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了半晌,他才猛地想起来,赶紧捏出一只灵蝶, “去找!快去!”
但是那灵蝶在他指尖盘旋一圈,又落了回来,就好像难以在人世捕捉这一丝气息。
许是郁明烛在那站了太久,找人的意思也太明显,不远处街市上一个卖花环的阿婆慢慢走过来,拍了怕他的肩。
郁明烛回过头。
好在天色已经黑暗一片,阿婆也上了年岁眼神不太好,所以没能看得清楚郁明烛猩红的双目和那眉宇间滔天的阴戾寒煞。
阿婆问道: “是不是孩子丢了?方才桥上响了钟,人们都往那边去选河灯了,许是孩子天性喜欢热闹也跟着人群上了桥,你往那边找一找。”
郁明烛眸光亮了亮,正要抬步,却忽然又犹豫, “可我若走了,他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
“去吧去吧,老婆子我在这帮你看着。”阿婆摆了摆手,拎着一篮花环坐到了长椅上, “在哪做生意不是做啊。”
“那就多谢您了!”郁明烛也没时间再多犹豫,疾步往青石桥的方向而去。
南浔城的风景其实很好看,红砖黛瓦,水波画船。青石桥上人群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花灯繁华耀眼,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唯有一道身影逆着人群,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变凉。
有好几次,郁明烛都喜出望外地觉得自己找到了。
可是走上前去,却又失望地发现那只是一点相似的身形或者衣裳颜色。
失望积攒得太多,到后来,他连一点欣喜都不敢生出,只是麻木地走在人群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去看身侧经过的每一个人。
他想,怎么会这样……
怎么离开那么一小会,人就不见了呢?
温珩现在连灵力都没有,能跑到哪儿去?
还是说……
那一瞬间,郁明烛忽然浑身冷一下了,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寒意和恐惧。
他宁愿温珩是主动离开的,也不敢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桥边某一处忽然哗啦围过去一圈人。
“你们看!水里有东西!”
“那是什么?一件衣服吗?”
“不对,那好像是个人……”
一瞬间的寂静后,有人尖声叫道: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郁明烛机械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在散开的水波里看到一件白色的狐裘。
不知道已经在水里浸泡了多久,一点声息都没有,静静随着水流飘动。
那一瞬间,如坠冰窟。
桥边围着的一群人还在惊恐喊叫,忽然感觉一股风贴着身侧掠过去。
再然后,扑通一声,水面又散开一片水花。
有人颤抖着手指着水面, “又…又跳进去一个?!”
但后面跳进去那个显然水性极好,短短几息之间就扯着那白色的狐裘上了岸。
于是一群人又哗啦围到了岸边。
他们这时才发现,后来主动跳水救人的是个英俊公子,湿漉漉的玄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饱满流畅的肩背肌肉。
那人身上脸上湿成一片,有人给他递帕子,他也来不及接,只顾得上匆匆将那狐裘一抖,抖出里面的人来。
是个半大少年,呛了水,在地上止不住地咳。
“多谢公子,咳咳…救命之恩,我乃,咳咳咳……乃富商之子,定要厚金以报……”
后面的话郁明烛就都听不进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之间,极其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墨黑的发梢上还在淌水,水痕顺着额前流入眉眼,眼睛里顿时一片灼烧感。
旁边一只手递来干帕: “擦擦。”
“不必。”
“吹了风会着凉的。”
“我说了不……”
郁明烛猛地僵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动作甚至带着几分好笑的僵硬。
跟前,温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身后是灯影幢幢,行人交织。
温珩浑然不知郁明烛心中大起大落,极悲极喜,只是在劝说无果后,正要伸手帮他擦一擦脸上的水迹时,陡然被一把拥入怀中。
郁明烛紧紧抱着他,力道大得可怕,像是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
“你这是怎么了,”温珩轻微地挣了挣, “嘶,轻点,你勒疼我了。”
但郁明烛仍旧紧紧抱着。
温珩听见他压抑着,轻轻抽泣声。
温珩一怔,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明烛,你以为落水之人是我?”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温珩安抚似的拍了怕他的背。
郁明烛嗓音嘶哑,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温珩哭笑不得, “怎么会?”
郁明烛继续控诉, “我买完山楂雪球,回去找你就找不见了,只剩一盏手炉。”
“我叫你叫不应,放灵蝶也不管用,有人说你来了桥上,我又在这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落水……”
郁明烛抱着他的力道又紧了紧, “玉生,我那个时候好怕,我甚至宁愿你是不要我了也不想你出事。”
温珩张了张口,惊诧: “可我在手炉下给你留了字条啊,你没瞧见吗?”
那时候刚巧赶上桥头开灯市,熙攘的人群从西面八方全围过去挑花灯。
他怕去得迟了,就抢不到好看的了。
恰好街边有卖楹联的,他便借来纸笔,写下:我去买河灯,很快就回来。
字条就压在手炉下面。
他还以为很显眼的。
郁明烛哑口, “我当时还以为……”
他当时还以为温珩连手炉和他,一起都不要了……
更何况他急着找人,哪有心情去看区区一个手炉底下压了什么。
这么想着,郁明烛眉心微微蹙起,抿起薄唇。他眼底还压几分浅红,湿漉漉地看过来,显得十分委屈。
温珩很难不心软。
他用干帕一点点擦郁明烛脸上的水,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不亲口跟你说一声就走的,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听见以后两个字,郁明烛好受了一些,低声问: “你以后都不这样了?”
“我保证。”
“都不离开我?”
“不离开你。”
“有什么事都跟我说?”
温珩动作微滞,轻轻嗯了一声。
郁明烛眼底染笑,很不要脸地得寸进尺, “那你以后都会对我很好吗?”
他想哄着温珩多承诺几个“以后”。
温珩无奈地顺应, “会的。”
擦了一阵,干帕都成了湿帕,郁明烛还是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好在他体质特殊,不必担心因此而受凉。
温珩猛地意识到: “你不是有灵力吗?自己烘干就好,何必要我一点点擦干。”
郁明烛眼尾一撇,仿佛十分不可置信, “你刚才还说以后都会对我很好的!”
温珩: “……”
郁明烛失落: “到头来,连为我擦一擦水都不愿吗?”
温珩: “……”
很有一种以后都会被这几句话道德绑架的预感。
温珩脸一木: “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郁明烛摇头, “不行,我已经听见了,记住了。”
温珩只好任命耐心地给他擦水,心想凑合过吧,反正也不能离。
好在郁明烛也没真幼稚到那个地步,知道催动灵力烘烤着身上的衣裳。
大约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人就干干爽爽地站在了温珩眼前,只剩乌发还带着两三分潮意。
温珩暗暗庆幸总算把人哄好了,不敢在之前的话题过多停留,拉着郁明烛到河边,预备子时钟声敲响时,一起放莲花灯。
放灯前要将心愿写在纸条上,纸条折上三折塞入花蕊,花灯顺着河水漂得越远越好。
郁明烛拈着毛笔凑过来, “玉生,你写了什么?”
温珩捂住, “不能给你看。”
郁明烛不满: “为什么不能给我看?你刚刚说了以后……”
温珩及时堵住他的话头,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郁明烛抿唇盯了他一会,让步道, “好吧,那等你写完,我们一起选个好位置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