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云溪用陶鼎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鱼汤。
她和沧月捧着碗喝鱼汤,不约而同发出了粗鲁的呼噜声。
冒着热气的汤水从口中滑入肚中,暖了五脏六腑,云溪长舒一口气。
这才是冬天该吃的食物啊……
短期内,她不想再碰烤肉了。
淼淼也有一碗鱼汤,放在地上,慢慢舔舐。
云溪微笑着问沧月:“好喝吗?喜欢吗?”
一碗入肚,沧月舔了舔嘴唇,点点头,还要再来一碗。
云溪笑着又给她盛了一碗。
真好,能吃到一块去。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随着冬季到来,岛上的食物肉眼可见地变少。
一场大雪后,整个岛屿褪去了秋天的色彩斑斓,银装素裹,笼罩在沉寂的白色之中。
天气变冷,沧月不再每日外出狩猎。
上次沧月出门狩猎,云溪从清晨等到天暗,才等到沧月拖着一头野猪回来。
捕猎需要的时间变长了,为了节省食物,云溪每次烹饪食物都采取煮的方式。
煮的食物带着汤水,喝下去,更容易产生饱腹感。
煮一锅肉,搭配沧月秋天采摘回来的野果、板栗、番薯,一头野猪能吃上一个月左右。
有了陶器,熬制猪油也变得更容易。
云溪切下野猪身上的肥肉,熬制了一罐香喷喷的猪油。
可惜寒冬腊月,放眼看去,满目雪白,找不到绿色的野菜,要不然就可以做一道猪油渣炒野菜吃。
除了猪油,她还让沧月捉了一条小蛇回来,熬制蛇油,用来冬天保湿护手。
去年她被冻疮折磨了好长一段时间,今年,每晚入睡前,她都会在手上抹一层蛇油。
这个秋天,云溪白天忙着烧制陶器,夜晚忙着制作兽皮衣服、烟熏肉片,囤积了半个山洞的果干,都是沧月辛苦采摘回来晾晒而成的。
云溪发现沧月很喜欢被人夸奖,每夸她一下,她就干活干得更卖力。
于是,云溪每天都会凑到她的耳边,对她说些“甜言蜜语”。
什么“你真是太聪明了”“你真是太棒了”“没有你我一定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食物”,不停地轰炸糖衣炮弹。
此前,云溪从未如此频繁地夸过一个人,真诚地将夸赞说出口,其实也是内心情感的一种流露。说多了以后,一些从前她觉得很腻味、很肉麻的话语,她也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比如,沧月外出狩猎许久,归来后,会贴在她身边,眼神赤诚热切,看着她,尾巴紧紧圈着她的腰。
她故作不经心,问上一句:“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想我了?”
她教会了沧月,“想”这个字的含义。
沧月咕噜咕噜地,温柔地看着她,小声告诉她: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四周很安静时会想起她,看到熟悉的植物会想起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时,也会想起她。
她听了,心中怦怦跳,面上却波澜不惊,淡淡道:“总走神,会抓不住猎物的。”
沧月便急着解释说:“抓得住抓得住,我跑得快。”
说着,还要把抓住的猎物放到云溪眼前,让云溪看,让云溪知道,就算她出神想着人,也不耽误她捕猎。
云溪捂住眼睛,和她开玩笑:“啊,我眼盲了,看不见。”
她心知是玩笑,抓过人类的手,让人摸摸猎物,然后觉得人手暖,她就抓着不放了,捂在手心里,给自己保暖。
除了野果,她还采摘不少板栗和番薯回来。
她记得这两种食物的香味。
她不仅在这座岛屿上采摘,还去隔壁岛上逛了逛。
在隔壁的岛屿上,她遇见了其他的人鱼。
板栗和番薯不在那些人鱼的食谱里,那些人鱼看见她采摘,只是发出了驱赶的鸣叫声,并未伤害她。
除非侵占对方领地或抢夺对方的食物、配偶,人鱼一般不杀同类。
之后,她没再去隔壁岛屿捕猎。
随意踏入别的人鱼的领域,容易挨揍。
小时候,她在大海中游了很久,游到了别的岛屿上,好奇地跑去其他人鱼的领地玩耍,结果被它们揍了一顿。
她的上半身没有鳞片,不仅打不过那些全身是鳞片的家伙,还会被它们嫌弃。
*
入冬前,云溪一天能看见好几次的候鸟迁徙。
那些鸟有大有小,一群群地飞来,一群群地飞走,它们看到了水潭边挂着的鸟羽,果然不敢落地喝水。
入冬后,便再也看不到遮天蔽日般的鸟群,白茫茫的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落单的鸟。
云溪撤了水潭边的鸟羽,转而放了一些肉块,肉块旁简单布置了一个陷阱,想看看能不能捉到一两只鸟。
气温骤降,水潭果不其然结了冰。
洞口没有积雪时,云溪每天早上都会走去水潭边,敲下厚厚的冰块,带回山洞中烧煮,煮好的开水放进洞内,用动物皮包裹住陶壶,以免再次结冰。
沧月要补充水分时,就直接倒陶壶中的水喝。
云溪额外搭建了一个小泥灶,作为专门的烧水灶。
她喜欢喝温水,陶壶里的水,早上烧开,下午就凉透了,她需要重新加热后再喝。
淼淼也不再跑去水潭边饮水,云溪会给它倒上一碗,放在洞内。
淼淼的草窝也搬进了洞内。
草垫上,垫了一块毛茸茸的动物皮,到了夜晚,它就紧挨着她们的床睡,它还会时不时钻进人的被窝里,利用人取暖。
淼淼好歹是恒温动物,毛茸茸的像块小毯子,云溪很乐意它钻进被窝来,抱着像个小暖炉。
沧月就不一样了,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还总喜欢贴在人的身上睡。
云溪受不了她的低温,把暖炉似的猫咪塞到她怀里。
猫咪和人鱼,喉咙里同时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咕噜声。
云溪不理会,自顾自睡大觉。
淼淼偶尔还会出门捉鸟捉鼠,但每次吃饭时,沧月都会分一些口粮给它,渐渐地,它习惯了被投喂,便不怎么出门了,活动范围仅限于山洞,和山洞口的灌木丛。
大雪天玩得脚丫子冰冰凉凉时,它就钻进泥窑里取暖。
泥窑早已被熏得乌漆墨黑,它从泥窑里出来后,整个身子也变得乌漆墨黑,像个烧煤的矿工。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洞口积了厚厚一层。
云溪看见淼淼脏兮兮的模样,一手摁着它,一手抓了一把雪,用雪搓洗它的长毛。
她记得,人类世界的冬天,不少动物就是在雪中打滚洗澡。
淼淼被洗得“嗷呜嗷呜”叫。
一旁烤火的沧月看见云溪洗猫,忙从篝火边过来,跟着抓了一把雪,往淼淼身上揉搓,揉搓了一会儿,她自己也躺倒在雪地中,翻来覆去打滚,试图用雪洗自己的尾巴,目光还不停地看向云溪。
云溪察觉到她的意思,啧了一声:“我给猫洗完,还得给你洗尾巴?你们是我祖宗?”
嘴上虽嫌弃,云溪将淼淼洗干净后,仍旧走到了那条打滚的人鱼身边。
鱼尾的鳞片有些锋利,云溪不敢直接上手来回揉搓。
她左手抓起一把雪放泼到尾巴上,右手裹了一块动物皮毛,在鱼尾巴上来回擦拭。
一边擦,一边咕哝抱怨:“你这几天都待在家里,根本就不脏好嘛。”
沧月装作没听见,在雪地中滚了两圈,在云溪的擦拭下,她舒服得发出了咕噜声,鳞片舒展,翕张。
云溪偶尔一抬头,瞥见她腰腹部的鳞片打开,先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怔住。
她吓得立刻丢开了手中的布,背过身去,脸颊通红,轻声斥说:“大白天的,你、你……”
你你你,说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不能指望一条人鱼有羞耻观。
一条人鱼,能知道什么该露?什么不该露吗?
她叹了一口气,转回身,看见躺在雪地上的沧月,正紧张地看着她。
一人一人鱼对视了会儿,沧月低低地咕噜了一声,移开视线,尾巴在地上小幅度甩了甩。
第94章
*
“海人鱼……状如人, 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皮肉白如玉……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 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睡梦中,迷迷糊糊梦见少年时翻阅过的《太平广记》。
书中讲述了许多古代的神怪志异故事, 其中一节, 说的就是东海的人鱼, 貌如女子, 隐私部位和世上的男子、女子一样,海边的鳏夫、寡妇会捉了它们养在池沼里, 交合的时候,和人一样,也不会伤害到人。
画面一转,仿若置身冰凉的潭水中, 水纹荡漾,水雾弥漫,她感觉腰间被冰冷坚硬的鳞片摩擦, 包裹, 一圈圈缠绕。
鱼尾缠紧了她的双腿,她的上半身与对方紧贴在一起, 胸腔能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她伸手抚摸那与人类极其相似的肌肤,柔软,湿滑, 富有弹性。
鼠尾草与海盐般的气息涌进鼻腔,她抬头, 嘴唇微微擦过对方近在咫尺的唇,水珠自脸颊滴落,彼此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盯着那双琉璃蓝的双眸,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画面霎时变得支离破碎。
云溪慢慢睁开眼,一时忘却,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梦境在脑海倒映,先是雪地中翻滚的人鱼,一不小心露出与人无异的部位,害羞躲闪的视线……然后是少年时阅读的神怪志异故事,接着,是水潭中的亲密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