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了压内心的波涛,他坐起身,盯着上面飘了层油花的汤,思索着说:“嗯,挺出乎我意料的,下回你要是生病了我可以照着来,就是这四菜一汤我做不了,得叫外卖。”
宋暮云愣了愣,“别咒我啊,我都好几年没感冒了。而且我发烧的时候根本吃不下东西,也不喝水,就隔几小时吃顿药,然后一直睡,主要太难受了,根本没劲儿动。”
这么一想,徐行还是要比他强点,上午快烧到四十度,一觉醒来下午还能玩手机。
“那完了,”徐行笑了笑,“我就是有心照顾你都没办法。”
“那不行,你就是一直守在我床边也得把这义务尽到,不然我怎么感受到你的心意。”宋暮云顿了顿,“我不赶人走,也不会觉得麻烦你了挺不好意思,生病了就需要人在身边,每个人都一样。”
说完,他觉得这暗示意味太强,又补充道:“没办法,我是我们家这一辈儿里最受宠的,小时候但凡有点事儿身边马上能围一圈儿人,娇惯出来的。”
徐行靠进椅子里,抱着胳膊乐,“为什么你是最受宠的?又不是最小的,难道你们家还重男轻女吗?”
“没那毛病,据我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跟洋娃娃一模一样,谁见了都想捏一捏抱一抱逗一逗,而且我还不经逗。”
徐行盯着他的脸想象了一下他小时候的样子,感觉他没说假话。毕竟现在这五官就标志得挺像AI,那会儿有婴儿肥,小孩儿的皮肤都吹弹可破,眼睛也比现在还要亮,一双大眼睛估计能占三分之一张脸,再扑闪两下蝴蝶翅膀似的睫毛......
嗯,的确可爱。
一句“那现在经逗吗”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他收了收视线,喝了口汤,依旧尝不出味儿,但很暖,应该是好喝的。
感觉喝了汤后浑身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慢慢发汗,徐行有意闷出一身汗来,所以又裹了裹衣服,再开口时感觉自己的声音和语气都有些陌生,“我没有觉得麻烦谁,就是觉得一个人可以。”
他笑了笑,“我打小就爱生病,说实话我爸妈虽然只生了我一个,但操的心不比有两三个孩子的少,那时候我太小,的确前前后后都需要人照顾,但长大了就没必要了,毕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都快二十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难受的时候有人守我跟前儿我反而烦。”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道:“虽然我给你的印象的确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我自认为自立能力还挺强的。”
宋暮云没接他的臭屁,而是注意到了他裹紧衣服的动作,“还冷啊?空调不能再调高了,我怕热,要不给你把被子搬下来。”
徐行愣了下,失笑,“没有,我发发汗,待会儿再吃顿药,其实我也怕再烧我就要被烧傻了。”
宋暮云应了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翘起的腿上敲着。
在听到刚才那通来自徐行妈妈的电话后,他也有点理解对方今天的行为。
小徐行经常生病,刚开始他爸妈还能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久了之后就没耐心了,而长期以来积聚在内心的一次次担惊受怕和一次次焦急再发泄出来,就成了对想跟其他人一样也健健康康却无能为力的小徐行的责备和抱怨。
大人都以为小孩儿听不懂,但听不懂内容不代表感受不到情绪。
皱起的眉头和扬起的声音定格,那些或抱怨或责怪的话跟着也刻在了脑子里,紧接着一些意识就潜移默化地形成了。
€€€€我不能成为谁的麻烦。
宋暮云深吸一口气,看着徐行的眼神里充满着心疼,他缓缓道:“徐行,你现在不在家,你爸妈顶多也就打个电话参与一下你在这边的生活,所以有些想法可以扔掉,有些话也应该忘掉,没必要活得这么……”他顿了顿,思索出来个词:“拧巴。”
“对,就是拧巴。”宋暮云打了个响指,“知道你要强,但你就是用水泥注的,也会有脆弱、有需要人的时候,因为你是人,会生病、会难过,这不是多难堪的事儿,没必要一直把人往外推。”
徐行下意识反驳:“我没……”
“你闭嘴!”宋暮云看着他,“你爸妈会因为你生了病担心得睡不着觉,但我们顶多给你倒杯水带份饭,这都是顺手的事儿,没影响到我们自身。所以他们可能会说你生病是你自己造成的,但我们干完顺手的事儿都去忙自己的了,完全不会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抿抿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能,”徐行点点头,“理解能力没那么烂。”
“嗯,反正我就是想说,你在家里可以逞能硬撑,但在这里没必要,没人会觉得照顾一下生病的室友就累坏了。”
宋暮云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是,就算今天是摔门儿走的,但那是因为你不识好歹,不是因为觉得你麻烦。”
听到最后这郑重其事的一句,徐行心头一震的同时没忍住乐了,“嗯,是我不识好歹。”
“严肃点儿,”宋暮云说,“正经聊天。”
徐行收起笑,将身体完全靠近椅子里的姿势是一个放松的状态,“主要跟你聊这些东西挺不习惯的。”
“跟我?”宋暮云挑起一边眉毛。
这重点抓的......
徐行按按太阳穴,叹口气,“跟谁都不习惯,不是人的问题,是我压根儿就没跟别人聊过这些,”他顿了顿,抬眼看过去,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小了,“也没人跟我说这种话,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徐行说这种话还挺难得的,宋暮云莫名觉得心情挺爽。
他“哦”一声,“我也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没要你硬说些什么,能听进去就行,别我说完了就过了,下一次你依旧这逼样。”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能不能尊重点儿人!”
说完自顾自地笑了。
宋暮云也勾勾嘴角。
两个人的目光撞上,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后徐行率先移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标题是一首歌,很可爱很温暖,听的时候想到了我们小徐和小宋。
另外,由于人还要在外地待几天,后天的更新需要往后推一天^_^
◇ 第47章 垃圾飞行指南(二)
不知道是不是饱餐了一顿的原因,坐了会儿后徐行感觉好多了,测了下体温,已经下了38度了,不过也没大意,倒了杯水又吃了一大把药。
宋暮云看他吞下药时依旧面无表情,问了一句:“还尝不出味儿?”
徐行口中含着水点点头。
“我就算尝不出味儿也觉得苦,最烦吃药。”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下,“你小时候喝药是不是都得灌在哇哈哈的空瓶里。”
“没那么笨,”宋暮云说,“有过一次下回就不喝戳好吸管儿的饮料了,我自力更生。”
徐行笑得肚皮疼,蜷了蜷上半身,“话说我那儿有可乐,喝吗?”
“别人都说我那儿有酒,要不要喝一杯。”宋暮云说。
徐行被他噎了一下,“就你这个酒量,你觉得我敢让你喝吗?到时候到底谁照顾谁。”
宋暮云眯缝了下眼,说出了从上午就想说的话:“你还是生病了比较顺眼。”
徐行笑了笑,“放心,我尽量别让这种情况出现得太多。”说着起身去柜子里拿可乐,走到跟前儿又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看,“你是不是只喝可口?”
宋暮云应了一声,“百事的话.......勉为其难吧。”
徐行翻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一罐可口,给他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就这一罐儿。”
宋暮云接得很顺手,再次单手拉开拉环,徐行就是第二次看也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帅气。
现在八点刚过一点,看对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徐行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开车吗?”
“嗯,开车。”宋暮云仰头喝了口可乐的同时撩开眼皮瞧他一眼,咽下去后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又要赶人了是吧?”
“没有,”徐行笑得有点无奈,咬咬牙说:“你今天都这么关心我了,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吗?”
宋暮云怔了下,移开目光,“算你还有点良心。”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宋暮云迟疑地看他一眼,“你想睡觉了?”
“没有,今天睡得够多了,睡不着。”徐行说。
其实躺着确实要比在这儿坐着舒服,不过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太费劲儿,还是再坐会儿吧,再睡人也要睡傻了。
宋暮云思索了下,觉得他现在还是去被窝里暖着的好,“要不你还是上去躺着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估计得早点陪我姐出门,不然景点人太多。”
徐行挪了挪坐得有些麻的屁股,“明天不过节吗?”
“等晚上的吧,她行程紧,完了还要见朋友什么的。”宋暮云晃了晃手里没喝一半儿的可乐,抬眼看着他,“喝不完了,撑了。”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肚皮又开始疼了,“喝不完就倒了呗,易拉罐扔垃圾桶里。”
宋暮云皱起眉看他一眼,起身照他的做,“这点常识我还不知道吗?我也快二十了。”
“什么时候生日?”徐行随口问了一句。
“十一月份,”宋暮云说,“你什么时候?”
徐行没想到自己居然比他小,“明年三月份。”
宋暮云也很意外,声音都扬了起来,“你为什么会比我小?”
“问得好,”徐行冲他竖起大拇指,“到时候我问问我妈,为什么不早几个月生下我。”
说到他妈妈,宋暮云沉默了几秒,然后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妈怎么这样?”
“没早点生下我吗?”徐行说。
宋暮云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口就骂:“滚。”
徐行慢慢长出一口气,轻笑了一下,“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宋暮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他的这句话,接着问:“她平时就这样吗?”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下,“对你很凶。”
徐行耸耸肩,“每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状态都不同,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但凡她温柔过头我反而会觉得别扭。”
“是不同,但爱是一样的吧?”宋暮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说得对不对,但他还是按照自己一贯有话就说的风格说了,“昨天下午打电话时你看着就挺开心的,刚才.......刚才虽然你没让我看到你的正脸,但我觉得你有点难过。”
听着他逐渐变轻、对自己来说却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徐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问问他是不是上过什么班儿,专门学怎么说戳人心的话。
宋暮云看他半天没说话,又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说完,他又觉得堵得难受,慢慢皱起了眉,“但我觉得他们这种方式就是不对,为什么不从正面表达自己的担忧或者爱,偏要用那种让对方不舒服的语气说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徐行听他停了下来,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后者跟他隔着镜片对视。
徐行靠在椅子里,略宽松的外套裹着他,只露出一段修长脖颈。由于还在发烧,他的脸颊又带着一层潮红,但白的地方却是一种病态的白,眼睛今天一天都湿漉漉的,眼圈也有点红。
看他这样一副样子,宋暮云索性说:“要不是对方是你妈,我刚才真想骂人了。她又不在这儿,知道你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她那么肯定你没坚持运动,没好好吃饭,没按时作息,但知道你平时忙学习忙兼职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几小时空闲时间吗?知道你今天烧了一天身边根本没人照顾吗?知道她这种教育方式会让你在其他人面前总习惯戴起面具吗?”
看椅子里的徐行又往下出溜一截儿,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用垂下的眼代替,宋暮云接着说:“她否定了你的一切,为什么不问一句你累不累。”
徐行就是在上午快烧挂了那会儿,也没觉得自己有现在这么难受。
上午是全身的肉疼,这会儿他是脏器疼,器官搅在一起,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
心脏酸,鼻子酸,眼睛酸。
看不清桌上的东西了,他往后一仰头,摘下眼镜,抬起胳膊盖住眼睛。
宋暮云看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嘴角紧绷,喉结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滚动着,起身关了屋里的灯。
假期留校的人不多,对面宿舍楼亮着灯的宿舍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相信他们这栋也差不多,所以两个人都没说话时,周遭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