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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北,江陵】
江陵坐落于江汉平原,位于长江之北,汉水之南,先秦时称作“郢都”,是楚国的都城,也是楚国先祖筚路蓝缕的起点。此地因“地临江” “近州无高山,所有皆陵阜”而得名,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这里靠近长江,没有崇山峻岭的保护。
襄阳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过了襄阳,江汉平原将无险可守。而很不巧,江陵就是无险可守的城池。所以当游雍蜀军顺着水路从夷陵一路来到江陵的时候,江陵城便迎来了一场从未设想过的苦战。
几日前,襄阳告急,窦太主持帅旗调走了江陵的大半守军去支援襄阳,导致江陵兵力空虚。结果就在这个空当,江陵遇到了游雍的水军。
江陵守将: “……”
看着自己剩下的这点兵,再看看对方火力全开的雍军,江陵守将试探着派兵迎敌,结果几战下来败的溃不成军。江陵守将立刻收回了所有的士卒困守江陵€€€€
也不能说困守,毕竟江陵别的不多,就是粮食多。
江陵是整个江汉平原的粮食中转站,只要敌方攻不破城墙,江陵困守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至于雍军能不能攻个十年八载,江陵守将觉得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所以江陵守将很淡定地做起了缩头乌龟,给自己建造了一间龟壳。
简鼓问: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白未€€看着沙盘,道: “襄阳现在正在被主公围困,绝对抽不出兵力回援,当阳和枝江还要防止我们绕过江陵北上给襄阳背后一击,所以,江陵的援军应该会从华容和竟陵来。”
白未€€当即下令: “简鼓,你率军守在华容道,若有援军来,吃掉他们。”
“诺!”
简鼓先是应诺,随即反应过来: “先生,那你怎么办?黄辉在先生身边,万一他又反水?”
白未€€拍了拍简鼓的肩膀: “年轻人,不要想太多,区区一个黄辉,本帅还拿不下?你放心,等你走了,本帅一定留紫骝卫在身边,不会单独接见黄辉。”
简鼓依旧不放心,但是想了半天,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带兵伏击华容援军,只能皱着眉头应诺离开,临走前找到其他的紫骝卫,提溜着他们的耳朵,吩咐他们保护白先生,必须寸步不离。
白未€€答应的爽快,然而简鼓一走,白未€€立刻召来黄辉: “想不想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四个字大部分的人都拒绝不了,黄辉是个俗人,他也拒绝不了,于是他立刻说道: “末将这就加大攻城力度,必破江陵!”
白未€€却道: “本帅不是来催你赶进度的,而是又另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白未€€将黄辉带到沙盘前,指着沙盘说道: “竟陵,华容会派援军,但荆州战场如此胶着,朝廷甚至还处在劣势,所以本帅猜,一定还有另一路援军。这一路援军要么从洞庭湖平原过长江,要么从临安而来,顺着长江逆流而上。”
白未€€猜,这路援军不会走洞庭湖平原,而是走陆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如此一来,伏击他们最好的路线,便是在大别山西侧。这里正是江汉平原的东方边缘处,过了大别山和幕阜山相夹的这条通道,就是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亦是这路援军此行的终点。
所以,大别山的西侧出口处,太适合伏击了。
白未€€将手指点在大别山西侧的城池: “本帅赌一把,赌他们不走水路走陆路,你去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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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北,襄阳】
压倒襄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西陵大捷与华容大捷,当然,这两场战争在朝廷的军队的口中,变成了西陵之战和华容之战。
两路援军均被伏击,还都败的那么惨,虽然江陵现在还扛得住游雍大军的进攻,但江陵的粮食运不出,襄阳便面临着随时断粮的危险。
王师的将军们骂了几百遍夷陵守将这个废物,然后开始想着怎么打胜襄阳之战。
窦太主很少打这样的保卫战,因为她曾率领的江东子弟在两淮和中原无往不利,打的多是攻击战。就算后来遭遇了莫大败从而一路败北,但窦太主的策略却多是战略性放弃,以至于很少有士卒会得到死守的命令。
窦太主季峨山头疼地扶额,有些不能明白: “让黔首上城墙的事怎么现在都办不好?”
被点到名的军需官尴尬万分。
还能为什么?因为荆北黔首还记恨着安平元年窦其期的坚壁清野,让整个荆北的黔首在安平元年的冬天饿死不知多少。而事后雍国没有派人接手荆北,反而将荆北还给了朝廷,朝廷却为了各家出多少粮扯皮了一整个冬天。
游雍大军没有进驻荆北,荆北的黔首恨不到游雍身上,自然会去恨亲自烧掉了所有粮食的窦其期。而后,朝廷没有意识到荆北黔首对窦其期的怨恨,竟然继续让窦其期驻守荆北,直接让这份恨意从安平元年蔓延到了现在。
现在窦太主想让襄阳全城动员?
动员的起来才怪。
但这话军需官不敢说,他怕把实话说出来,窦太主下一刻就能把他推出去砍了。
就在军需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这个要命的问题的时候,传信兵救了他€€€€
“启禀大帅,雍军,雍军登上城墙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雍军登上城墙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
被敌方登上城墙还守得住的城池屈指可数,这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襄阳了。
渡河立刻说道: “太主,此刻不要逞一时之气,先离开这里!”
季峨山脸色铁青,咬着牙说了一句: “孤不!”
说着,她拿起长/枪,冷冷地说道: “贪生怕死者现在就滚!”
眼见季峨山此时竟不愿意走,渡河沉默半晌,直接一个手刀劈在了季峨山的后颈。
其余人都被渡河的行为惊呆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越人,不知作何表情。
渡河道: “事不宜迟,赶紧走,再晚了就走不了。”
众人: “……”
然而等他们到达襄阳的南城门的时候,却发现南城门竟然已经被雍军占据了。
雍溯竟然来的这么快?
渡河深吸一口气,背着季峨山甩开所有人,向着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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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襄阳城的游溯并不开心,因为首先,他发现他的白先生并没有按照他的说法拖住江陵一带的守军,而是分兵三路,送给了他西陵大捷和华容大捷。
虽然这两场大捷极大地打击了襄阳的士气,为他攻下襄阳立下汗马功劳,但游溯一想到白未€€分兵之后,留下来包围江陵的士卒还没有江陵驻军多,他就想把白未€€抓过来打一顿。
让他不听话!
而第二个让他感到复杂的消息则是,根据抓到的朝廷降将所说,窦太主季峨山没有来得及离开襄阳,而是被伪周首领渡河带着躲在襄阳城中。
游溯扬着下巴问: “你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几个降将连连点头: “确实如此,我等绝无虚言!”
游溯又问: “他们向着哪个方向走了?”
几名降将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人说道: “我们没看见。渡河逼着我们背对着他先逃,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带着窦太主去了哪里。”
游溯当即下令: “全城戒严,找到他们!”
说完,游溯的眼中带着几分无法消融的冷酷: “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无需活捉!”
此话刚刚说完,一人便道: “此事不如交给老臣来办,如何?”
游溯抬起头,却发现进来之人竟是本应在长安的崇云考,游溯当即问: “录公怎么来了?”
崇云考躬身行礼: “请主公恕罪,但老臣听闻主公拿下了襄阳,实在是忍不住。”
毕竟襄阳和樊城之间的那条官道,崇云考所侍奉的第一任君主雍王麟便死在那里。
崇云考这么一说,游溯便咽下了所有斥责的话,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下不为例。”
崇云考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多谢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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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辉的故事告诉我们,不给员工放假的老板是要掉脑袋的。
第52章
岂曰无衣
渡河再一次将假面伤疤贴在了脸上,装作一名毁容的哑巴少年。季峨山则摇身一变,穿上了粗布麻衣,抹灰了姣好的面庞,成了哑巴少年的丑女姐姐。
季峨山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模糊容颜,一阵稀奇: “孤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渡河不知道在忙叨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说: “你在别人面前也自称‘孤’,咱们就可以一起给雍溯士卒当下酒菜了。”
季峨山白了他一眼: “知道了。”
见渡河披上外衣要出门,季峨山好奇地问道: “你要去哪儿?”
渡河: “去游雍官府报官,拿你换个前程。”
季峨山: “……滚。”
渡河滚了。然而他刚出去没多久,季峨山所隐藏的农户家便迎来了游雍士卒的搜查。他们搜查很的是仔细,甚至问起了季峨山的籍贯,见状季峨山不由庆幸渡河先行离开€€€€
她画一个丑装,便可以装成普通农女,但渡河脸上的刺青却做不了假,只能拿假伤疤遮掩。但如果他们在一起发现,那目标可就太大了。
现在就她一个人,目标应该小得多。果不其然,游雍士卒检查了一下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离开了。
游雍士卒离开后,季峨山还听到收留他们的农妇说: “雍王的兵就是不一样,换成王师,早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刚刚那小伙子长得可真壮实,也不知成亲了没有,我还有好几个侄女和外甥女呢。”
季峨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师身上,她问: “大娘,王师会抢东西?”
那农妇听到季峨山这么问,当即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姑娘,我和你说,在雍王的统治下,你可是有福了。你是不知道,前一阵朝廷的王师接管襄阳的时候,天天有兵大爷来打秋风,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得供着,不然打人嘞。”
“打人都是好的,你是不知道啊,隔壁老王家有个姑娘,因为家里拿不出钱粮供给王师,被那些当兵的带走侮辱了,回来就吊死了。”说到这里,农妇甚至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 “什么东西,还王师呢,呸!鬼面军都知道乡里乡亲的抢点东西就走,不欺负人家姑娘。”
季峨山当场愣在那里,连农妇走都没有发觉。恍惚间,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襄阳保卫战的时候,她根本动员不了襄阳城的黔首了。
原来在人家心里,竟是“宁逢鬼面,不逢王师”。
就在这时,渡河神神秘秘地又回来了。他将季峨山拉进房门,从带回来的包袱中拿出一套游雍士卒的军服递给季峨山: “换上,我们现在就离开。”
季峨山看着渡河的这波操作都愣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
游雍军队管理之严格季峨山看了都叹为观止,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渡河是怎么从游雍的军队中拿到这身军服的。
渡河指了指自己: “我和一个游雍军官睡了,作为报酬,他给我的。”
季峨山: “……”
季峨山好奇: “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渡河: “滚。”
换上了游雍士卒的军装后,季峨山低着头跟在渡河身后,眼看着渡河找到一支正在巡逻的小队,在和小队的队长说了什么之后,悄悄跟在了小队的最后。
很快,小队到了南城门。南城门作为渡河和季峨山最可能选择的城门,检查十分严格,每个出城的人都要被严格审查,城门前已经排成了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