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要求,说想吃煎蛋,云溪以上火为由,摇头拒绝了她。
她听不懂什么是上火,有气无力地咕噜了两声,没多说什么,乖乖把蛋汤喝了。
沧月那天狩猎带回来的食物,除了那条冰蛇,其他食物,云溪简单处理过后,几乎不曾食用。
沧月转好后,云溪很想用陶鼎炖一锅鸡汤,但完全炖熟鸡肉需要的时间太久,她怕陶鼎硬度不够,会被烧裂。
这些日子,各种肉她都是用石头切片后,再下锅煮,石刀切不开的,例如骨头,她会放到火堆上烤。
烤熟后的骨头,用石头敲开,里头的骨髓既营养又好吃。
远古时期,人类还没有什么狩猎能力时,就会捡其他动物吃剩的骨头,用石头敲开,吸食里头的骨髓。
沧月彻底痊愈后,云溪才开始逐步烹饪那些食材。
她煮了一锅鸡肉菌菇汤,烤了些板栗和蜂蜜猪脊肉,整个山洞都洋溢着食物的香气。
食物味道还引来了一头长得像狼獾的动物。
这种动物长着黑棕色的皮毛,昼伏夜出,会吃野果,也会捕食像淼淼这样的猫科动物,还会游泳捉鱼吃,它们一般自己不挖洞,而是占据别的小动物的废弃巢穴;大部分不冬眠,游荡在丛林中,四处寻找食物。
沧月曾经捉了一头回来,它的皮毛蓬松厚实,十分保暖。
厚实保暖的皮毛,大概是它不冬眠的底气。
云溪用它的皮毛做了衣服,裹在沧月的上半身,以至于它的同类看见沧月就跑。
从前还敢打上几个回合。
冬天食物不好找,那头动物大概是饿极了,徘徊在她们的山洞口,沧月耳朵转了转,听见动静,不管不顾,飞一般冲了出去。
狼獾看见她,拔腿就跑,沧月追出了一段距离,云溪担心她身体刚好承受不住外头的冰雪,吹响哨子,把她喊了回来。
“食物还够吃。”云溪告诉她,“这些猪肉,够你吃上两个月。”
沧月看了看雪地里冻着的野猪肉,咕噜了两声,没有说话,摆了摆尾巴。
病好之后,睡前,沧月的尾巴习惯性缠在云溪的脚踝上,上半身也紧贴着云溪,喉咙里发出轻快地咕噜声,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云溪的面前。
云溪闭眼睡觉。
沧月发出的咕噜声变大了些,还开口喊她的名字:“云溪。”
云溪嗯了一声,问:“做什么?”
沧月发出了巨大的咕噜咕噜声。
听见那些咕噜声响,云溪揉了揉耳朵,睁开眼,淡淡地问:“你发动机转世么?呼噜声这么大。”
沧月的咕噜声停顿了几秒,努力思考人类话语的意思,思考不明白,继续发出咕噜声。
这些声响一点都不助眠,甚至有些扰眠,云溪领悟到这条人鱼的意思,贴着她的鼻梁,亲吻她的脸颊。
触感柔软清凉,彼此气息交缠,脚踝处的鱼尾,缠她缠得更紧了些。
蜻蜓点水般的吻,沿着脸颊,滑向更加柔软的唇,力道加重几分,唇与唇之间,碾磨,紧紧贴合。
心跳速度,随之加快。
那双幽蓝色的眼眸,盯着她看个不停,盯得她双颊发烫。
她松开贴合的唇,捂住沧月的眼睛,低声告诉她:“按照人类的规矩,这种时候,你应该闭上眼睛……”
可她只是一条人鱼,她不在乎这些,听到云溪的话,她还是只想盯着人类看。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像是会说话那般,饱含赤.裸.直白的爱意。
再清澈不过的眼神,云溪却觉万分烫人,被看得胸口怦怦跳,她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说:“好了,结束,该睡觉了。”
身旁的人鱼,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才发出低沉助眠的咕噜声,哄人类睡觉。
*
每到月底,云溪都会清点一下剩余的食物,估算一下还可以吃多久。
今年,虽然食谱比去年丰富一些,但由于秋天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沧月独自去采集狩猎,食物储存量比去年少了许多;去年,她们的番薯吃到了四月份,今年估计只能吃到二月底。
好在二月之后,迎来开春,霜雪融化,万物复苏,届时不愁温饱。
可二月中旬时,云溪丝毫未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寒冷依旧,洞口积雪甚至更深了些。
担心积雪堵死山洞口,云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着竹扫把,扫一扫山洞口的积雪。
沧月的尾巴比扫把还好使,左右甩几下,就能甩走那些雪,扫出一条道来。
担心气候生变,云溪更加严苛地控制进食,食量减少了二分之一,每天只吃个五分饱就好,也停止了需要消耗体力的活动,之前她每天还会在山洞口蹦蹦跳跳几下,活动一下筋骨,现在她每天进食过后,连手工活都不做了,就坐着烤火,在树皮上写点日记,做些不那么消耗体力的活动。
自二月中旬开始,她每天都会出洞,观察天气,记录洞口积雪变化。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二月底,她还是没有感受到天气变暖,山洞外,寒冷依旧,风雪不停,积雪不化。
储存的食物日渐消耗,云溪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第98章
*
春天没有到来, 三月的第一天,风雪肆虐。
寒风呼啸,刮在淼淼的身上, 厚密的毛发随风后摆,斜风细雪打湿了它的毛发,云溪将它抱回山洞里去:“淼淼, 今天可不适合出门狩猎喔。”
这几个月, 天气晴朗, 无风无雪的时候, 她们三都会外出,淼淼和沧月狩猎, 云溪捡柴火。
这样的日子很少,一个月也就一两天。
沧月站在洞口,用大尾巴扫开洞前的积雪,然后看了看暴风雪, 又看了看挡风墙中即将见底的食物,眼中浮上了一层担忧。
云溪从洞里走出来,抓起地上的一把雪。
雪粒像盐也像糖, 寒意沁透掌心, 她松开手,雪粒自掌心滑落。
“回洞吧, 再站下去你就成冰棍了。”云溪站起来,把洞口观望风雪的人鱼也拉回了洞中。
竹窗用木棍支开一道缝隙,土墙之下,篝火熊熊燃烧。
沧月挥着蒲扇, 将浓烟扇向窗口;淼淼蹲在篝火边上,舔舐梳理毛发。
云溪烧了一锅煮沸的雪水, 用水充饥。
她重新计算了一遍自己在石壁上留下的时间刻痕。
确实到了三月份,没算错。
这种气候异常的情况,在人类世界并非没有。
云溪记得,前年还是大前年,她还在人类世界的那会儿,三月份,开春时节,乍暖还寒,她所在城市的气温回到10度以上,她收起了羽绒服,乡下的农民也种下了小麦;某日却突降到10度以下,新闻说是寒潮来袭,到了四月底,甚至迎来了罕见的暴雪天气,暴雪之下,田里的农作物尽数倒伏。
这种异常气候,称为“倒春寒”。
而那场倒春寒,一直持续到五一。
还有印象深刻的2008年的南方雪灾,许多不下雪的南方城市,迎来了大雪纷飞;一开始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还欢呼雀跃,欣赏那难得的雪景,后来,灾难接踵而至,断水、断电、断路,几十万人滞留在车站……
那一年还发生了很多事,雪灾、地震、边疆反恐、三聚氰胺毒奶、经济危机……电视里、语文作文里,最常出现的就是“多难兴邦”四字。
回忆虽蒙上了一层灰,可一旦想起,便刹不住车。
心里已经有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对于那个人类世界,她剩下的,她能够反复咀嚼的,也就只有回忆了。
喝了些水充饥后,云溪摁下心底的不安感,清点盘算剩余的物资。
熬制的猪油冻得像冰块一样僵硬,平时会挖下一块,和泡发的干蘑菇一块煮肉汤。
干蘑菇、鲜肉3天前就吃完了,熏肉、野果干、番薯,这些加起来,按目前一天一餐的吃法,还能够吃个10天左右。
松针、竹叶,这两个不能填饱肚子,只能和雪一块煮,充作茶水。
蜂蜜、茅草根,这两种适口性好,还能补充糖分,糖也是珍贵的资源。
海草在5天前吃完了,最近几天,云溪没有摄入盐分,等天气晴朗的时候,她打算再和沧月去海边采摘。
渔网已经编好,下回去海边时,除了下网捕鱼,云溪还打算顺便装几壶海水回来煮盐。
天晴的时候,还要用雪洗一洗身上的皮毛衣服。
不知这股寒潮会持续多久,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云溪默默在心底祈祷,10天之内,能迎来一个大晴天。
接下来的日子,云溪吃得越发少了,除了起来生火做法,多数时候,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节省身体热量。
沧月每天都会在洞口站一会儿,观察外头的天气。
她设法像从前那样,在野地上,放一块肉,吸引天上飞过的鸟,但不太成功,总容易被它们逃脱。
云溪猜测,大概人鱼的天敌是一些鸟类,她们很难对付那些会飞的动物,尤其是体形巨大的飞鸟。在大鹏鸟面前,这些人鱼就像一条条小虫子。
她无法在暴风雪里外出狩猎,走不了太远,没有鳞片保护的上半身就会冻得浑身僵硬,有皮毛大衣裹着会好一些,但走久了,下半身的鳞片也会结冻。
食物一天天减少,她们开始两天吃一餐,然后是三天吃一餐。
她们迅速消瘦下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好像漫长得无边无际。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最开始那些天,云溪几乎不曾感受饥饿。
可这些日子,她实打实地经历着饥饿的滋味。
她尽量地多睡觉,睡醒了也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似乎不怎么能感受到饥饿,但清醒过后的三四个小时,会猛然感受到一阵晕眩,接着双手开始微微发颤,浑身上下使不去力气,五指收拢,握不紧拳头,注意力无法集中,脑海全是食物的影子。
米饭、面条、汉堡……这是人类世界的食物。
烤鱼、烤肉、番薯、板栗……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食物。
梦里都是食物,梦里她才能大快朵颐。
身体在提醒她,再饿下去会出事,这时候,她才会起来喝一碗糖水。
她无比渴望摄入食物,连看向淼淼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变了一些。
不再是饲主看宠物的眼神,而是一个动物看食物的眼神。
越是饥饿,越接近野兽,人性压缩到了极点,兽性占据了主导地位。
淼淼也饿得几乎动弹不得,整日整日地缩在被窝中睡觉。
夜半时分,云溪惊醒过来,发现床边那只虎猫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转过头时,她猛然发现沧月的眼睛也像野兽一样,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