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蛛丝网下穿过,空气中透出一股腐烂的气味儿。这里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集装箱,方向感不强的人极易在里面迷路。几乎是刚绕过几个庞大无比的红色集装箱,那道具有科技感,有明显是临时搭建出来的方形铁块建筑就映入眼帘。
银白色的质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此崭新的房屋在破败的环境中相当突兀。
“铮€€€€噔€€€€”的声音响起。
夏油杰警惕心升起,猛地转头一看,神色中带着一目了然的无语€€€€
五条悟双手插兜,伸脚踹了几下这栋突兀的建筑,两边嘴角上翘,抬起冰蓝色的眸子,笑道:“还挺结实的啊,我还说这会不会中看不看用呢。”
他像是没有痛觉似的,踢得建筑砰砰作响,几个凹坑顿时出现在建筑上。
“原来不是三无产品,也亏得他们能发现这个鬼地方,建出来这么个临时居所。”
夏油杰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但是,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印证了他这句话的是骤然向两边开启的那道门,仿佛是自动感应一般,在打开之后就有一条白色的通道向他们敞开,四周都是光滑雪白的墙面,空无一物。
“我感觉自己被挑衅了,杰。”五条悟恼火地说。
夏油杰没有反驳他的话,眉心拢着,神情也相当不爽:“看来声名不显的我们都被小看了啊,还是他们打算用科学对付我们?”
总之,俩人现在心情都跌落谷底,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充满攻击性的笑容。
五条悟单手叉腰,咧嘴:“杰,来比赛吧,看看谁最后先找到躲在暗处的虫子。”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挑战:“可以。”
“赌局是,谁输了就在今天晚上回去后让小鬼早点熄灯睡觉。”五条悟冰冷无情地留下这句话,像是开了超音速似的,骤然从眼前消失不见。
夏油杰面色微变,从唇齿间啮出恼火的暗骂:“这家伙。”
他毫不犹豫地跟上。
暗处。
切割出无数块屏幕的监控器投射出废弃码头的大致影像,其中几面屏幕里显现出两个男高挺拔修长的身影和他们清晰的面容。
被当做赌局的幕后黑影冷眼盯着这一幕,他寒冷的眸光淬了毒一般,恨恨道:“狂妄!”
……
戴着棕色墨镜,皮肤古铜色且身体结实的男人单膝跪地,半蹲在地上。他身上穿着属于高专老师的制服,表情严肃。
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是站在原地,背着毛茸茸小白鸭书包的六岁男孩,头顶的阳光落下来,地面拉出一道戴着帽子的长影。
清水春屿白软的小手攥紧了书包带子,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失措,他看漫画的时候不太仔细,对这位高专现任一年级班主任,未来校长的了解并不多。
印象最深的还是对方居然有个和看起来凶恶严厉外表截然不同的能力€€€€捏娃娃。
一身白的玩具熊哒哒哒地走到只有六岁的幼崽身边,两颗圆溜溜的纽扣黑眼睛在光线下闪过亮芒,它脸上挂着友善不变的笑容。
这只玩具熊摇摇晃晃却又稳定地走过来,绕着幼崽打了一圈转,又戳了戳呆站着的幼崽。
清水春屿细密的眼睫一抖,红润的嘴唇紧紧抿起来,玩具熊刚刚还准备继续戳戳幼崽的动作顿住,立时僵在原地。
看似玩具熊实际上是咒骸的生物,一拳就能把水泥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碎石乱溅烟尘横飞。现在面对脆弱得似乎一个手指都能碾碎的小幼崽,它不仅束手束脚,似乎连后脑勺都滴下了冷汗。
在一大一小僵持时,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来:“夜蛾老师?”
“这是……春屿?”
俩人同时转过头,看向拎着纸袋站在走廊上的家入硝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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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两个家伙干脆就把你放在了高专吗?”家入硝子凉凉道,“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还真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事。”
室内光线昏沉,只有翻动着资料卷面的声音。
三个人坐在高专属于夜蛾正道的办公室内,黑色软皮沙发上的幼崽两条腿并拢着坐好,双手捧着家入硝子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瓶牛奶。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
清水春屿看了看家入硝子眼含怒火的双眸,为那两个男高正名:“小杰和小悟有跟大叔说过。”
没有不打招呼。
“大叔?”家入硝子的目光落在了夜蛾正道身上。
唇边一圈黑胡子的夜蛾正道点点头,一向严肃的表情看不出来想法:“没错,预先经过了我同意。”
家入硝子耸肩:“那好吧。不过他们两个家伙真的打算把崽养到底了吗,两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家伙居然妄想抚养一个孩子。”
她轻蔑一笑,从头到尾都写满了对两个不靠谱男高的不信任。
“我说啊,夜蛾老师,那两个家伙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她最后没忍住问出口。
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夜蛾正道收回自己盯着幼崽的目光,沉声道:“祓除咒灵。”
家入硝子:“……”
她敲了敲桌面,毫不客气地说道:“当然了,这种事情是六岁小朋友都知道的吧,我要细节,细节啊!”
六岁小朋友:“?”
清水春屿晃了晃两条腿,不打算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他准备把身上背着的小白鸭书包放下来,里面还装着他未完成的一幅画,铅笔和橡皮擦都有好好躺在角落€€€€出来前夏油杰还拉开包包一一检查过了,全都放得很整齐啦。
“嘭”地一声,牛奶瓶子落在地上,碎片裂了一地,白色奶液晕开一大片。
男孩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瞳孔涣散,脸色是不成人样的惨白。
砰通砰通,清水春屿正感受到自己心脏跃动的速率以一种非比寻常的速度加快,手脚也变得极其冰凉。
……
废弃码头。
衰败陈旧的地方连同着记忆被人遗忘,偶有一两只肮脏的老鼠从角落€€€€着爬过,突然从东南方位传来的巨大动静吓得它们一动不动,朝着那个方向立直了躯体。
面色苍白的实验室主人目视着两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他脸色有愤怒有了然又有解脱,最后定格在了冷漠上面。
“连特级咒灵都被祓除了么……六眼……术师……”
他像是知道了自己最后的结局,并没有做徒劳无功的挣扎,而是开始了临死前的谈话。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咒灵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你们常说咒灵是由咒术师和人类的灵力所凝聚成的存在,通常是无形的、非物质的,它们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能量实体,形态、大小、颜色等特征都是根据它们所代表的能量类型和属性而不同的「注」。”
研究者面色平静地说出这一大段话:“但是为什么普通人看不见咒灵,只有在特殊的磁场下才会被人所发现。既然咒灵是因为人而产生的,那么咒灵和人的界限又是什么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神情有些不耐烦,研究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废话,在他看来就是在拖延时间。
夏油杰神色莫辨,只是对研究者的话升起了警惕心€€€€人类试图在自身身上钻研出咒灵,就是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会给他们的祓除咒灵生涯带来更多的麻烦。
“直到我遇见了那位大人,他就是我人生中的缪斯,是我的神明啊。多亏他点醒了我,告知了我实验的方法……”
“所以人,也能够成为咒灵!”
夏油杰听到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他唇角扬起一抹冷漠的笑容:“你说的那位大人该不会就是咒灵吧,或者说诅咒师?难道你真的会以为普通人将咒力融入人体的能力?”
这种事情多半也只能用术式才能做到了,但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伪装成“科学”,让这个研究者一直都活在蒙蔽与欺骗之中,实在是太可笑了。
研究者憎恨地瞪向夏油杰,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大人绝对不会蒙骗我们!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小鬼懂什么?!不过是仗着有一点特殊能力就在那里沾沾自喜。”
他嘴角漫开一抹狞笑:“我究竟能不能做到,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凝视着这人脸上信誓旦旦的表情,五条物和夏油杰心中都涌上了一种强烈的不妙预感。
他们俩不约而同叠声惊道:“春屿!”
第11章
儿童医院中,普通病房只有两个床位。
靠病房门口近的那张床上,小孩正哭闹不停,非得让妈妈给自己糖吃,还要爸爸轻哄才愿意打针吃药。
和这个孩子形成极端的是靠窗旁床位上的那位孩子。
窗外的清风不仅掀起了蓝色的窗帘,也将他淡金的天然卷吹得扬起,幼崽面色苍白,握着笔的手也没有多少血色,青绿色的血管在白皙手背上若隐若现。
他左手托着厚厚的画纸,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在上面涂涂画画,全然不在乎病房里的吵闹声。
仿佛和喧闹的一家所在的不是一个世界。
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这样健康的身体,难道又要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夺走吗?
那么上天特地安排他穿进漫画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他体验一下普通人在地狱级别求生难度漫画中的魔鬼程度吗。
“春屿……春屿!”
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从天空中空灵地传来。寂静世界中,一滴水落在平静的水面,漾开一圈水波纹。
孤坐在床上的小孩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没有什么太大异样吧,呐,是不是,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五条悟抓着家入硝子的肩膀就如同连珠炮一样发问,脸颊凑得特别近,算命眼镜都要怼在家入硝子的鼻尖上了。
就算知道这家伙是过分紧张,想从她脸上寻找些端倪和安全感出来,家入硝子还是非常恼火,暴力地把五条悟脑袋扇开。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别担心,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倒不如说很健康。但是,有咒灵确实在他身旁留下过术式,如果不是我当时就在那里,及时用「反转术式」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异变,当着我们的面,异变成咒灵。”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我不知道那只咒灵只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还是能力不够,它留在春屿身上的术式并不强。”
夜蛾正道点点头:“那个咒灵拥有改变人灵魂的能力,似乎可以随意地将人类捏出想要的形状,包括变成咒灵的模样,是个很麻烦的能力。”
夏油杰用温柔的嗓音近乎冷酷地说:“找出来祓除掉就行,对咒灵不用留情。”
“只怕是很难发现咒灵的踪迹,它是个很狡猾的特级咒灵,拥有自己的智慧,不知道是初生的还是在成长期……”
五条悟随意地坐在桌子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上面,吊儿郎当地说:“我们不是有个现成的线索吗€€€€他就关在禁闭室里,好好拷问一下,应该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了。”
对敌人当然是不留情面,将冷酷贯彻到底。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顺着五条悟的眼神看过去,就发现躺在沙发上,盖着柔软小被子的幼崽睁着眼睛看他们。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谈话。
就算之前已经听家入硝子确认幼崽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夏油杰还是开口问:“春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