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倒在地上,视野逐渐被红色侵蚀,在退出副本的最后,他看到跪在蒲团的燕朗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缓缓拿起了掉落在地的白灯笼。
为什么燕朗没有被攻击?
充满不解的牛首滚落在地。
……
唐郁毛骨悚然地看着论坛那一个个帖子。
这些难道真的是祭文吗?
还是他猜错了?
这些东西是黎生自己发的吗?还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个困惑缠绕在他的脑海,唐郁不小心点开一个层主的头像。
这个校园论坛点击头像是可以搜到一个人的过往历史发帖记录的。
唐郁原本想要退出,可是当视线一扫时,他突然发现这个层主的过往发帖记录里某一条是#【求助】在洗衣房加到了我男神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聊天该怎么办啊啊啊#。
黑漆漆的眼睛,随着唐郁的注视转动了一下。
两个玩家乖乖往后转,而后她们发出尖锐爆鸣声。
讲师迅速将火柴扔进汽油中,熊熊烈火在刹那间燃起,可红衣纸人却在烈火中似乎不受影响地穿行。
蜂鸟将大桶的矿泉水泼向绿衣纸人,水珠从纸人身上滚落,视觉效果就像水泼到了雨伞上。
玩家们绝望地发现水跟火都不能伤害到纸人,她们在阴影庇护的力量下和纸人玩起了追逐战,你追我赶,东躲西藏,把灵堂弄得乱七八糟的。
站在门口隔岸观火的唐郁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发现不止火对纸人没用,对整个灵堂看起来也没什么用,火舌甚至不会烧到灵堂里的黑白帷幔,一定要说起了什么作用的话,大概就是让原本黑漆漆的灵堂一下子就变亮了吧。
“唐郁!你快跑出去!”察觉到阴影庇护的力量快要消失,讲师对着唐郁拼命喊道。
唐郁看了眼两个动作越来越迟钝的玩家,或者说她们只不过回到了原有的速度,是沈君行留下的力量失效了,“好。”
说完唐郁便退出灵屋,干脆利落关上门,并没有玩什么“不我要救你我不走”这一套。
灵屋门外挂着的白灯笼开始摇晃,唐郁抬起头,对着白灯笼伸出手,白灯笼飘到了他的手中。
唐郁一只手握着灯笼,另外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离他们进灵屋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分钟,也就意味着他再敷衍一分钟,就能完成和黎生约定的每日十分钟了。
很好。
唐郁又在门口等了一下,而后推开门,屋内是扑鼻的汽油味和血腥味。
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两个纸人正在打扫残局。
一个纸人从棺材旁一路打扫到了唐郁的脚边,它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唐郁看。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这纸人对视,但唐郁的心脏还是一紧。
€€€€“什么妖魔鬼怪都是纸老虎,你用水泼它,用火烧它!”
玩家极具蛊惑力的话语莫名在唐郁脑海中响起,唐郁抿了一下唇,他手中没有水也没有打火机,于是从白灯笼里取出里面的蜡烛,在纸人的注视下,唐郁将烛火对准纸人,纸人也不避,所以其实在那一刻,唐郁是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结果下一秒,火舌真的在纸人身上烧出了一个洞!
唐郁吓了一跳,飞快将蜡烛移开,他慌张地后退两步,那被他烧出洞的纸人弯下腰,打扫唐郁之前站着的地面,并没有因为唐郁烧了它而要和唐郁算账。
可唐郁还是慌张极了。
是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慌张。
闪烁的蓝眸朝四周不安地看去,唐郁对上了桌上摆放着的遗像,那遗像里的人似乎随时都会睁眼,冷冰冰找唐郁算账。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吓吓它。
唐郁惶恐不安地来到遗像前,宛如真正前来吊唁的宾客那般低头沉默不语,甚至还流出了泪来。
泪珠砸在地上。
身着一袭白衣的青年,哭得隐忍又伤心,宛如在参加丈夫的葬礼。
供桌上的遗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垂首的青年,阴冷森寒的视线落在纯白的衣物上,和比衣服还要雪白细嫩的后颈上。
整个灵堂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骤降。
正在打扫的纸人也悄无声息地抬起头,直直盯着灵堂中央青年单薄的身影。
又是一滴泪落下,坠落在地。
遗像上的人视线随着这滴泪往下移,眼皮也不断垂下,最后完全合上。
整个灵堂安静极了,只有纸人打扫时发出的细微动静。
唐郁实在是怕极了,他在心里不断数着时间,确认呆够了剩下一分钟,他就再也无法忍受这份煎熬,快步离开。
两个纸人仍旧在灵堂打扫。
一个纸人走到了不久前唐郁静默站立的位置,用它的绿衣擦拭着周围的痕迹,当它擦到一小滩泪渍时,玩家之前无论用多少水都沁不湿的纸面,忽然就被那么一滴泪沁得发软发烂。
郁辜亲吻的动作一顿。
“可是我现在并不喜欢€€。”
“我一看到€€,就觉得心很空。”
“是你为了滋养€€,把我对你的喜欢全部都拿走了吗?”
第 126 章 126
唐郁说这番话的时候,那雪白的手指依然轻柔地贴在了郁辜的左胸口上,他没有用任何力气,说话的音量都是低低的,而高大健壮的郁辜却在这一刻全身僵硬,甚至忘记了伪装。
他五官深邃立体、五官线条多为锐角,配上小麦色的肤色和雀斑,透出一种野性的锐利暴戾,像是一头随时会吃人的猛兽。
平时郁辜总是会刻意扮出愚蠢无害的模样,此刻那双琥珀色眼眸恢复了本来的形状,像只骇然的野兽,不过再一看,却发现一只哪怕被人剜了心,吃痛到极致都不会爆发的家犬。
那线条锐利的薄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而是从喉结里滚出来了一声呜咽,好像被打过后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不过唐郁很久之前就说过自己不喜欢这种方式了吧,他们追人还在雷点上蹦迪。”
“可是唐郁对他们的态度好好啊……一直在很耐心和他们讲话。”
“正常人对待神经病的态度总是会谨慎一点的吧!”
“嘘……”
唐郁走到自己最常坐的窗边位置坐下,发现他的桌面湿漉漉的,是刚擦过的痕迹。
“唐郁!这是我擦的!”玩家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唐郁发现了,玩家在以一种玩游戏的心态攻略他,所以玩家似乎认为,只要不断送礼物、不断和他对话、不断找他做任务,就能刷到他的好感度。
唐郁垂眼去看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小礼物、鲜花。
但花显然是教学楼底下的盆栽,连花盆都没换。
还有一个鸟窝,里面装着一枚粘着羽毛的蛋。
“唐郁唐郁!你看!这个孵出来就能当宠物了!”
唐郁这一刻是真的有点想要叹气。
喵咚哩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夸张,“我现在很开心啊!”
“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喵咚哩的笑容一顿,他有点迟疑地朝着唐郁伸出手。
只见这个NPC摸了摸口袋,像是从里面掏出了什么东西,雪白的手放在了喵咚哩掌心上方,那只握拳的手五指张开,一个东西掉落在了喵咚哩掌心。
那是一颗糖果。
“我希望你可以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开心。”
喵咚哩怔在原地,他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突然想起首测开始的第一天,他兴奋地冲进游戏、拎起灭火器砸向燕朗用消防锤砸过的车窗,砰得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灭火器出了作用,整面玻璃都碎了,窗外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好像让那么多年挤在沙丁鱼罐头里上班通勤的他,呼吸到了第一口自由的气息。
那一刻他就在想,他实在是太爱这个游戏了。
他和队友一起拆了公交车,一起在街道上探索,一起围住了可怜的NPC,那个叫唐郁的NPC从口袋里摸出小东西,一个个分给他们。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掌心朝上,一颗糖果落在了他的掌心。
€€€€“真细啊,这糖果包装袋上连生产地址都有!”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当初兴高采烈的声音。
其实他最开始被这个游戏打动,不就是一个个细节堆积起来的无限接近于真实又超越真实充满狂想的世界吗?
他不仅低估了这个游戏的恐怖程度,也低估了这个游戏NPC的智能程度。
他好像真的活在了一个奇妙的异世界,和异世界的人发生了细腻的情感接触。
身上那种密密麻麻随时都会长出毛发的古怪触感刹那间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战栗,电流一般蹿过他的全身,让他心中那种难言的压抑一扫而空。
喵咚哩握紧了掌心的糖果,像是重新攥住了最开始对这个游戏燃起的激情。
修长的手在他的视野中消失,喵咚哩的视线情不自禁追寻着那只手,他看到那只手缩回了桌面底下,“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一颗糖,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正在飞扬的情绪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唐郁说着的是关心的话,可是舍曲林之前分析纸人唐郁时的句子莫名浮现在喵咚哩脑海,“他的手指会蜷缩、肩膀微微内扣,他总是想离我远一点,更远一点”。
喵咚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
他呆呆地看着唐郁面板上对他的两点好感度。
两点,在百分制里的两点好感度,是什么概念?
唐郁讨厌他?
可是唐郁刚刚在关心他。唐郁是今天唯一一个关心他的……人。
低着头、看不清任何面容的唐郁轻声说:“也不用勉强自己笑。”
喵咚哩突然又想起讲师说过的,唐郁说话的语调很好听。
确实很好听,他怎么之前从未注意过?
“喵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