阁老所说确实是个好办法,大越一匹丝绸六两银子,若是买到邻国,可高达二三十两,算成二十五两一匹,要是能卖出五十万匹丝绸,就有一千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了。”礼部尚书说道。
“说得轻巧,礼部一张口就是五十万匹丝绸,大越织造局总共才万两织机,女工不眠不休的织布也只能织出二十万匹丝绸,就算加上百姓织的丝绸,顶天了也才三十万匹丝绸,敢问礼部这剩下的二十万匹丝绸从何而来?”工部尚书厉声回怼。
礼部尚书被工部尚书呛得哑口,想好说辞后正要回击工部尚书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一年织出五十万匹丝绸也不是不可能,微臣有一法可以一试。”
“哦?陆爱卿请讲。”
陆景时对着皇帝行完礼后起身娓娓道来,“微臣在南宁做知府时,曾有一人改良了织布机,由他改过的织机大大提高了织布的速度,其效率说是传统织布机的三倍不止,只是微臣能力有限,只在南宁及其周边推行了这种织机。”
“若是能在大越推行这种织机,想来一年织出五十万匹丝绸也不难。”陆景时说道。
听到能解决大越国库空虚的问题,龙颜大悦,“若真如陆爱卿所言,能解决大越国事,朕重重有赏!”随后问道,“不知陆爱卿说改良织机的人是谁?如此人才若是不能为朝廷所用真是可惜了。”
“此人陛下也见过,正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应有初。”
第116章
应宅,室内放着三个烧得通红的炭盆,门口由两道厚重的帘子阻断了门外的风雪,屋子上方有个小窗户半开着,这个高度和朝向正好能保证空气流通的同时又能完美的避开大量的寒风吹进屋内。
俞安坐在软榻上眼带笑意的看着应有初和颗颗的互动,应有初在中间抱着颗颗举高高,应财在一旁给颗颗做磨牙棒。
“相公,你小心着点。”俞安看着应有初越抛越高,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颗颗倒是毫不畏惧,被抛得高高的,又被应有初稳稳的接住,从颗颗兴奋的笑声不难听出应有初没少和他这样玩儿。
“没事的,颗颗胆子大,有初心里有分寸的。”应财罕见的帮着儿子说话,因为他平时也是这样逗颗颗的,毕竟不拿出点绝活,颗颗又怎么会甘心让他们抱而不找阿爹?
应财都发话了,俞安自然也不好阻拦。
不多时,应有初抛累了便抱着颗颗坐下歇一歇,意犹未尽的颗颗在应有初怀里使劲儿的蹬着小胖腿,嘴里不停地“啊啊哦哦”着,示意应有初继续。
他按住弹跳的颗颗,如今小崽子可不是当初他一个手臂这么大点儿了,现在长到三十多斤的体重,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圆圆滚滚的像颗小炮弹一样,饶是他再身强体壮也经不住这样连续不停歇的举高高。
颗颗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配上卷翘的睫毛,粉嘟嘟的小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像是林间生动活泼的小精灵。
应有初坐下来看到颗颗一笑,就瞥见颗颗嘴里下颌有颗小白点,于是掰着颗颗的下巴仔细一瞧,惊喜出声,“呀,安安,你快看,颗颗都长小乳牙了。”
俞安俯身看了一眼,“前两天就长出来了的,今日瞧着更明显了些。”
应有初好奇,就掰着颗颗的下巴左瞧瞧右看看,想着能不能再找到一颗乳牙来。
最后新的乳牙没找到,颗颗的口水倒是流了他一手。应有初嫌弃的将颗颗丢给俞安,自己则是去洗手。
“爹,我和安安商量过了,等年过了后我们就在京城再开一家铺子,您觉得怎么样?”应有初一边用干布擦手,一边询问着应财的意见。
应财对此表示赞同,他们来京城有些日子了,他和俞安一开始怕做生意影响到应有初的仕途,这段时间他们都很本分的居于应宅,小心行事。
如今来京城久了他们也知道很多达官贵人虽然表面不经商,但背地里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官家对官员有经商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们开店只要不拿到明面上就没事。
“开店我倒是不反对,就是用谁的户籍去开店呢?”应财问。
开店需要在衙门处登记,一旦登记了这人就是商籍了,三代不得科举的代价太大,很少有人自愿入商籍,虽然钱给到位还是有人愿意的,但又不能随意找个人来顶替他们。
事关钱财,择人方面势必要慎之又慎,不然以后双方闹得不愉快,就算闹到衙门去,对方来个打死不认账,他们忙和半天就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都捞不着。
“爹,您不用担心,我们和俞三商量了一下,他挺愿意用自己的户籍为我们开店的。”应有初说。
俞三确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人老实憨厚,又和俞安带点血缘关系但不足以影响到应有初。
应财点头,嘱咐道,“有初你得将入商籍的事宜仔细给俞三说清楚,这种事万不能强迫人家。”
“知道的。”应有初回。
他们问过俞三,给了充足的时间让他考虑清楚。之后俞三也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
俞三没跟着应家时每天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他一个泥腿子没这么大志向也没这个能力向应有初这样读书考科举,在村子里时,他想着能吃饱穿暖就行,要是没有应家,以他自身的条件,别说三代考不上科举,就是十代他们的子孙也未必能走出那个村子。
他不聪明,但科举这件事他看得比很多人都要明白,读书不是光勤奋就有用的,没有过人的天赋根本无法从芸芸考生中脱颖而出。他也并不像常人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后代上,他能让他的子孙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好。
他都不需要深思熟虑,应家一来问他,他直接就答应了,不过应家尊重他,还是让他认真考虑几天,过后他依旧是同一个答案,这件事才敲定下来。
颗颗现在会爬了,就是力气还不够,爬不了多远,俞安将颗颗放在离他不远的软榻上让他慢慢爬过来。
待颗颗好不容易要爬到俞安身边时,应有初从中捣乱把人抱回原点,颗颗不满的“啊”了一声又继续爬,应有初反复弄了几次,又回到原点的颗颗恼了,直接躺下开启假哭模式,俞安将人抱起来时又瞬间熄声。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这时朱阳从屋外进来急声道:“应大人,来了一位公公,说是奉皇上旨意让大人即刻进宫。”
众人不解,什么事这么紧急?而且应有初只是一个七品小官,怎么突然收到皇帝的旨意了?
“可有说什么事?”俞安蹙着眉头不安的问。
应有初拍了拍俞安的手,安抚道,“别急,我看看就知道了。”他起身去正厅见公公,俞安也跟着在偏厅等应有初的消息。
“见过应大人。”公公见到应有初来了先问好。
应有初也回礼问道,“不知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奴才只是按陛下吩咐办事,具体什么事咱家又怎么会知道呢?还请应大人尽快更衣随咱家一共进宫吧。”
应有初也不为难,对着公公作了一揖就要去换衣,公公见他礼数周全,没有因为他是个阉人而怠慢,便出言提醒着,“应大人不必忧心,陛下召见是好事。”
应有初一顿,回身谢过公公就大步离去更衣了。
有了公公的一句话,俞安他们也能稍稍放下心来,出行前又交给朱阳一袋银子,看着应有初随公公进宫的马车消失不见后才忧心忡忡的回宅。
待到了宫门,他们就不能乘坐马车,只能步行前往。应有初一下马车,朱阳收到他的授意,悄悄的将一定银子塞到公公手里,公公喜笑颜开的接了。
公公外出是替皇帝办事,他们给些银子算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了。收了银子的公公将他一路引到养心殿才离去。
应有初进殿后才发现不少大臣都聚集在养心殿内,基本都是朝中重臣,也不知道皇帝特意让他这个小人物来干嘛。
他带着疑惑忐忑地行完叩首礼,等候皇帝的发落。
“爱卿请起,朕听闻你在南宁改良了织布机,其效率是原来的三倍不止,可有此事?”皇帝开门见山的问。
立于下方的应有初心下了然,叫他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他从翰林院拿文房四件套的事被人举报了呢。
他寻思着偌大的翰林院不应该这么小气呀,因为一点纸笔就去告他御状,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仔细回答着皇帝的问题,但皇帝好奇这改良了织布机是什么样的,他哪怕说得再详细也没有实物来得直观些。
他正要说回去让自己老父亲做一台给皇帝开开眼时,皇帝开口了,“既然爱卿不便描述,那便画个大致给朕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