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话怎么没有尸体?”
许多人都在问,他们试图寻找着唐郁残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蓝色的天空、蓝色的玻璃,大片大片的蓝里隐约可见那么一点红痕。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蜂鸟看到了校园花坛里开得正红的杜鹃花丛。
蓝白色的校服藏在了杜鹃花丛中,似乎能看见十八岁的唐郁。
蜂鸟快步冲上前,她微颤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那个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学生面庞,对方像是如梦初醒般,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那个救我的人在哪里吗?他有着一双蓝眼睛。”
不知是过长时间直视太阳,还是那心头涌动着的奇异情愫,泪水从蜂鸟的眼眶落下。
她的心空洞得厉害。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空洞的原因。
那个救起她的唐郁,那个被她和所有玩家追逐着的唐郁,其实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悬崖的边沿。
……这个自称是民俗学专业的层主是那位洗衣房加过他的同学!
唐郁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他迅速一条条点开各个层主的头像,绝大多少层主都没有任何过往发帖的历史记录,不知过了多久,在唐郁想要放弃时,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随机点开的层主的过往历史发帖记录上,某一条是……
#我有一个重病的奶奶,她死了,有没有民俗学专业研究丧葬文化的大佬教教我,该怎么安葬我的奶奶#
唐郁怔怔地看回这个层主在黎生帖子里的发言€€€€
这是燕朗发表的祭文。
第 43 章 43
唐郁抱着手机看了好几遍,如果没有第二个喜欢把自己重病的奶奶挂在嘴边,但这个层主应该确实是燕朗,还在帖子里用路人的语气夸了半天黎生。
……为什么燕朗作为玩家,要伪装成路人夸黎生?
燕朗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吗?
燕朗怎么看起来像和黎生一派?
玩家天天像刷副本BOSS一起去刷黎生的副本,现在怎么出了个玩家在夸黎生?
糟糕,头好痒,他该不会要长脑子了吧?!
唐郁摸了摸脑袋。郁辜感觉到心中升腾出的空洞感骤然放大了数百倍,空得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吹出呜咽的声响,空得比这座枯萎的巢穴还要不堪一击。
巢穴外是生与死的力量在不断攻击,还有那些跳蚤一样烦人的玩家在蹦€€,如果是在之前,€€只需要挥挥手,就可以把这群恼人的家伙通通赶出去,以免打扰他和老婆的二人世界。
但现在却不行。
结果后的这段时间,将会是€€最虚弱的时期,甚至比最开始还要虚弱。
因为郁辜将这段时间积攒的全部力量都汇聚到了果子里,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只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力量来构建这个看似坚固的巢穴。
好痛。梨子连忙往讲师和囤囤鼠身后躲。
“怪物!杀了你!”蜂鸟双眼血红,神情狰狞:“杀了你!!!”
虽然玩家在这个游戏里见了鬼公交和纸人,胆子不算多小,可突然看见朝夕相处的队友猛然变了个模样,胆子再大的玩家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几分毛骨悚然。
“蜂鸟你冷静一点你是不是san值太低了?!”讲师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她是知道蜂鸟的异能和san值有关,但讲师一开始也没多在意,因为她以前打游戏的时候,操控的角色san值再低也不影响她这个坐在屏幕前的玩家€€€€哦如果老是打不过也是会黑化的。
但刚刚蜂鸟和她们见面的时候,一直在很正常地和她们分析沈君行,看起来挺有理智的,还很平静地告诉了她们:“我现在san值是1,san值越低我这个异能就越灵敏,我感觉我现在状态很好,头脑特别清楚,身手特别矫健。”
那时讲师还很羡慕蜂鸟的异能,还夸道:“我感觉你的异能比舍曲林燕朗他们都要好,觉醒异能是全部随机吗?不知道这个游戏什么时候能充值,能买异能的话,我也想买一个你这种的异能。”
此时此刻,讲师对上蜂鸟癫狂的神情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真正喝醉的人会说自己没醉,真正疯了的人也会说自己没病。
这个游戏是如此真实,难道蜂鸟每次使用异能时掉的san值,是真正的玩家的理智吗?
“蜂鸟……”讲师第一次在游戏里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颤声道:“你、你是不是出问题了?”
血与黑交织的视野中,两个身影模糊的人藏住了身后的诡异怪物,它们拦在了蜂鸟面前,开口道:“蜂鸟,蜂鸟你是生病了吗?你变得好奇怪啊蜂鸟。”
蜂鸟愣了一下。
€€€€蜂鸟蜂鸟蜂鸟你啊……
€€€€你啊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你怎么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医生啊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身影,用鲜红如血的眼睛盯着她,包围住她,不断跟她说话,只不过忙音越来越强,它们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了。
好奇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她仓皇地看向四周。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钢筋水泥,但鸟不应该被困在笼子里的。
为什么不用笼子关住真正的怪物?
她想,因为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怪物,而她是蜂鸟。
……
唐郁皱起眉,看着疯疯癫癫闹成一团的玩家。
蜂鸟的神情越来越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睛透出疯狂,连鼓起勇气拦在蜂鸟面前的讲师都后退了一步,而梨子正躲在角落里,却莫名给唐郁一种熟悉的窥探感……不对!
梨子正慌张地站在昏暗的楼梯口,不安地打量着讲师和蜂鸟那边的动静,她根本没注意到唐郁走来的动静,下一秒,刺眼的手电光照在了梨子身上:“她没有影子!”
唐郁举着手机,抬高音量喊道。
梨子茫然地用手遮住眼,在她的身后,本该有影子的地方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围着蜂鸟的讲师和囤囤鼠在这一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是这一刹那,蜂鸟突然冲出了两个玩家的包围,直直朝着四楼打开的窗口冲了过去€€€€
她看到了一个口子。
那是鸟笼里打开的门。
没人发现,只有她发现了。
人类都不相信我,但是我跟人类本来就不一样,我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我要飞出去了!
手电筒的光束打在了蜂鸟的眼睛上,让受不了太多刺激的眼睛下意识眯起,蜂鸟也在这一刻有些迷失了方向。
而后她听到了一个道声音,那声音很轻,很柔,在全都是刺耳忙音的世界里,像一阵柔软的风,吹过她的羽毛:“蜂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发现不了怪物。”
蜂鸟停下了脚步。
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在一片红与黑的世界里,她看到了无数黑漆漆的人影,它们每个人都用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其实这个时候,她对外界已经感知不到什么了,看任何人都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所有人都是黑色的,长着一双红眼睛,在这样怪诞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道纯白。
闪烁着光晕的纯白身影从黑与红的世界中走了出来,一点忧郁的蓝出现在了白色中,那蓝色温和又宁静,让她想起大海跟天空。
蜂鸟怔怔地看着这道身影。
柔和的风吹拂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咸湿的像是眼泪一样的气息,悲悯又包容,仿佛能助力她飞向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于是蜂鸟笨拙地、结结巴巴地、迟缓地说:“妈妈,我想回家。”
所有玩家都在此刻呆住了,茫然不解地看着蜂鸟对唐郁叫妈妈。
唯有唐郁的神情异常平静。
在巢穴被外面的入侵者打破前,他想再抱一抱老婆,亲一亲老婆。
€€好痛,碰一下老婆就不痛了,好想碰一碰老婆…..
但现在老婆在对他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郁辜对上了那双蓝眸,像是被操控了般听话地问道:“那老婆现在还愿意吗?”
狗狗我虽然骗了老婆,但比起沈君行和黎生对老婆造成的伤害,他应该只伤害了老婆一点点。
没关系的,老婆只要啃一口他们的孩子,那点伤也会痊愈的!
这样想的郁辜看到半面冠上的红色流苏轻轻摇晃,璀璨流苏后是被泪水洗过的蓝眸。
那是平静又疲惫的蓝眸。
有一件事,郁辜确实没有想错。
对后来者而言,他可以避开前人所犯过的错。
但凡事都有利弊。
一次又一次被伤害的心就像是碎过后尽力缝缝补补的瓷器。
裂痕越多,修复的难度越大。
如果说在最开始,唐郁对沈君行的欺骗容忍度是1000。
那么再接下来,唐郁对黎生的容忍度大概就是100。
这1000到100的差距,有好感度的因素,但同样也有不容忽视的、唐郁对欺骗的容忍度变得更低了。
如果说对黎生的欺骗容忍度还有100的话,那么此刻,面对着郁辜,这个数字或许就是……
1。
因为受到过太多次欺骗,就像碎裂到极限的瓷器,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了伤害了。
尤其是来自心爱的人捧在手心、举得高高后,突如其来的松手。
哪怕郁辜的好感度刷得再高,更高,这个数字都不会发生改变。
但郁辜却没意识到,他还觉得自己如果只犯错一次,然后再也不犯错,就能和老婆永远在一起了。
或许他已经在冥冥之中隐约嗅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太过可怕,哪怕有所察觉,郁辜依然自欺欺人地不愿细想。
这样想的郁辜看到那疲惫不堪的蓝眸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红色流苏在晃动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每一下都像是从郁辜的心头细细地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