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亭子中央,看着亭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亭子内暖和了很多,姜善把外头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朕也不曾看过这景象,让国师见笑了。”
姬姜却纠正他说:“不,你曾经看过。”
姜善大惊,他下意识说的是自己的体验,也不清楚幻境中原本姜善的情况。
“是么,朕前些日子睡觉的时候磕到了头,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
虽然心脏砰砰跳,姜善还是睁眼说瞎话。
姬姜继续说:“上一次的时候,你应该是有由先帝抱着来的,陛下尚在襁褓中,白白嫩嫩的,生得十分玉雪可爱。”
姜善:……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和这个国师继续说下去了,再说,要是国师说什么看过他穿兜裆布之类的话,他这张脸就不能要了。
就算是幻境,他作为天子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烈的。
自尊心很强的年轻天子接着说:“国师,朕方才说了,有些私事要劳烦你。”
“陛下方才不是说有关国体的大事。”
姬姜神色淡淡:“臣不轻易算卦。”
他并不是为皇帝驱使的道士,不是皇帝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的。
姜善补充说:“是同一国之母有关的事,虽是私事,可兹事体大。”
姬姜有了几分兴趣:“陛下是想算姻缘?”
“是,算姻缘,朕做梦,梦到了一人。”
姜善拿出了自己当年编瞎话的本事,编造了一个梦中情人,特征都是按照他那皇后说的。
“既然陛下心诚,我便替陛下算上一卦。”
夫妻本是一体,姜善的心声他听不到,命运也看不破,但是如果能够看破姜善姻缘的命运,他也就能全方位的掌控姜善。
姜善没想到生气会这么顺利,他难以自抑地表现出喜悦之情:“有劳国师,有什么朕能够做的,你尽管提。”
“无妨。”
姬姜算卦,从来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让小童送上笔墨:“陛下,请。”
测字嘛,这个姜善知道。
他想了想,写了一个字,白念的念字。
姬姜开始算卦,坐在他面前的姜善满怀期待地盯着他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看。
姬姜的表情开始变化,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定变成严肃,姜善的心提起来了!姬姜的表情的眉毛皱起来了!姜善的心揪起来了……姬姜继续恢复淡定,姜善的心放下来了……
反反复复,姜善的心跳来跳去,直到姬姜说:“陛下,拔一根你的头发下来。”
“哦哦哦,好。”
姜善从自己的脑袋上摸了摸,递了过去,他的手心躺着好几根长头发:“这些够吗?”
姬姜瞅了他一眼:“一根就够了。”
他从里面挑出来一根,继续开始算卦。
最后算完之后,他朝着姜善摇了摇头:“陛下的卦象,有些奇特,天机不可泄露。”
感情算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算出来,简直是在浪费他的感情!
也对,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白念是创造这个幻境的人,就算国师再厉害,也没有办法算到他的造物主。
姜善非常失望,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他最后还是给了国师一个勉强的笑意:“有劳国师为我费心了。”
“朕想先回去了,就不叨扰国师了。”
姜善是一个明君,但幻境之中的政事,他就不打算太操心了。早些找到白念,前往下个幻境,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回去要好好想想,把白念喜欢什么,有什么特征,然后再根据这些找人。
就算变幻再多的面孔,白念身上有些东西,一定不会变化的。
皇帝进来的时候由国师这个大美人作伴,出去的时候却是小童送走。
他一出去,因为神态有些颓废,还把在外等候的李忠吓得心砰砰跳:“陛下,您没有什么大碍吧?”
在李忠的眼里,国师就和吸人精气的妖怪没有啥区别,本来陛下登基后就成短命鬼了,要是多和国师接触,搞不好会更短命吧。
姜善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李忠在胡思乱想:“朕能有什么大碍,行了回宫去吧。”
他得想个速度快些的法子才行。
在国师府,姬姜的长袖在水面拂过,水镜之中便出现了坐在御撵上,皱着剑眉,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的年轻天子。
他的视线一直凝聚在天子的身上,表情变来变去的。
其实之前在千雪亭,皇帝找他算命,他是算出了对方的另一半的。
但是另一半的身份,实在是让他震惊。
因为不能相信自己算出来的结果,他不信邪,又要了天子的一根头发来算。
结果他看到天子身上的红线,还是牵在他的身上。
这根本不可能!
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算卦的人,没有办法算到自己的命,而他看不清姜善的命,是因为姜善同他命运相连。
水镜里的姜善,又打了一个喷嚏,眉头皱得紧紧的。
姬姜下意识地要用手去抚平姜善紧锁的眉心,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水波,直到水面泛起涟漪,他才记起,这不过是一面水镜。
姬姜再度拂袖,水面重归平静。
单身了几百年的老男人心里空空的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他需要先冷静冷静。
第4章
幻境一(4)
姜善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国师坑了一把,但他回去认真想了两日,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做出了初步的计划之后,他命人传了户部和吏部尚书和侍郎过来。
他看着恭敬站在那里的几个大臣,然后开口说:“朕打算举办一次厨艺大赛,站在大周国土上的男人都要参加,由户部来拟定更详细的过程安排,再由吏部诸位爱卿将朕的旨意传递下去。”
“陛下,这是否过于劳民伤财?您才初登基,臣等怕……”
要知道皇帝才刚登基,就算国库充盈,也不能这么奢侈浪费啊。这一听就是昏君所为,真要做起来,要是哪个关节没有实施好,姜善怕是要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姜善瞥了他们一眼:“不要想太多,这厨艺大赛是有规则的。”
他从高椅上起身,手背在后面转了一圈:“第一条,参加者必须是男性,第二条,年龄不限,参加者必须未婚。第三条,他们只需要做一样东西,材料均由官府提供。”
幻境之中,白念的年纪很可能和现实中不一样,但也肯定不是呀呀学语的奶娃娃或者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当然,更不可能已经婚配。
姜善也不是没有想过,白念容貌年纪会有所变化,但老国师也说了,作为幻境中的主人,一定是时刻监视着幻境,他降落的地方,是有极大概率和白念相遇的。
而且他作为侵入者,可以说是时时刻刻牵动着白念的神经。
他举办的这样盛大的活动,白念是极有可能以参赛者的活动出现其中的。
如果不能在文武百官的子嗣族人中把人找出来,把白念引到他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凭借着夫妻之间的缘分,姜善笃定他们一定很快能相见的
至于劳民伤财的问题,户部每年都需要收税,这种盛会,自然一步步把旨意传递下去,安排各个地方的官府来承担。
真当他是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的皇帝,能不知道民间面粉什么价钱。
他接着说:“我办这厨艺大赛,不是为了寻什么天下最好的厨子,而是为了寻找一个对朕,对大周江山十分重要的人。”
姜善当场编了一个神仙入梦的故事,也要求底下的人按照这个宣传下去。
君权都是神授,百姓想来比现实中更为相信神邸,不会有人轻易敢冒充神的化身的。
“如果那个人到了我跟前,我一定能够一眼认出他来。”
如果白念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可能八成认不出对方来的。
这里是幻境,又不是现实中易容,话本里说的那什么,挫骨扬灰都认得出来,都是屁话。
没有点本事的人,拿点动物的骨灰给他们看,他们也认不出来这个是啥玩意。
姜善倒是分得清人骨头和动物骨头,但更进一步的,他就没有那个能耐了。
不过人真的到了他的跟前,他可以用很多种方法确认。
毕竟从七岁起,他就认识白念了,到白念为他身死的时候,已有二十载。
他们是少年夫妻,成婚已经十余载,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默契,是常人远远不及。
“这样吧,这个大赛,先由宫中举行,哪个都要办。”
皇帝的决定下的突然,但他说了要办,还限时,底下的人半点不敢拖沓。
而国师府,因为那个莫名的卦关注上姜善的姬姜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只听了户部尚书的心声,便了解了始末。
可先前皇帝分明说的是要找一国之母,姬姜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键,皇帝是要借此找他的皇后,从条件上来看,皇后是个男人。
如果生在文武百官之中,皇帝担心文武百官会为了自己的儿子赶紧议亲,毕竟家族优秀的嫡子是要绵延子嗣的,怎么能去当皇帝的皇后。
如果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不会有人从中阻拦。
姜善询问他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这种情况。
姬姜不自觉折断了自己手边一朵花的茎叶。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长袖拂过那朵花,它便又重新恢复如初。
在皇帝要求加紧的情况下,京城中的厨子宴都设了起来,包括那些在外的武官,只要是未曾婚配的,也都被要求返京。
因为传闻是陛下感受神应,需要找到那个下凡历劫的神祗,尽管姜善勒令不需铺张浪费,但这样的盛会还是让许多人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谁不想自己变成那个能够受到皇帝优待的神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