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根茎的手白皙又漂亮,那只手将这朵花递向被胡辣汤弄了一身味的他,他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清香。
“我不喜欢加人。”那个人像是补偿一样将花递给了他。
雪白手背上的青筋宛如某种绿色植物的脉络,关节处泛着淡粉的手指就是未名的花。
看到对方接过了,唐郁便抱住三束花转身离去。
清晨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唐郁的身上,照得他的影子格外长。
握着花的男生呆呆注视着唐郁的背影,并未察觉到唐郁的影子在不断拉长,长得像根细线一般逼近了他,或者说,是他手中那支白菊的影子。
下一秒,还算新鲜的白菊极速枯萎,一个呼吸还不到的功夫就变成了黑灰。
男生痴痴地望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时,他才恍惚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黑漆漆的不明物体。
“……啊?”他动了一下手,那原先还能勉强看出花枝形象的黑色物体在刹那间变成黑灰,洒落在了空气中。
……
唐郁抱着花回到了寝室。
他将花放在桌上。
三大束花抱一路有些沉,唐郁揉了一下手臂,打开手机,和商家描述了白菊的问题。
商家回得很快:“亲亲,我们的花早上送给骑手的时候还是新鲜的呢~我们店的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哦~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亲亲~”
唐郁:“?”
唐郁眉头紧锁,没有再和商家沟通。
虽然白菊一般情况下是送给死人的,但并不说收到花的对象看不到就可以敷衍对待。
既然这家店的白菊出了问题,那他就换家店买,保险起见,唐郁准备亲自去花店挑选。
其实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让玩家帮他购买,但唐郁不准备这么做。
玩家办事不是完全靠谱,从昨天他收到玩家们发来的消息,说黑猫可能应激了,就能看出来。
唐郁将列表往下滑,再一次无视了沈君行发来的早安问候,他点开和班长的聊天框:“班长可以帮我请一下今天上午的假吗?我有点事情。”
班长:“好。你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需要大家帮你的?昨天我们看你一直趴着,看起来不太舒服。”
唐郁:“没什么,是一些别的私事。谢谢班长。”
班长:“课件和笔记有需要吗?”
唐郁:“需要,谢谢班长。”
班长:“不用谢不用谢。”
班长:“能帮上你我很开心。”
“叮咚!”
沈君行:“小郁吃早饭了吗?”
唐郁继续搁置了沈君行发来的消息,他已经不适合再接受沈君行事无巨细的关心了。
他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苍白的竖瞳空洞又怪异地盯着镜面。
唐郁怔愣地放下手,看着眼前和废纸一样的小纸人。
真奇怪。
他竟然对一个原本就不是活物的东西冒出了“它好像死去了”这样奇怪的念头。
“……你是在装死吗?”唐郁有点犹豫地问道。
“队长!唐郁联系我们了!”
“唐郁按照信上的邮箱地址给我们发来了一封邮件!”
变色龙立即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飞速点开了唐郁发来的第一封邮件。
【致总部:
你们好,今天是唐€€的生日,欢迎你们来我家参加生日宴。】
异常简短的一封邮件,署名是唐郁。
“唐€€是谁?”
这是总部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他们调查了唐郁一圈的人际关系,都没查到唐€€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唐€€和唐郁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唐€€的生日会在唐郁的家里庆生?
又为什么唐郁要邀请他们去参加唐€€的生日宴?
“队长,我们要怎么办?真的要去吗?”一个队员小心翼翼询问道,对他们而言,这场生日宴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鸿门宴。
他们有过和唐郁会面的打算,但见面地点却不该是唐郁家中。
那里是唐郁的地盘,总部想要做点安全措施都无从下手。
“去。”
小纸人一动不动。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你还在装死,我就真的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唐郁认真道,他说话时带着很重的鼻音。
小纸人还是一动不动。
“……我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出事了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唐郁说着冷漠的话,说完抿了抿唇,他皮肤很白,鼻头和眼眶都泛出哭过的红晕,有一种很是脆弱的味道,他说:“原本就是这样。”
说完,唐郁站起身,很是冷静地去洗漱,之后又爬上床睡觉。
这个时候已经不打雷了,雨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大,舒缓的雨声像是助眠的白噪音。
躺在床上的唐郁不断翻身。
他躺了很久。
久到再次翻身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新的一天零点时,唐郁突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爬下床,来到书桌前,将那和废纸一样的小纸人捧在掌心,而后拿起白蜡烛,一个人走出了寝室。
下雨的夜晚寒气深重,唐郁仍旧穿着白天那身白衣。
因为是零点,他连口罩和帽子都没带,摇摇晃晃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于是那点烛光就像萤火借着月光散发出了迷人夺目的光辉。
他走进循环楼梯,走上阴冷的长廊,手中的蜡烛变成了白灯笼,在他的掌心飘飘荡荡,更多的光芒笼罩在他的白衣上,让那件本该平平无奇的白衣也染上了黑暗中不容忽视的柔和光晕。
唐郁推开了灵屋的大门。
只见昨天还有些空荡荡的供桌此刻被琳琅满目的布置堆满了。
香花、蜡烛、香炉放在了漆黑的桌面。
黑白遗像被这些物品热热闹闹地簇拥着,遗像中的男人仍旧闭着眼,袅袅烟雾缭绕着他。
唐郁走向遗像,他不敢直视遗像中的男人,哪怕对方闭着眼,唐郁低着头,摊开掌心,露出手中的小纸人,轻声道:“我不知道它出了什么问题……”
话说到一半,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燕哥救救我救救我!”
唐郁愣了一下。
玩家在这里?!
不,他刚在玩家面前给自己立的人设是之前不小心进的灵屋,现在如果被玩家发现他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灵屋,那他可编不出理由了!
唐郁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下一秒,他看到灵屋大门朝内被推开了一点间隙,屋外的微光和玩家的声音从外面灌了进来:“蜂鸟你……”
糟糕!有玩家要进来!
唐郁的脚步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边,燕朗和喵咚哩飞速朝着灵堂跑去,他们在第三天已经研究出了在灵屋存活的秘诀,只需要跑去杂物间把箱子里突然多出的各种物品放到灵堂摆好,遇到危险直接去灵堂吊唁,就能免于纸人的攻击。
呼呼!
喵咚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马上!马上就能到了!
另外一边,蜂鸟将门推开,她和另外两个玩家高高兴兴地抬起脚€€€€
一道轻微的咔咔声从唐郁的身侧响起,唐郁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垂落在腿侧的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苍白修长的手掌牢牢抓住了唐郁的手腕,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墨色。
浓重的压迫感在刹那间蔓延,唐郁的神情变得脆弱惶恐,目之所及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将他瞬间拖入了冰冷的棺材中,鼻尖充斥着浓郁的冷香。
喀嚓。
棺材盖迅速闭合,在刹那间吞没了所有光线。
狂奔中的喵咚哩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大概是跑得太快了,才会觉得刚刚灵堂的棺材旁多了第三个纸人的身影。
蜂鸟抬脚迈入灵屋内,只来得及看到一盏白灯笼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
封闭的棺材,奇异的冷香逸散在狭小的空间,唐郁惊恐万分的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棺材很窄,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掩耳盗铃般闭上眼,睫羽不断颤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大概不知道这样隐忍的神情有多漂亮。
每每异能失控后,他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噩梦。
“庸医!庸医!有没有更好的医生!一定要给唐郁安排上啊!一定要稳定住唐郁的病情啊!”
“他现在在干什么?还提着那个航空箱吗?”
“唐郁好像在跟毛巾说话,完了,好像病情又加重了……”
……
“沈君行。”他开口道。
这只幼猫蜷缩在他的怀里,小肚皮一起一伏,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郁辜。”他继续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