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这么一折腾,好好的年夜饭被打断了,应有初重回席上都没什么胃口了,倒是颗颗挺好奇皇帝赐菜的鎏金食盒装了什么好吃的。
“阿爹,快打开,想看。”颗颗做在椅子上扭着身子去够食盒,俞安怕他摔倒,伸手把人抱在腿上坐着。
俞安从食盒中端出两道御膳,一道名为贵妃红的糕点,另一道是一只香茶烤鸡。
既是御膳,那品相自然是极好的,红酥糕点看上去就鲜艳可口,烤鸡色泽鲜亮,不过由于是从皇宫中送出来的,食物早就冷透了,金黄色的油脂斑驳的凝固在鸡肉上,看着就令人毫无食欲。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鸡身上最嫩的一块肉已经被人夹走了,不用想他们也知道是谁吃的了。
“额……要我让人拿下去热一热再吃吗?”俞安问道。
应有初面露嫌弃,“别吃了,撤下去吧。”随后又补了一句,“没人会知道的,放心。”
他捏着眉心,老皇帝竟然赏了他一道自己吃过的御膳来,这波操作他舒适没想到,一想到老皇帝估计认为赏赐他吃过的菜给他,是他天大的荣幸,他就年夜饭都吃不下去了。
颗颗看也没看那只烧鸡一眼,直盯着鲜红的糕点,俞安预料到颗颗要对它下手,忙将御膳移走。
颗颗瞬间不满地“啊”了声,应财揪了揪颗颗的小鼻头,温柔道,“颗颗乖,咱不吃那个,等会儿爷爷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颗颗眼睛一亮,伸出小手示意应财抱,甜甜道,“爷爷,颗颗现在就想吃!”
应财心满意足地抱到了小孙子,“现在想吃呀?可是现在吃晚饭时间,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吃蛋糕呢。”
应财抱着小乖孙声音软得不像话,是应有初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不嘛不嘛,颗颗从来都没吃过蛋糕,爷爷就让颗颗吃嘛。”颗颗说起谎话真诚又可怜的。
应有初一下被逗笑,抬手弹了颗颗一个脑瓜蹦儿,“瞎说,你吃得还少了?”
自从在颗颗的生辰上应有初做了一次蛋糕后,也没把做蛋糕的配方瞒着别人,自己宅中的下人更是得到了应有初的真传。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颗颗都有新鲜的小蛋糕吃,直到有一次奶油吃太多,吃坏肚子了,小孩子的肠胃是很脆弱的,颗颗那次因为贪吃足足在家喝了小半月的中药才好全。
自那次起,他们一家人一致决定只有在特殊重要的日子才允许颗颗吃一小块蛋糕。
“颗颗有好多好多天没吃蛋糕了,已经忘记了。”颗颗掰着小胖手数着说。
过年的气氛很快又在颗颗装乖耍宝下又回到了老皇帝赐菜前。
皇宫内,老皇帝静坐在蒲团上眼眸微眯,门外魏公公上报各家大臣收到御膳的情况。
老皇帝赐菜了这么多大臣家,独独应家有些特殊,魏公公就揣测着老皇帝的心思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
当然他一时拿不准老皇帝对应有初的态度,描述的时候好坏参半,想着能根据老皇帝当下反应再做打算。不料,老皇帝听完应家后,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声,便挥退了一干人等。
一向人精的魏公公也有点儿拿不准老皇帝的心思了。
魏公公守在门外,不多时,张国师就准时带着一名小道童出现,魏公公连忙殷勤地上前替张国师开门。
老皇帝听从张国师的意见,每日一到戌时就会雷打不动的来到朝天观旁边大殿内,等待张国师送丹药过来,然后在里面打坐一个时辰。
就连今日过年的团员宴,老皇帝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撇下一众嫔妃和皇子们,急冲冲地过来了。
“张国师里面请,陛下已等候您多时。”
张国师看都不看魏公公一眼,径直迈进殿门。魏公公待人都进去后又弓腰去关殿门,这时他忍不住好奇心往殿内瞧了一眼。
只见老皇帝接过张国师给的丹丸,旁边小道童从食盒里双手奉上一个碗,老皇帝熟练地将丹药放入口中,再端起碗一饮而尽。
魏公公垂头的一霎那瞟见老皇帝嘴边流淌下来的一抹刺目的鲜红色,老皇帝用手掌拭去又十分珍惜地舔舐着。
这…喝的是…血?
魏公公心下大惊,不敢再多看一眼。
新年伊始,各国的使臣皆已入京,在大年初三这天统一进宫参拜皇帝,老皇帝领着一众皇子嫔妃和大臣在当年应有初殿考的广场上设宴。
重大场合下应有初身着公服,和平时上朝的穿的朝服有些许不同,公服要庄重些,他一身绯色公服,头戴梁冠,这身装扮很好的去掉了他平时略浮躁的气质,不苟言笑时,看上去又儒雅又稳重。
他来得晚了些,席上的座位基本已经坐满了,不过他脸皮厚,只要没迟到,他就能十分从容地向老皇帝行完礼,随着侍者的指引入座。
他屁股刚坐下,就察觉到公侯贵女们在窃窃私语,说实话,天底下就没有哪个男的会帅而不自知,更何况,他当年可是凭颜值当上的探花郎。
今日俞安替他穿公服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呢,果然,制服才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哼,装腔作势。”张正山小声地冷哼。
他是和应有初一同进翰林院的,眼看着比他名次还低一名的应有初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他却在朝中无一席之地,就连他如今在礼部做的差事都是靠着他父亲才当上的。他看着应有初一步步高升,心生妒忌,但人微言轻也不敢真做什么。
应有初深谙男颜祸水的道理,为自毁形象,他抬手就是一个抠大鼻噶的大动作,顿时,讨论声就小了很多。
不多时,各国的使臣有序地进入宴席,一旁的小太监高声地唱喏着各国进贡上来的珍贵物品。
大越是最大国家,周边的小国依附着大越,此次朝拜,各国自然是将自家最好的东西上贡给大越,唯独有一个除外。
高兹国。
小太监长声念着高兹国单子,大家听着长长的一大堆,实际上都是些没用又普通的东西。应有初偷偷往老皇帝哪儿瞅,果然,老皇帝的脸色很不妙,各国使臣齐聚一堂,老皇帝要装出有大国风范模样,那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应有初好笑地捏起面前葡萄细细地剥了一颗丢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在他口腔中蔓延开来,大量的口水迅速分泌,他表情极为痛苦地囫囵吞了下去。
不管是不是进贡的,这个时节葡萄真是酸得下不去口,应有初揪了一小串葡萄放进袖中,他要拿回去逗颗颗。
高兹国这次来的使臣有两位,一位是他们国家的六王子,另一位是六王子的下属,亦是他的军师。
“我听说,大越这次还弄了一个阅兵仪式。哈哈哈,大越的兵有什么好阅的?”六王子语气轻蔑的和旁边军师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足以周围的人都听见。
六王子身形魁梧,在开春还很寒冷的天气里,他穿着褐色的单衣,外面披了一件兽皮做的外衣,单薄的衣服下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旁边的军师虽不似六王子那样夸张,但仍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说是阅兵仪式,实则是想给我们外来的使臣一个下马威罢了。”军师淡淡道。
“哈,大越的兵能谁下马威?个个领出来跟小鸡崽儿似的,哈哈哈……”六王子毫无顾忌的一番话逗笑了周围所有人。
他和军师一唱一和的贬低着大越的兵力,言语上毫无避讳,再傻的人都能听出他们就是来大越找茬的。
玩笑过后,六王子起身走到宴席中央,向老皇帝行了个扶胸礼,不卑不亢道,“陛下,既然离阅兵仪式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趁着这段时间,让我的下属和大越的将军比试比试。”
六王子微微侧身对着席上的人放声道,“正好给你们的阅兵仪式热热场子!”
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这哪是给阅兵仪式热场子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第157章
乌昌国的使臣此时跟着起身插一脚道,“陛下,既然要比试,若无彩头那多没意思,臣愿意献上紫金回天丹作为这场比武彩头。”
此言一出,席上哗然,这可是乌昌国的国宝呀,据说乌昌国王也只有两颗,现在居然舍得把它拿出来做一场助娱赛的彩头。
这次设宴全权交由姬景璃,应有初的旁边自然都是熟人,他用胳膊肘悄悄杵了一下姬景璃,“明摆着试探大越国力虚实的借口,就是想看看大越有几个能打的,其实不用这么费劲的,等会儿阅兵仪式他们就知道了。”
姬景璃没理应有初这个话痨,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应有初见人没搭理他,他也不气,继续叭叭,“哎,他们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说谁会是赶鸭子上架的那只鸭子?”
“叶小将军?”
应有初话音刚落,坐在他们对面的叶煜辰已经起身向老皇帝请战了,老皇帝瞧见有人解围自然乐呵呵的答应了,为显大国风度,老皇帝还将彩头加码,是一把用玄铁打造的长剑,名为玄霜剑。
剑身如霜,削铁如泥,是一把世间少有的长剑,也是先太子生前最爱的武器。
九殿下听到这把剑名后,身子一怔,他曾无数次向父皇求取这把剑,可父皇一直都没答应给他。他以为,父皇是对皇兄还是有感情的,所以想留下这把剑在身边作为纪念。哪曾想,父皇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将皇兄的遗物做为彩头。
他脑子一热就要主动请战,想要把玄霜剑争取回来,却被一旁的礼部尚书拦下。
“殿下,叶将军已经上了,咱们不如先看看再做打算。”礼部尚书委婉地劝道。
九殿下冷静下来,叶煜辰如今是京中唯一的高手,如果连叶煜辰都打不过的话,他上去比武也是徒劳。
九殿下坐回原位,神色紧张地盯着台上剑拔弩张的两人,若是叶煜辰赢了,他还有可能要回皇兄的剑,可如果高兹国赢了,他就再无可能拿回皇兄的剑了。
另一边,姬景璃侧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应有初,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乌鸦嘴。
“怕什么,叶小将军可是猎过猛虎的人。”应有初戏谑的看着姬景璃。
姬景璃右手握拳,明显紧张了,“怀清尚在边疆时,杀过高兹国的二王子。”
应有初“嚯”了声,“这么厉害,那就是说他们之间还有私仇了。”
他是懂怎么戳姬景璃的肺管子的。
应有初清楚在这样的场合下,比武只是为了分出胜负,双方点到为止就好,叶煜辰不会有危险,所以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叶煜辰和高兹国那个军师已经打起来了,为保公允,双方都未执兵器,赤手空拳。
这对叶煜辰来说是很吃亏的,他和对方的体型相差太大,在力量上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叶煜辰很快就在脑海中制定作战计划,先以防守为主,待寻到对方破绽再一招制敌。
高兹国的军师和叶煜辰过了几招,摸清叶煜辰的想法后,打法也变得更加谨慎起来。叶煜辰身形敏捷轻快,对方打不着,而叶煜辰也不能一招撂倒对方,这下双方陷入了僵局。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还未分出胜负来,姬景璃眉头紧缩地盯着台上胶着的两人。
最后叶煜辰故意漏出破绽,久战未胜的高兹国军师果然上当,叶煜辰看似被逼退到边缘,实则抓住时机,一个借力上跃,翻转身形时还不忘给对方一脚。
谁料,高兹国军师自知败局已定,在落下台的一瞬间,挥出袖中藏匿的刀刃,姬景璃只见寒光闪过,直奔叶煜辰命门而去,此刻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叶煜辰没料到高兹国的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竟在众目睽睽下用暗器伤人,他虽即时侧身躲避,却也被暗器划伤肩胛,嫣红的血液刹时将衣料洇湿。
姬景璃此时顾不得礼仪,快步上前查看叶煜辰的伤势。还好叶煜辰反应够快,没有要害。
应有初气愤地拍案而起,“草!你们不讲武德!”他气得脏话都不顾场合的骂了出来。
席上的人有的忙着叫太医,有的跟着骂高兹国,还有的观察着老皇帝的脸色,总之场面一度很混乱。
太医在偏殿检查完叶煜辰的伤势,他伤在肩胛骨,伤口不深,但很长,所以血液一下就浸湿了衣裳,看着十分骇人。
幸好伤的肩膀不是他有痣的那边,不然他只怕会暴露他的哥儿身份。
姬景璃再三确定叶煜辰没事后才重回宴会,虽然现在他很想陪在叶煜辰身边,但这场宴会还需他去主持。
他刚踏进席间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翕动着鼻翼,若是叶煜辰受伤留下的血腥味,那不该如此浓郁。
他扫了一眼众人,见席上大部分的人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惊。
应有初歪头悄声道,“刚刚你们在偏殿的时候,陛下还没问责高兹国人,六王子就直接将他的下属就地处罚了。”
“什么处罚?”姬景璃语气平淡,可不掩饰他的怒气。
“当场断了那人一臂。”应有初抿唇,压下心中又一次翻起的恶心。
当时姬景璃搀扶着叶煜辰去偏殿给太医诊治,应有初本想叶跟着去的,但想到他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在席上为叶煜辰多说几句话来得实在,于是他就留在了席上。
外国使臣公然使用暗器伤人,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老皇帝为了国家的连面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应有初也步步紧逼六王子,要他给叶煜辰一个说法。
老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责,六王子拎着他的下属跪在老皇帝面前,高声道,“本王看管下属不当,让他误伤了叶将军的臂膀,本王这就断了他的手给叶将军赔罪。”
说罢,从旁边双手捧着玄霜剑的太监手中抽出剑,侧身向后一划,他下属的手臂瞬间分离,喷溅的血液撒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