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在海岸边摘了很多树叶,用石头压着,摆了许多个大大的“SOS”造型,从高空看应当是很显眼的,她期待卫星图像能拍到;
她拿着人鱼的爪子,让人鱼在海岸边的地上刨了个坑,插下一根长木棍,木棍上系着她衣服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她用手指蘸着野果的墨色汁水,在布料的一面用中英文写下自己的名字,另一面写下“溶洞”二字;
损坏的手机,云溪没丢掉,随时带在身上,如果海边有船只和飞机经过,手机屏幕和军刀都可以当做反光源,发射反光求救信号。
走在海岸边,闻着咸湿的海风,她无数次幻想,能够听到轮船发动机声或是飞机的轰鸣声,可惜,这里只有海浪一波波的拍打声,以及海鸟高亢嘹亮的嗷叫声。
那些海鸟,云溪也一个都不认识。
它们的体型像老鹰那般大,嘴巴长而尖,羽毛是青绿色的,尾羽有些秃。
有次,她一个人走在岸上,人鱼潜在海里捡海螺,没露出头,一只海鸟直直地朝她飞来。
眼看锋利的喙就要啄到她,她心下一惊,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求生哨,“哗啦”一声响,眼前一道飞影闪过,扑向半空的那只鸟。
那只海鸟的尸体顷刻间被撕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人鱼的手上满是血迹,尾巴狂乱地在地上甩得“啪啪”作响,她张开嘴,朝那群海鸟发出鸣叫,像是动物在嘶吼着宣示自己的领地。
云溪不知道海鸟听在耳里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耳鸣声,声音越大,心跳越快,全身血液逆流一般,脸色涨得通红,胸口怦怦乱跳,一颗心似要跃出胸腔。
她不得不蹲下身子,用力捂住耳朵。
原来人鱼不是不会开口发出声音,只是,她的发声十分具有杀伤力。
海面上的海鸟四散逃走,人鱼俯下身子,帮着云溪捂住耳朵,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云溪的额头,像是在安抚她,别怕。
海鸟的血顺势粘在了云溪的手上,人鱼又慌忙松开,“咕噜咕噜”一通响,像是在急着解释,她不是故意弄脏云溪的。
粘稠的血液沾到手上,云溪嗅见血腥味,这回竟没感到丝毫的畏惧和恶心。
她牵过人鱼的手,放到海水里,替人鱼清洗干净指尖的鲜血。
翌日,人鱼捕食时,不知从哪里掏了个巴掌大的蛋回来。
她在蛋壳上抠开一个小孔,递给云溪,让云溪喝。
丰富营养的蛋白质,但有一股冲鼻的蛋腥味,云溪不忍拂她的好意,皱着眉,喝了两口,然后示意自己不爱喝,递还给了人鱼。
人鱼仰头,一口咕噜噜喝掉。
云溪猜,那或许是海鸟的蛋。
人鱼去报复性掏人家窝里的蛋了。
第15章
*
云溪也曾试图沿着海岸线捡些能用的垃圾。
海洋会将人类的生活垃圾漂送至各个岛屿,搁浅在海滩上。
可她走了许久,没捡到任何人造物品。
人鱼跟在云溪身旁,倒是捡了许多贝壳、海螺。
每捡到一个她觉得很漂亮的,都要给云溪看一眼。
云溪若冲她笑,她便把贝壳送给云溪;云溪若不笑,她便把贝壳丢到一边去。
云溪是个不太爱笑的人,所以,收下的贝壳不算很多,大约一天只收一两个,收下后拿回旱洞里,放在她结绳计数的那块角落边上。
这半个月来,云溪观察发现,有太阳照射的情况下,人鱼在岸上待不了太长的时间,几乎每半小时就要去喝一下水,在水里滚个几圈。
人鱼和人一样,只能喝淡水,被太阳晒热了,也只去淡水河里翻滚嬉戏,她潜入海洋里,只有一个原因,捕猎。
尽管太阳很晒,但她还是会陪云溪游荡在海边。
通常是云溪走在沙滩上,她在一旁的海水里游,看见沙滩上漂亮的贝壳,她“唰”一下冲过去捡起来。
看到巴掌大的蚌类,她也会冲过去,捡起,撬开,挖出蚌肉洗一洗,吃掉。
云溪吃不来,太腥了,有得选的情况下,她会尽力选择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
在海里游的时候,她偶尔会甩一甩尾巴,翻出一阵巨大的浪花,吸引云溪的注意力;还会溅起一些水花,调皮地泼到云溪身上;云溪愕然看向她时,她若无其事般,潜入海中,不弄出一点波浪。
云溪便只能默默擦去脸上的水花,假装不理会她,过个十几秒,猛然转过头看向水中,便会看见人鱼从水里探出脑袋,偷偷看自己。
她不知道这片的岛屿的具体经纬度,胡乱回忆一番什么热带气候、亚热带气候的地理知识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十分刺眼。
她低下头,阳光照射在身上,额头、下巴、脖子都渗出了汗珠。
七月份,盛夏,天气炎热,但没有她在城市里那么热。
好奇怪。
这里的地理位置更靠近南北极吗?属于什么带?温带?暖温带?亚热带?总之不可能是热带。
这些气候都有什么特征来着?四季分明?夏季高温多雨?要怎么判断经纬度?测量太阳和什么阴影的面积来着?
云溪试图回忆高中的地理知识,但脑海根本没有储备系统完整的地理知识点。
她念高中那会儿,还有文理分科一说,她是个理科生,地理不参加高考,因而学得不精,知识点回忆起来模糊不清。
此刻身边要是有个地理老师就好了。
可惜身边只有一条人鱼。
人鱼赤.身.裸.体,容易被太阳晒伤,云溪也用树叶子编织了遮挡物,遮住人鱼的上半身,至于下半身,有鳞片掩盖,不用管。
人鱼不抗拒用树叶子遮挡一下,还会时不时低下头,摘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嚼一下,好吃就吃掉,不好吃就看一眼云溪,背着云溪偷偷吐掉。
若被云溪撞见她吐掉树叶子,她会像小孩做错事那般,眼神无辜,看着云溪眨巴眼睛。
云溪什么都不说,摸一摸她的脑袋,自己也摘片叶子放进嘴里嚼。
有些树叶确实可以生吃,有些则需要炒着吃。
小时候在农村,大人们经常会摘一种树叶,洗干净后生吃,印象中,口感硬实,味道有些刺激呛鼻,如今却回忆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烈日当空,云溪到植被丛中摘了两片大树叶,一片给人鱼,一片给自己,盖在头上当伞遮阳。
如果不看人鱼的尾巴,她们两个就像原始人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
*
捡来的树枝、绒草、芒萁晾在石头上,曝晒了好几天,已变得十分干燥。
这些天,云溪的手指也磨出了茧,不像之前那般娇嫩易划伤。
原始的转木取火法其实十分困难,完全不似荒野求生视频那般,转几下就点着,有时手掌磨得发热,磨秃噜皮,也看不见一点火星。
云溪决定尝试弓弦转木取火的方法。
这几天,她在水潭两岸的丛林间,找到一种很像香蒲的植物,绿色,叶片扁瓶纤长,顶端的有一根十分像烤肠的棒穗。
小时候在农村,每次看见河畔田边一簇簇的香蒲,她都因为看到那根像烤肠的棒穗而感到十分嘴馋。
棒穗是香蒲的种子,用手轻轻一捏,会瞬间涌出一堆瀑布般的绒毛。
小时候她很喜欢玩,就是绒毛弄到衣服上,不容易拍开。
这些绒毛十分易燃,可以充当引燃物,还能塞进布里,当枕头和被子。
云溪割了许多,抱回岸边。
人鱼凑过来看时,云溪使坏,折了一根香蒲棒,像晃逗猫棒那般,在人鱼面前晃来晃去。
人鱼的脑袋随着香蒲棒左右晃动,然后伸手一抓,里头忽然爆开了一堆绒毛,她身子往后一缩,钻回了水里,过了几秒,脑袋探出水面,眼睛滴溜溜盯着那堆香蒲看。
云溪笑了笑,拿了几根给她玩。
蒲棒的表面有一层黄色的蒲黄,也是中药材。小时候,她在外面不小心割伤或者划伤时,奶奶就会往她的伤口上,抹些蒲黄,能很快地止住血。
奶奶手巧,还能用香蒲的叶子编织出蒲席、蒲垫、箩筐、蒲扇。
从前,奶奶坐在院子里编织香蒲叶,她就坐在一旁看书、写作业。
当她学到《孔雀东南飞》里的一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时,转过头看奶奶编织草席,心中很好奇,奶奶手中的香蒲,与诗中的蒲苇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至今,她都还没弄明白。
香蒲底部的根茎,像剥笋一样剥开后,里面的嫩芯可以当菜炒着吃。
那个年代,农民不识几个大字,各种动植物的利用经验,皆靠祖辈代代口口传授。
云溪走出了农村,不记得那些箩筐草席要怎么编,只记得最基础的揉、搓、捻。
她把香蒲叶揉搓编成一小截绳子。
接着,她找了一截同样韧性十足的树枝,做了把小弓弦。
人鱼对云溪的一切都很好奇,她见云溪做了把弓,凑过去,摸一下,看一眼云溪,摸一下,看一眼云溪,那个眼神好像在恳求云溪,可不可以也让她玩一下。
云溪削了根小树枝当箭,箭头没有削尖,然后拿过弓,把箭搭在弦上,射出去。
人鱼更是瞪大了瞳孔。
云溪把弓和箭都给了她,自己利用剩下的材料,重新做了一把。
人鱼拿着弓箭,在水面上射来射去,像个小孩那般,玩得不亦乐乎。
云溪看着人鱼玩弓箭,就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农村的小孩,没有城里那般琳琅满目的玩具,她小时候的玩具,基本都是自制的。
小时候,她用开叉的树枝和皮筋制做弹弓;用竹子和绳子做弓箭;用布和沙子缝沙包;用竹片和竹枝做竹蜻蜓;用废旧报纸和书本叠纸枪;用两个塑料杯子和一根绳子做可以传声的土电话……
林林总总,充斥了她的童年时光。
一段快乐而短暂的时光。
太阳高高悬挂在半空,约莫是正午时分。
云溪找了个背风处,照旧利用军刀把一根木棍边缘,钻出一个倒“V”形的凹槽,凹糟四周放着易点燃的草绒和芒萁,然后将另一根木棍绑在弦上,垂直竖放,底端对准凹槽处,顶端也拿一块木头摁住固定,另一只手划拉弓弦。
弓弦转木比徒手转木省力,磨了一会儿,云溪没有看见白烟,她停下来,摸了摸木棍的转头。
滚烫的温度。
她“嘶”一声,迅速把手缩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然后继续使劲划拉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