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着眉,闭着眼,嘴唇发白,翻来覆去念着爸爸妈妈。
它摇醒了小唐郁,“你怎么了?”
难受到睁不开眼的小唐郁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像很烫……”
……应该是可以动的。
那他现在可以假扮成纸人去摆鞋子吗?
唐郁刚才虽然将鞋子放在了黎生的床位前,可他回头望时吓了一跳,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不知道那个力道有没有把鞋尖弄乱。
想到这里,唐郁一点一点扭过头。
只见身后那两个大纸人不知何时再次回到了白色帷幔内,隔着帷幔,只通过影子,唐郁却仿佛可以想象出那两个纸人正盯着他看的模样。
唐郁分不清此刻的窒息感是出自生理还是心理,但他莫名出现了一种预感,如果他真的要假扮纸人去摆弄鞋子,哪怕从头到尾都屏住呼吸,也会有不好的结果。
是了,现在回想,沈君行一开始交代他的就是避开纸人的视线,而不是让他最开始就憋气。
更何况现在,鞋尖到底有没有摆放成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最关键的是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跑出寝室吗?还是藏到厕所、阳台、床位或者寝室的其他角落?
还没等唐郁想好选择,纸张发出的簌簌声隔着寝室门由远及近地传来€€€€
黎生要回来了!
唐郁一瞬间方寸大乱,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就冲向他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床位。
冷汗大滴大滴从额头冒出,唐郁的心脏跳得格外快,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缺氧,他用越发无力的双手抓住楼梯往上爬。
簌簌声越发强烈地传来,穿过寝室门板闯进唐郁的耳膜。
强烈的窒息感让唐郁头晕目眩,差点踩空楼梯。
好想呼吸。
不、不行了……
当唐郁掀开床帘,钻进被窝时,憋气到极限的他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气。
下一秒,吱呀一声的推门声响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刻的唐郁看向他的蓝眼睛里……
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全然的平静。
是看向陌生人一样的无感。
“沈君行,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唐郁这样说着,礼貌性地等待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去。
沈君行抱着箱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在这一刻都是僵住的,身体的每一个零件好像也出了问题。
他试图跟上唐郁的脚步。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停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一个地方好痛,痛到他无法再动弹,痛到他无法再维持人类的躯体。
那完美的皮囊开始融化、倒塌,
永远也不懂得满足的沈君行,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滩影子。
失去了支撑的纸箱子跟着掉落出来,里面的一堆物件散落满地,沾满了灰尘。
沈君行连忙伸出手,试图捡起一个个陈旧的物件。
那滩如水、如泥泞一样的影子在地上涌动,摩挲,忽然间,它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保持了长达数十秒的静止。
它有点奇怪,有点迷茫。
因为它在自己一片浑浊的影子里,摸到了一个空缺的地方。
这是什么?
血红的眼睛睁开、滴溜溜转动,朝着黑漆漆的阴影看去,它看到了……
庞大阴影中唯一一处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那是一颗剔透的心。
唐郁剧烈起伏的胸膛瞬间停住不动。
整个寝室静极了,连轻微的簌簌声都不再出现。
唐郁躺在床上,虽然被褥盖住了他的手脚,可他却没有任何安全感,如果可以的话,唐郁想要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
可是现在黎生进来了,唐郁不敢随意动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黎生会直接回到他自己的床位吗?还是要找出乱动他鞋子的罪魁祸首?
唐郁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在这没有任何光源的床位中,黑暗侵蚀了一切,只有一个逐渐逼近的面板上透出了淡淡的微光。
丝丝缕缕的冷香裹挟着寒意涌向这张床位,床位上的人屏住了呼吸,嗅不到浓烈扑鼻的冷香,只觉得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寒意穿过了被褥,无孔不入地渗进了他的肌肤。
蓝眸茫然地凝望着黑暗。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掀起床帘,床帘的间隙中先是露出一身银色暗纹的绸缎衣物,随后一张闭目的苍白面容缓缓暴露在帘子后。
这张脸没有任何血色,白到像一张纸,哪怕是唇色也是一片灰白,两根红线系在同样苍白的双耳上,再从耳边延伸到嘴角,最后没入口中。
一眼望去,这张脸最醒目的反而是这两根诡异的红线,红得像是吸走了这具身体所有的血气。
但如果再细看,会忍不住被闭目时神态透出的神秘感吸引。
他保持着掀帘的姿态,明明是闭着双眼,却莫名给人一种他在认真凝望的错觉。
“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那动听的声线、悄悄话的语气,配上这句话的内容,就像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偏爱。
哪怕是自认为对唐郁没什么兴趣的六六大顺,在这一刻心跳都似乎漏跳了一拍,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六六大顺的耳廓划过后脑勺,让他被电得晕晕乎乎。
“……好的。”六六大顺有些慢半拍地站起身,在其他玩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关上房门。
他转过身,看到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抬起,轻轻摘下了口罩。
第 102 章 102
房门被六六大顺关上。
门外的玩家们炸开了锅,有人试图通过门缝看到里面的情景,有玩家想要撬门。
“哇靠,好嫉妒,欧皇的人生就是如此轻松吗?!”
“能不能组团刀了六六大顺?!”
“SSR的爆率这么高吗?舍曲林,你之前抽卡抽到了几张SSR?”
主驾驶上的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他神情焦虑不安,不断在堵车的间隙转过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妻子和孩子。
女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
唐郁僵在原地。
他希望时间的流逝可以再慢一点,更慢一点,最好停在这一刻。
伴随着砰得一声巨响,一切就像电影慢镜头回放一样,在弯道路段,唐郁看到那辆小轿车失控地冲出路侧护坡在半空中翻转€€€€
女人在这一刻骤然抱住了怀中的孩子,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扑到副驾驶上。
车辆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安全气囊迟钝地弹出,像两团蓬松的云朵,又像一家三口洗头时,爸爸妈妈顶着的白色泡沫。
血花如泡泡般在变形的车厢内飘洒。
€€€€“哇,好多好多泡泡!”
€€€€“小郁记住了吗?以后洗头就要洗出这么多的泡泡,才能把你的头发洗干净。”
唐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以旁观者视角见过的一幕。
小轿车在地面不断翻转。
鲜血染红了车窗。
站在灵屋门口的唐郁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朝着那翻转的小轿车义无反顾地奔去!
半透明的唐郁在穿过这辆翻滚的小轿车时,和副驾驶座位上的小唐郁在某一刹那位置突然重合在了一起,下一刻,唐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又难受€€€€
半透明的唐郁融入了那昏迷不醒的身体。
世界在天旋地转,这种眩晕感比坐在晃荡不停的灵屋时要强烈百倍,他似乎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但一具泛着浓郁血腥味的身体紧紧拥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下都能立刻让唐郁感受到安全的拥抱。
这样的拥抱甚至驱散了这具身体自带的痛苦。
在无数纷杂的声音中,唐郁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比风声还要轻的呼唤:“小郁……”
这是……
是谁在叫他?
唐郁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虽然他记忆里从未听过这道呼唤。
或许是当初的耳鸣让他错过了这道声音。
“不怕……妈妈…在……”每说一个字,就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喉头涌了出来,“在这儿……”
唐郁的全身都因为这句话在不受控地颤抖,他的喉头也在在颤抖,连一声短句都无法说出来。
这是梦吗?
温热的液体落在唐郁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泪,唐郁努力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到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