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鱼的体型和力量,如果真要进来,只怕枯草堆根本挡不住她。
云溪干脆躺下。
她望着洞顶,又寻思半夜洞口会不会掉什么野兽进来?
野兽自己摔死了不要紧,可别砸到了她。
云溪赶忙爬起来把枯草堆挪了挪,挪到了一块凸出的岩壁之下,然后躺下。
身体十分疲倦,但没有多少困意。
云溪躺在枯草堆中,望着洞顶的夜空,思念现代文明社会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光,还有……那个不该想念的人。
如果那人知道她沉船失事,会不会牵挂她?
午夜梦回时,会不会有一丝懊悔和愧疚?
那人或许已经结婚,或许早已把她抛到了脑后……
心中泛起一阵阵钝痛,云溪闭上眼睛。
不要再想那个人了……
不值得再去思念,也不能任由这些消极的思绪发散。
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心绪若被悲观消极的念头占据,她会逐渐丧失求生的信念。
云溪转而思考,若是自己获救后,人鱼被社会发现后,会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会引发全世界的轰动。
云溪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电影《水形物语》,电影讲述女主和半人半鱼的异形€€€€两个孤独的、边缘的生命体,互相救赎的故事,整部影片充满安静、浪漫、奇幻而又柔软的色彩。
影片里的军事家们只想着解剖人鱼,提炼能够制造生物武器的物质,放到现实亦是差不多的情形€€€€
人类自诩为高级动物,从不会对其他生命体高看一眼:政客们利用人鱼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科学家们好奇人鱼的生理构造,把它当做研究对象;战争家们考虑是否能够提炼生物武器;商人们则会双眼放光……
如果人鱼数量巨多,或许会被人们毫不怜惜地屠戮、捕杀、贩卖,等到数量濒危时,再实施强制性的保护,人工干预配种。
虽然人类总在歌颂和平、爱、善良,但人类从来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物种。
血腥、战争、屠戮,贯穿于人类文明发展的长河。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爱好和平的物种,只怕在地球上难以延续后代。
云溪躺在枯草堆上,慢慢有了困意。
睡前,她想,她拒绝了人鱼的求偶,醒来时,人鱼会不会把她赶出溶洞,转而去向其他人或鱼求偶?
这是自然界的常态,一旦动物求偶被拒后,它会孜孜不懈地寻找下一个,直至找到愿意同它交尾的伴侣。
人类亦大多如是……
第5章
*
这一夜,云溪睡得不是很好。
她时常惊醒,一会儿担心人鱼求偶被拒后,恼羞成怒,用巨大的尾巴缠死她;一会儿担心头顶的洞口钻进来什么爬行类动物,把她咬死。
在陌生的洞穴里,她始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哪怕闭上眼睛,意识模糊时,也仿佛还能听见嘀嗒嘀嗒的水滴声。
唯有黎明时分,天色将白,她睡深了些。
再次睁眼,云溪是被热醒的。
阳光直射进来,照在枯草堆上,云溪热出了一脖子汗,她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夏装轻薄,已经晾干,她拿起穿上。
终于摆脱了湿哒哒的黏糊感,干燥的布料贴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妥帖。
云溪长舒一口气。
在这种环境里,只是一套干燥的衣服,就能带来十足的愉悦感。
她只有这一套衣服,白色的中长袖衬衫,浅蓝色的牛仔短裤,白色的运动内衣和三角内裤。
距离她下次生理期到来,还有二十天左右。
希望二十天内,搜救队能发现她的存在,把她带回到文明社会。否则她就需要考虑,没有卫生巾,该如何度过那几天的生理期。
旱洞白天的温度有些高,云溪抬头看了眼洞口。
太阳斜对着洞口。
她理科出身,地理学得不是很好,分辨不出这是一天之中的什么时刻,从洞底也分辨不出太阳的方位,她只记得,失事时,游轮行驶在北半球的大西洋。
沉船那晚,是6月30日。
身边没有纸笔,云溪随手捡起一根枯草,简单打了两个结,代表两天过去。
古老的结绳计数法。
她不知道之前昏迷了多久,或许是半天,或许是一天一夜,总之,就当已经过去了两天,今天算作第三天,7月3日。
她把这根枯草单独放到了一个角落里,然后走出旱洞。
溶洞的结构往往是洞中有洞,迂回曲折,高低错落,有地下湖泊,有积水潭……目前这个溶洞,云溪尚未完全探索完,只发现了一个水洞和旱洞,再往前走,不知道还会有什么。
说到那个水洞,她今天打算下水探索,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走到了水洞中,云溪环视四周,潭面平静无波,四下里唯有潺潺水流声。
那条鱼不在。
昨日的那块岩板上,有一条开膛破肚的鱼,鱼旁边放着几个纹路精致的小贝壳。
云溪蹲下看。
这些是人鱼准备食物和礼物,是给她的?还是存放在这里,准备给下一个求偶对象的?
云溪吞了吞喉咙,犹豫再三,没有碰地上的鱼和贝壳。
她不敢再轻易触碰陌生物种的“礼物”。
她打算潜入潭水中,看看情况。
若能找到出口最好,若不能,也好看看水中有没有小鱼小虾,或许可以抓来充饥。
这是一个30平米左右大小的水潭,从整体看,形状像个横放的葫芦,有一小一大两块区域。
小的那头水潭较浅,得益于潭水清澈,近乎透明,底部清晰可见,潭水向左流去,左边是岩壁,错落分布的钟乳岩隔绝了通道,只有小鱼小虾过得去。
大的那头深不见底,人鱼每每一头钻入,就消失不见,因而云溪猜测,深水区那边或许有个通往外面的水洞。
脑海闪现那日狂风暴雨、海水倒灌进船舱的画面,声声求救哭嚎犹在耳畔。
云溪有些害怕下水,可她不能在这个洞里坐以待毙,越晚出去,被救援的希望越渺茫。
犹豫许久,她抛开脑海那些沉船的画面,做了几个深呼吸,脱下衣服,一头扎进冰冷的潭水中。
她不敢游向水潭中央,怕水温太低,导致她脱温失力,无法返回上岸。
看不见潭底有多深,水里没有那条人鱼的踪迹,连鱼虾海藻都没有。
也许在更深的水域,云溪不敢游太下去,时不时浮出水面换气。
她一边沿着潭壁摸索,一边担心人鱼突然出现。
潭壁上长有与溶洞壁上十分相似的蓝色荧光海藻,就像水里的蓝色极光。
这种光亮,与她在家乡海边看到的夜光藻十分相似,人们也称之为“蓝眼泪”,每年夏季,都有不少外地游客特地赶来观看。
游了会儿,云溪看见一条小鱼迅速从她面前蹿过去。
嗯,也是一条淡水鱼。游速很快,她根本抓不住。
摸着摸着,云溪在离水两米多深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出水洞口。
她心中狂喜,却没顺着洞腔游出去,而是谨慎地游回了水面上,上岸,拿起衣服,去旱洞里晒太阳。
她怕再游下去会失温,而且今天还没进食,那个洞不知道多深多长,贸然游过去,万一游不回来就惨了。
她耳朵后面可没有鱼鳃,不能水中呼吸。
想到这里,云溪不由羡慕起人鱼来。人鱼虽然没有腿,但既能陆地爬行,又能水中呼吸,还有一双手,能够使用各种工具。
但是,那条鱼好像还不会使用火、使用工具。这个溶洞中,看不到什么人造工具的物品。
人鱼还处于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生鱼是她的食物。
想到昨日鱼肉的口感,云溪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对于能接受刺身的人来说,昨天那条鱼的口感十分鲜嫩,入口即化,冰鲜浓郁。
她的家乡是一个沿海城市,除了禁渔期,一年四季几乎海鲜不断,十分新鲜,街头还有不少生腌店。
她有吃生腌的爱好,夏天的夜晚,来一份冰鲜的捞汁生腌,一罐冰爽的啤酒,吹着海风,别提多舒服了。
越想口腔分泌的液体越多,云溪摸了摸肚子。
她饿了,所以分外想念食物。
没有工具,尽管水潭里有鱼,她也捉不到。
这可不是农村里可以徒手捉鱼的溪河。
云溪想,实在不行,就把那条人鱼放在岩板上的鱼肉吃了,别管她是不是留给下一个求偶对象的……
极端环境里,人类在文明社会里演化出的道德和良知会变得十分脆弱,云溪只担心,她吃了那条鱼后,人鱼回来看见,会不会气得用尾巴缠死她,或者以为她接受了求偶,又想和她交尾。
作为一个“人”有尊严地死去?还是作为一个动物生存下去?
云溪饿得有些头脑发昏,她看见自己的双手,开始微微发颤。
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她真会为了食物,为了生存,摒弃虚无缥缈的人伦和尊严……
生存,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