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溯:“???”
我逼你啃骨头了吗?
游溯深恨自己能听得懂这只蠢狗的话,以至于现在不上不下。
白未曦摸了摸二狗的狗头当作安抚,他转头对陈纠说:“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陈纠看向游溯:“那殿下?”
“他当然也是要滚的。”二狗絮絮叨叨,“爸爸不准他们这么小就睡在一起。”
游溯嘴角直抽。
白未曦想找个鸡毛掸子。
好像是知道自己惹了祸,王二狗没等白未曦说话,直接撒蹄子跑了。
白未曦向游溯施礼:“殿下,请回吧。”
游溯抿了抿唇,随即向白未曦回礼:“先生不必送了。”
他们互相作揖,不远处的崇云考看着这一幕,微微眯起了眼。
回去的路上,崇云考问:“主公和白先生谈了这么久,都谈了些什么?”
“谈了些不是很让人愉快的话题。”游溯淡淡地说,“一些让孤十分不愉快的话题。”
听到这句话,崇云考先是一愣:“不愉快的话题?”
紧接着,崇云考却又了然地笑笑:“怪不得€€€€若是主公和白先生谈论的话题很是愉快,现在可能就忙着拜相了,哪里会如同如今这般冷淡?”
“€€€€白先生和主公谈了什么?”
游溯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拒绝,明明白白地告诉崇云考,他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让人不开心的话题。
崇云考从年轻时就是游溯的父亲、前任雍王游麟的谋士,一路从长史做到国相,还曾担任过游溯的老师。游溯的开蒙是崇云考做的,游溯学的知识都是崇云考教的,不夸张地说,崇云考认为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游溯的人。他对游溯的了解,就是游溯的父亲都比不上。
现如今,他只需要一看游溯的表情,心中顿时便升起了一个想法:“莫非,是老臣和白先生英雄所见略同了?”
游溯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仲父!”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严厉,几乎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崇云考,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然而崇云考的话却让一旁一直都很安静的游洄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游洄当场眉毛一竖:“阿兄,那劳什子先生也在劝你放弃荆北,将父王用命换来的荆北还给朝廷?”
荆北是荆州北部的简称。荆州以长江为分割线,分成了荆南和荆北两部分。荆北主要包括整个南阳郡、大半个南郡和江夏郡,地理位置上主要是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
从地理位置上看,荆北包含襄阳、夷陵、江陵等重镇,夷陵是益州与荆州的分界线,襄阳则是荆州的门户。
简单来说,占据襄阳,江陵难以独守,凉州铁骑就可以直入江汉平原,长江天堑近在眼前,雍国的地盘就和朝廷划江而治,随时可以率领水军顺流而下,直逼现在朝廷的国都临安。
江陵曾是战国时楚国的都城郢都,位于四面平坦的江汉平原,靠近长江和云梦大泽。此处地形平坦又粮食富足,占据江陵就是占据了屯兵之地,整个荆北来去自如。
而从江陵逆流而上就是三峡出口夷陵。守住夷陵,蜀国的士兵便再无可能顺着长江顺流而下,蜀军想要东出,就只能走陆路北上汉中、关中。
更何况,比起荆北地理上的优势,更重要的一点在于,游溯和游洄的父亲,前任雍王游麟就是战死在襄阳城下。
游麟马革裹尸而还,才换来了荆北地区归于雍国的掌控。现在让游溯白白将荆北地区交出去?做梦!
因此当白未曦提出他治国的第一步就是将荆北还给朝廷之后,游溯直接冷了脸,二人不欢而散。
看着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的兄弟二人,崇云考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晚上,崇云考想,自家主公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太固执,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也因此,崇云考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竟看见游溯穿戴好衣冠前来找他。
这些日子以来,游溯出行的时候都是简单的发带束发,怎么方便怎么来。然而今日,崇云考却看见游溯竟然戴了冠。黑色抹额系在额头,一派气宇轩昂。
崇云考奇了:“主公今日打扮怎么这般隆重?”
游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说:“授官。”
“授官?给谁?”崇云考一脸的不可置信,“给白先生?”
你俩昨天不是谈崩了吗?
这才一晚上!
崇云考难得懵逼:“主公?”
游溯幽幽地叹了口气:“白先生说服了孤。”
说服?
说服什么?
崇云考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转了:“主公?白先生说服你什么?”
他用一种震惊中混合着不可置信还掺杂着几分目瞪狗呆的语气问:“将荆北还给朝廷?”
游溯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不情不愿的表情来,但是紧接着,崇云考就看见游溯十分艰难地点了头。
崇云考:“???”
崇云考还记得他第一次和游溯谈起现在的雍国不适合驻军荆北的时候,游溯是怎么和他说的。
“襄阳是父王的埋骨地,为人子者,不能将父王用命换回来的土地交付出去;为人臣者,不能将君王用命换来的土地交付出去。孤若交还荆北,便是一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此事谁也不得再提!”
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现在你怎么就反悔了呢?
崇云考目瞪狗呆。
偏偏此时游溯还在一旁说:“仲父,孤担心白先生不肯接孤的印绶,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崇云考:“……”
等等,我缓缓。
他家主公在说什么?
他在担心白未曦不肯接他的印绶?
不是,你是主公啊!
崇云考有点淡淡的忧伤。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忽然间有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家养的猪可能要出栏了。
崇云考淡淡地说:“这件事主公找老臣也没有,不过依老臣看,白先生应该是很愿意接受主公的印绶的。”
毕竟要是不愿意,何必和游溯絮叨这么久?
听了崇云考的话,游溯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他摸着怀着准备给白未曦的印绶,说:“希望白先生看得上孤给他的印绶吧。”
然而可惜的是,事实证明游溯想错了。当他向白未曦道明来意的刹那,还未等游溯拿出印绶,白未曦便直接拒绝了:“白某若是为了名利富贵,何处不能容身?”
游溯的手就那样顿在原地。
不过随即,游溯便听到白未曦说:“不过殿下的好意白某收到了,若是殿下不弃,白某愿随殿下一起前往京兆。”
这便是认同的意思了,游溯深呼一口气。他摩擦着怀里的印绶,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先生确定不接孤的印绶吗?”
白未曦坚定地摇头:“白某说的话有几分效果,并不在于那一方印绶。”
游溯失望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游溯的情绪,白未曦补充道:“殿下放心,白某既然答应了殿下,就绝不会轻易反悔。承蒙殿下不弃,白某虽无才,却也愿意做殿下的太公管子,许殿下以驱驰。”
谁料听了白未曦的话,游溯的表情却在刹那间变得很是精彩。游溯问:“周武王发唤太公为‘尚父’,齐桓公唤管子为‘仲父’,白先生以这二人作比,莫非也想做孤的‘仲父’?”
白未曦:“???”
游溯故作可惜:“只是可惜了,孤已经有自己的‘仲父’了,更何况以白先生的年纪,怕是没办法做孤的仲父。”
白未曦:“……殿下误会……”
“更何况,孤并不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好类比之处。”游溯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样孤会以为,白先生其实不是真心为孤驱驰的。”
白未曦一顿。
第16章
有车邻邻
游溯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挑着眉,好整以暇地说:“太公望姜姓吕氏,故国为地处吕梁山的吕国,周武王发的王后邑姜都是太公望的女儿。既是帮助武王发立国的重臣,又是自己的岳父,武王发却在建立周朝之后将太公望分封到了山东齐地,让太公望自己去开荒打东夷,还派了国高二守去监视。”
游溯抬了抬眼:“白先生,你说,这像是君臣相乐吗?”
白未曦沉默:“……”
游溯又说:“齐桓公中人之姿,管子能扶持齐桓公称霸中原,却无法驱逐易牙、开方、竖刁等佞臣,你说,管子是驱逐不了,还是不想驱逐?”
白未曦面无表情:“齐桓公宠信佞臣,管子有什么办法?也学晏子二桃杀三士吗?”
“所以管子就冷眼看着齐桓公被奸佞小人包围?”游溯明显不上道,“先生,这不应该吧?”
白未曦努力忍住才能让自己的表情不崩:“殿下未免想太多。”
“孤看不见得。”游溯撑着下巴,放弃了尖锐的攻击性,竟然显得有几分随意,“孤听说,管子和召忽都曾是公子纠的臣属。鲁庄公杀公子纠后,召忽为公子纠殉葬,管子却说要为公子纠白冤,因此如齐执齐国相印。”
说到这里,游溯促狭地笑了笑:“你说,管子放任齐桓公宠信奸佞,是不是就是在为公子纠白冤?”
白未曦的眼皮跳了跳:“殿下想的真的太多了。”
他们隔着书案而坐,书案上的黑陶花瓶中插着今早王二狗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花,淡粉色的花瓣上露珠都还未干。
花香混合着游溯身上皂荚的香味,竟隐隐让白未曦有几分头晕目眩。
“你听过一个传说没有?”游溯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副八卦的样子,“孤听说,管子和公子纠其实是一对,齐桓公逼杀公子纠,管子为了给爱人报仇,才孤身入齐。”
白未曦深呼一口气。
游溯:“为了能够接近齐桓公,管子献身鲍子,这才有了鲍子向齐桓公举荐管子,还将相印都送给管子。”
白未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扭曲。
此刻,他们靠得有几分近,游溯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白未曦只觉得呼吸间都是游溯的味道。
偏偏此时,游溯说:“白先生拿这二人做比,不会是真的有什么想法吧?”
此言一出,直接让白未曦起伏的心绪都冷静了下来。他眨眨眼,让自己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门在身后,殿下不如和别人谈论这些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