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桦,我求你了,你跟我说会话行不行。”裴青鹰想要去抓晏桦的胳膊,却在靠近时,被江野一把推开。
江野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幕,往前一步将晏桦护到自己身后。
“你先上去,我晚点上来。”晏桦知道裴青鹰今晚是要耍酒疯了。
他不想这些恶心的事被江野知道。
“桥哥。”江野不愿意上去。
晏桦又重复了一遍:“你先回家,我等会就回来。”
江野垂着头不情愿地迈着步子,回头说:“那你早点回来。”
见江野走远了,晏桦才忍无可忍对着峰子说:“你拦不住他,你就把他带我这来?”
“我就是拦不住他,所以才被他带着来这了。”峰子同样也觉得头疼,“我要是不跟着,他万一在我店里离开出了点什么事,裴家能放过我?”
晏桦沉默无言,峰子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只要生气,他就不说话。
“小桦,你跟我说会话,就一会行不行?”裴青鹰站立不稳,只好蹲着身子抬头专注地仰望着晏桦。
就像他们两第一次说话一样,他也是这样在路边蹲着,找不到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住在同一个家属院的晏桦身上,问可不可以带他去学校。
十年前的晏桦同意了裴青鹰的要求,“跟我走吧。”
但是这次,晏桦毫不犹豫拒绝:“不。”
“十分钟都不行吗?”这些年裴青鹰从晏桦嘴里得到最多的答案就是不,没空以及长久无言的沉默。
无论他说什么,晏桦都不会有反应,甚至避之不及。
峰子只知道当年绑架案的事情,不知道后面的事,头疼地劝了一句:“你跟他说会吧。”
“不然他今晚得一直闹,等会闹到家里去了,小野还在呢。”
最终还是搬出江野换来了晏桦的妥协。
“十分钟。”晏桦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五。
裴青鹰转头看向峰子。
峰子自觉离开,站到远处。
“对不起,晏桦。”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七年,裴青鹰正式才说出口。
“我当时不该撒谎。”裴青鹰陷入回忆。
“你还记得我们两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我刚跟我妈搬来家属楼,住在一楼,我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
十年前裴青鹰转学来读初一的时候还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跟着他当情妇的妈妈,为了躲避原配而慌乱逃到南江。
那时的他又弱又闷,加上周围的风言风语,在班上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他和他妈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一楼一个小房间内,他刚来不认路,每次只好跟着晏桦和峰子以及家属院的孩子后面一起去学校。
初中的小孩正是单纯邪恶的年龄,听了些风言风语对裴青鹰更没有什么好脸色。每次跟在别人后面,都要被凶一顿,让他滚远点。倒霉的时候,还要被揍一顿。
只有晏桦不会。
晏桦不会凶他,更不会揍他,就静静让他跟着。后来班主任排位子,他还和晏桦当过几个月同桌。
晏桦长得好看,人缘好,每次遇到有人欺负他,只要晏桦路过看到提醒一两句,就没有人继续欺负他了。
他享受着作为晏桦朋友带来的便利,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的保护神。
初中三年,他跟在晏桦后面整整三年。
晏桦像对待所有朋友一样对待他,可是裴青鹰却清楚,他对晏桦是不一样的,不止是朋友。
他那些隐秘的心思被悉数记在了一封又一封从来没有寄出去的情书里。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将这些心思告诉晏桦。
初三那年,他爸和原配妻子生的儿子意外死了,他成了唯一的儿子,他妈扬眉吐气,母凭子贵成功进了裴家的门。
他知道他和晏桦分开的日子也即将接近。
他想着中考结束就和晏桦表白。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和晏桦都没能参加那次中考。
中考当天,他和晏桦在一起去考场的路上被他舅舅绑架,准确说是他爸原配妻子的弟弟,并不是他真正的舅舅。
舅舅不满亲外甥刚死不到两个月,就把裴青鹰迎进家门,为了给亲外甥报仇泄恨,绑架了他,向他爸索要裴家的股份。
如果不是晏桦足够冷静聪明,拖到裴家人赶来,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他那天看到晏桦手里流了好多血,他想要谢谢晏桦,问问他手上的伤,可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裴家带走。
裴家家大业大,母亲刚嫁入裴家,想要当宽容大度的贤妻,父亲顾及家业名声,原配妻子心疼弟弟。
在三方软磨硬泡以及严厉要求下,他做了伪证,顾及了所有人的感受,除了晏桦。
他跟所有人说,当天根本没有绑架,他和晏桦不想参加考试,逃了中考,路上碰巧遇到了舅舅,舅舅只想送他们去考场,晏桦不愿意去,和舅舅起了争执,才不小心撞到了自己随身带的折叠刀伤了手。也正是因为和舅舅闹得不愉快,晏桦才故意编造出绑架案妄图陷害舅舅。
颠倒真相,诬陷清白。
所有当事人说的话都一致,除了晏桦。
有他的供词,有裴家,以及绑架犯王家两大权势家族背后的运作打点行贿。
事情由一起绑架案演变成了晏桦这个平时就爱打架的坏学生带着同学躲避中考,自己贪玩受伤后还撒谎欺骗所有人。
晏桦那年才十五岁。
从小没妈,爹不在乎,没人为他做主,替他证明清白。
他明明可以顺利参加中考,考上南江四中,今年大学毕业,前途光明美好,而不是挤在昏暗肮脏的修车间,熬过一个个暗无天日,分不清昼夜的日子。
裴青鹰事后想要跟晏桦道歉,想要诉说自己的苦衷,可是他却再也联系不上晏桦了。直到他被裴家带走离开南江,四年后在医院再次相见。
本该是英勇救出的同学的英雄却成了千夫所指的骗子。
他也永远失去站在晏桦身边的机会。更不用说那些从未被寄出去的情书,未说出口的心思,也一同埋在那个死去的夏天。
裴青鹰自顾自地低声回忆了许多事情,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对不起,小桦,真的对不起。”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绑架,手也不会受伤,也能顺利参加中考。”
晏桦当天鼻炎不舒服带了口罩,裴青鹰非要学着带一样的口罩。
准确来说,那段暗恋的日子他疯狂想要和晏桦有共同之处,鞋子发型穿着,他都要和晏桦一模一样。
当天一样的校服,身高相仿。办事的手下一时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裴青鹰哪个是晏桦。
只能两个都带回去,这才连累了晏桦。
晏桦不想陪他在这回忆往昔,那些痛苦的记忆他根本不愿意想起一点一滴,看了眼手机,冷淡地说:“还有三分钟。”
裴青鹰痴痴地望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对不起,小花。”
这是晏桦初中的外号,每次裴青鹰这样喊,他都要生气,让他不要再喊,否则揍他。
他知道晏桦才不会随便揍人。
可是这次,他希望晏桦真的来揍他。
对于这个称呼,晏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裴青鹰无力地抓着头发,“你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
晏桦收起手机,还有最后两分钟。
“说完了吗?”晏桦耐心已经逐渐耗尽了。
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裴青鹰今晚到底想干什么,他只觉得烦,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烦。
他没有办法改变当年已经发生的事情,至少他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了。
就在晏桦准备离开时,裴青鹰突然站起认真说:“晏桦,我喜欢你。”
晏桦表情未变,仿佛刚才裴青鹰只是在说一句废话。
“我喜欢你啊,晏桦,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裴青鹰甚至怀疑晏桦刚才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同性恋,他喜欢晏桦。
这两件事都不能引起晏桦一丁点注意力吗?
“你说句话晏桦,你拒绝我,你骂我都行,你别不理我。”裴青鹰想过很多次和晏桦表白的场景,但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完全无视。
晏桦眼皮轻抬,施舍了他一眼:“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妈就要告诉周立伟,我是个喜欢你的同性恋吗?”
当年周立伟打电话给裴青鹰妈妈想要求证绑架案的事情,可是却被告知晏桦是个喜欢裴青鹰的同性恋。
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只要看到裴青鹰,他就会想起那通电话。他那天好不容易说服了周立伟,告诉他真相,就在周立伟去找裴青鹰妈妈理论这件事时,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尖锐嘲讽的声音。
“老周,本来这些话我不想说的,你知道你家晏桦是同性恋吗?一直骚扰我儿子。还撺掇他一起逃了中考。”
“我看大家都住在一个家属院,彼此都留点脸面,但是你家晏桦太过分了,骚扰我儿子就算了,还污蔑他舅舅,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有妈和没妈教还是不一样。”
“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家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大家都体面点,晏桦是同性恋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条件是你们也别再污蔑我们裴家了。”
晏桦手上的纱布还渗着血,他不可置信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桦清楚周立伟一直不喜欢他,恨他夺走了妈妈的性命,可是他要相信自己啊。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他。
但是周立伟,他亲生父亲,他当时唯一的亲人,必须要相信他。
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一遍又一遍解释当天的真相,以及他根本不是什么同性恋,他甚至都不知道裴青鹰妈妈为什么要说这些。
可是周立伟不信。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回忆起周立伟看向他厌恶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句如刀一般锋利恶毒的话。
“晏桦,你妈要是知道她用命生了个恶心的同性恋出来,她一定会在怀你的时候就把你打掉的。”
他的出生就那么让人厌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