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没晒太阳,沧月上半身的肌肤,变得一片雪白。
冬季过去,她似乎瘦了一些,像是恢复到云溪初见她时的体重。
但她身上的深蓝色的鳞片没有蜕下来,也没有浅蓝色的鳞片长出来,尾巴的长度相较于上个月而言,似乎也没有再增加。
难道,这是她成熟的标志,而并非是单纯的换鳞过冬?
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在围绕着她打转时,云溪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专注手上的活。
去年花了好几天时间搭建起来的小草屋,在狂风暴雨和暴雪天的摧残下,早已倒塌。
木头架和草垫不知所踪,许是被吹走了,许是被其他动物偷走了。
云溪没有时间再去搭建一个。
她在河流两岸捡了些树枝,拿出草篓中,转木取火的弓弦,叫来沧月,生起了火堆。
沧月生起来火后,咕噜了两声,很自觉地,“噗通”跳回河中,捉上一条鱼和一只大虾。
出洞第一餐,烤鱼、烤虾。
*
吃饱后,她们背靠背坐在岸边的岩石上晒太阳、看风景。
云溪望着蓝天白云倒映在淙淙碧水里,惬意而自在。
沧月大半截尾巴泡在水中,云溪屈膝坐了会,接着,双脚也伸到了微凉的河水中泡着,荡来荡去。
察觉到她的动静,沧月的尾巴绕了大半个圈,绕了过来,去圈住她的脚踝,上下滑动。
冰冷滑腻的触感,在她的脚踝上,来回滑蹭,痒得异常。
不止是脚踝痒,心里也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麻。
云溪神色变了变,抽出了自己的脚,回到泥灶旁,假装在忙碌收拾。
沧月咕噜了几声,接着,她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鸣叫。
岸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枝摇叶动的簌簌声响,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群飞鸟惊起。
云溪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了下来,看向岩石上的沧月。
好好的,她怎么又开始叫了?
鸣叫声收住后,沧月喊了一声:“云溪。”
云溪放下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怎么了?”
沧月用人类的语言,指着丛林,磕磕巴巴道:“去、那里。”
“进丛林吗?要做什么呢?”
沧月张开了嘴,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于是,她发出了一串咕噜咕噜声,接着,过去把云溪背在了身上。
她游走的速度很快,像是在赶路。
云溪紧紧搂住她的脖颈,生怕摔下来。
不知进丛林要做什么,但沧月总不会伤害自己。
如今,云溪十分笃定,沧月不仅不会伤害她,遇到危险时,还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
一个冬天过去,去年她们在丛林留下的一条小径,已被各种植被草丛荆棘覆盖。
沧月用尾巴拖曳出一条全新的路。
每走几百米远,她都要停下来,在树上留下几道显眼的抓痕。
云溪看到沧月的这个动作,瞬间明白了她进丛林要做什么。
她要重新标记领地。
刚才那声鸣叫,是准备驱赶的意思,也是警告别的动物不要靠近。
去年留下的抓痕已经淡去,她原本的领地上,出现了一些陌生的动物。
有些像蛇,有些像豹子,有些像蜥蜴,看上去都是肉食动物,但似乎都对现在的沧月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也许,它们从前对沧月造成过威胁,所以现在,沧月知道要赶它们离开自己的领地。
有些动物,听到沧月示威的叫声后,聪明地及早跑路了。
那些还没跑的,要么在听见她逐渐靠近的动静之后,或是嗅到了她的气味之后,也逃之夭夭了
剩下的一些动物,试图向她发起攻击,不愿放弃已占领的领地。
它们发出威胁的吼叫声时,云溪在沧月的背上缩了一缩,提醒说:“小心,它们大概想和你打上一架。”
沧月咕噜了一声。
有些发出吼叫声的动物,只是虚张声势,伴随着炸毛、直立、展翅等行为,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一些,企图通过叫声和恐吓吓退她们。
见她们还在不断靠近后,那些“色厉内荏”的动物,会果断选择转身离开。
有些则是真的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云溪见了,会紧紧抓住沧月的肩膀,提醒说:“过来了!”
可还没等它们近身,沧月甩一甩尾巴,轻轻松松将他们一尾巴拍死,或者直接抓起拧断了头。
沧月的速度快到云溪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听见她手中动物凄厉的哀嚎,和她满手的血迹。
每杀死一只动物,沧月都会在附近的树上,留下几道带红血的抓痕。
既是标记,也是威慑。
就像是告诉其他同类掠食者,别靠近她的领地。
云溪也抹了一些动物血在手上,然后摁了一个血掌印在树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沧月的抓痕,不敢覆盖沧月的抓痕,只在抓痕的旁边,留下一个自己的手掌印。
厮杀时,动物的鲜血偶尔会溅到她和沧月的身上,结束战斗后,沧月会背着她,跳进附近的溪水里冲刷干净,然后继续带着她游走在丛林中,驱赶侵占领地的同类掠食者。
云溪发现,一个冬天过去,沧月由淡蓝色的人鱼,变为了深蓝色的人鱼,她的尾巴变长,心智增长,战斗力也增强了不少。
她甚至不需要用到什么武器,仅凭一条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尾巴,便可扫除大部分的威胁。
就像是完全没有天敌存在那般。
云溪希望沧月不存在什么天敌,这样,自己也会顺带变得很安全。
一个下午过去,满目春色生机盎然的丛林中,多出了一些动物尸体。
那些主动向沧月发起攻击的动物,要么躯体被撕开,要么脑袋被拧断,它们的尸体接下来将被其它动物分食。
傍晚时分,她们游走过的区域,好似都笼罩在一片肃杀氛围中,变得死气沉沉,异常安静。
平日里那些“叽呱叽咕”的蝉虫鸟鸣,此刻听不见半声。
云溪也没再开口说话。
过个一两天,这片区域,会重新恢复热闹,那时将不存在攻击性特别强的动物。
余留下来的动物,共同点便是: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威胁不到她们的生命安全。
哪怕之后云溪一个人行走在这里,也不会有动物敢主动向她发起攻击。
这也是去年夏天,她可以安然无恙行走在丛林里的原因之一。
出溶洞的第一天,上午,云溪沉浸在春光明媚春意盎然之中,下午,她在血腥地杀戮和残酷的斗争中度过。
大自然的风景很美好,但生存规则很残酷很现实€€€€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日落时分,本该是她们回溶洞的时候,沧月却并未带云溪返回,而是沿着河流,游到海边的礁石上。
云溪问她:“来海边做什么?”
沧月指了指天空。
云溪:“是想看日落吗?可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看不了多久。你不累吗?不想早点休息吗?”
沧月摇了摇头。
交流的时刻,海上一抹残阳跌落到海平面以下,一轮巨大的圆月从海上升起。
云溪又问沧月:“太阳落下去了,我们要回去吗?”
沧月又摇了摇头,咕噜咕噜了好几声。
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出现。
第46章
*
海上生明月。
月华如霜, 照得海岸线的一切景物清晰可见。
她们立于高高的礁石之上,吹着清凉的海风,安静地眺望海边的景色。
沧月趴在礁石上, 饶有兴致地俯瞰礁石之下的海面。
云溪双臂后撑,抬头仰望那一轮巨大的明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的心头忽然冒出这一句诗。
她每天都会背诵诗歌, 锻炼自己的语言功能。
久而久之, 看到什么景色, 她都会下意识联想到曾经背过的古诗。
她虽回不到那个文明世界, 但那个世界的文明,始终伴随着她。
她学过的诗歌、文学、绘画、自然科学知识……永远不会抛弃她。
云溪顺其自然地在心中默背了下去。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