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烛烦躁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可我现在想解释也没个机会啊,你家仙君把房门一关,任凭我有一百张嘴他也听不见。”
青临问: “郁公子,你修为很低吗?”
郁明烛一怔。
青临又问: “你冲不开这结界吗?”
郁明烛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他当然冲得开。
可他是想去哄人,不是想吵一顿更激烈的架。没有玉珩仙君点头,他不敢冲破这层哪怕与他而言不过动动手指的结界。
青临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叹道: “孺子不可教。”
郁明烛默了默, “两碗鱼汤。”
“朽木不可雕。”
“三碗。”
“烂泥扶不上……”
“三碗鱼汤。再加两碟糖蒸乳酪。”郁明烛斜眼瞧他, “你若再不说,我就去找青川问了。”
“成交成交。”青临忙道。
青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像这种情况,郁公子你就得主动出击才行,来一场轰轰烈烈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否则照咱们家仙君那个别扭性格,喜欢不说喜欢,吃醋不说吃醋,自己就能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你不哄他,他能跟你冷着一直到山崩地裂,那时候可就真没戏了。”
他一连套的词劈头盖脸砸进郁明烛耳朵里。
郁明烛尝试理解。
迟疑片刻,郁明烛问道: “冲进去哄他就能行?”
“肯定能行,画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遇到误会要及时解释清楚,否则会追爱火葬场!”
入室抢劫,追爱火葬场……
郁明烛: “……你到底从哪弄来这种奇怪的话本子。”
青临: “……咳咳。郁公子别告诉仙君,我免你一碟糖蒸乳酪。”
郁明烛: “不用,我给你加两碟,你再给我讲讲,画本子里还说什么了。”
……
窗外,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密谋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窗内,结界隔绝了一切声音与气息,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入了夜,屋里没有灯烛,一片昏黑。
玉珩仙君发完脾气就后悔了。
说话就说话,赶人就赶人,为什么要那么失态地吵嚷呢?好像真的多在乎他似的。
现在倒好,两人连个朋友都没得做,再见面都软不下脸。
可要他这时候出门把人叫回来,赔礼道歉,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就更不愿意了!
玉珩仙君左右为难,为难了一阵,又觉得伤心。
他未曾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更无从得知喜欢落空后会让人如此难受。一呼一吸都带着苦涩,吃一百碟一千碟桃花酥都甜不过来。
玉珩仙君把脸埋在锦被里,暗自恼怒着。
心想,以后再也不喜欢那个不知好歹的魔头了!
却倏地听见轰隆一声!
震耳欲聋,烟尘飞溅。
玉珩惊愕抬头。
只见门口的结界被一道悍然气劲砸碎,连带着两扇木门也遭殃直挺挺地倒了进来。
“轰€€€€”的一声。
裹挟着寒气和花香的身影掠到他身前,近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动作,就哗啦倒出来一堆碎玉,小山似的堆在眼前。
郁明烛喘着粗气, “我来入室抢劫了。”
“……”
玉珩看了看那座玉山,又看了看一脸严肃认真的郁明烛。
玉珩: “?”
郁明烛没解释,哗啦又倒出一座山。
这次的杂乱一些。账册,符器,钥匙,各式各样的乾坤囊,玉珩往里面瞄了一眼,金银灵石,神武仙宝,简直不计其数!
最上面的,居然是一枚半掌大小的金印!
玉珩默了默,口吻生硬问道: “你不是来抢劫的吗?怎么反倒把自己的家当都拿来了。”
甚至连魔尊的金印都在这。
魔渊的日子不过了?
郁明烛定定瞧着他。
以前,那双狭长眼眸仿若天生浸满柔情,璨比群星,就连生杀予夺诛人性命时也摄人心魄,笑意温存。
可此时,郁明烛不刻意笑着,也不刻意巧言讨好,就这么定定瞧过来,仿佛说出来的是这世间至纯至诚的真心话。
他说, “空口无凭,这些都是我的诚意。”
又道: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从来没有想走,更从来没有找过别人。”
玉珩心头一紧, “你怎么突然……”
突然这么直白……
郁明烛抿了抿唇,举起手,道: “我向天发誓,若说的不是真话,就让我死无全€€€€唔。”
“别胡说,”玉珩捂住他的嘴,转而又觉着自己这样可别显得太关心他了,便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我才不信你这些胡言乱语。”
郁明烛任由他捂着,一呼一吸间,温热潮湿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掌心,惹起一阵酥麻痒意。玉珩反倒身形一僵,迅速撤回了手去。
屋内一室静默,月色宁寂,显得一切细微的动静无限放大。
玉珩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怒火消了大半,可心中愈发杂乱无章。
他想问,但问不出口。
于是郁明烛主动解释了: “北赐有位姓谢的娘子,早年家道中落,流落烟花之地名声败坏,却鲜少有人知道她承名师习得雕刻之法,无论花草鱼虫在她手下皆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他伸手拨拉一下了堆成山的玉料, “我去谢娘子门下拜师学艺,送了她整整十八坛百年女儿酒,她才终于松口,愿意教我。”
魔族少有长久的夫妻,大多只做一夜情爱。更何况是地位尊崇的魔尊,大多数连枕边人有几个都数不过来。
这么过了千百年,几乎没有人记得,魔尊娶魔后是要相赠信物以作定情的。
郁明烛低声道: “玉生,我想亲手刻一支桃花簪赠与你。”
闻言,玉珩低眼去看,看那堆成小山的玉料,有许多只有雏形,还有许多近乎成型,但皆是形态各异的白玉桃花簪。
€€€€这是魔尊千忌遍寻三界九州,搜罗来世间最好的玉料,每一块都价值连城。
学了三年,刻了三年,谢娘子打趣他已足以抢了她的生意。
可郁明烛总觉得不够满意。
不是嫌玉料的颜色不够好,便是花枝的弧度不够美,抑或花瓣的形状不够饱满。
还有一次效果尚可,但他心中欣喜,不禁联想到了仙人簪花的美景。
心神恍惚的刹那间,刀锋划破手指。
籽料上半沾了些血迹,他便嫌弄脏了好玉,直接弃了。
千万种缘由,总是差了一点,不知不觉弄出这么多废料,却始终不够满意。
始终配不上他的玉珩仙君。
“我总是想做到尽善尽美,总是想寻个最恰当的时机,”郁明烛道, “可是刚才有人同我说,若不懂得当机立断,一辈子也等不到最好的时机……也或许,眼下正是时机。”
话音落下,郁明烛的眸光也沉了几分,蕴着滚烫的情愫。
玉珩没由来地心慌起来,颇有些后悔刚才没继续堵着这魔头的嘴。
他这时候着急忙慌去堵,郁明烛反倒不让了,非说不可,甚至一手捉着他的手腕,俯身而过,另一手便撑在他身后的床榻间,将他压在窄小的一方怀抱内。
“玉生,我心悦你,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郁明烛低眉瞧过来,看着仙人近在咫尺的眉眼,不经意间,紧张地指节泛白。
他胆大包天,贪得无厌,居然想将九霄云端的仙人拉入俗世凡尘!
满室静默,心跳如鼓。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不留余地的情真意切。
玉珩仙君却始终低垂着头,不去接他的灼热的目光。
郁明烛喉头一滚,眼巴巴盯着他,视线紧随。
只见仙人微一侧身,从他的怀抱间钻出来,用纤白的手指略微翻了翻一堆碎玉。
良久的沉默后,玉珩总算开口,却是没头没尾地问道: “你上次刻出那一支玉簪呢?”
郁明烛一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再好的心态也被磨得有些燥。
但郁明烛却没驳他的话,只道: “谢娘子说刻得不错,我便先单独放起来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锦囊,将玉簪展示出来。
那是支青玉髓雕刻而成的桃花簪,顶端逶迤几朵盛放桃色,其间夹杂圆润小巧的花苞。玉料也好,手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