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就是柔软的沙发，往后的落地窗旁边还有摇篮式的藤条吊椅。
清水春屿的声音和动作都放轻了，他跟中原中也说：“小杰和小悟要睡觉，所以我不能离开。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房间逛一逛，没什么问题的。”
他太了解中原中也了，清楚地知道他是个非常有分寸且知礼的孩子，明明是在镭钵街那样泥沼一样的地方生长出来的，却犹如一株圣洁纯白的花，纤尘不染。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小孩子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旅游景点，看到某处很符合心意的，浅灰色的眼睛就会倏地亮一下，再然后就会把它很有条理地记在纸上。
全程都很安静，声音微乎其微，只能听见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响动。
“我想先陪春屿一会儿。”中原中也摇摇头，他钴蓝色的眼睛有一瞬的忧伤，语气却很平静。
正专心致志察看攻略的清水春屿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情绪上的变化，他听见这句话后，抬起头，轻轻抿出一个笑容，很雀跃地说：“中也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地方？”
横滨不算大，而且在之前清水春屿就有跟中原中也讲过一些有意思的游乐项目，趁着这个好机会，他们当然可以去体验一下。
中原中也摇摇头：“春屿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拉开浴室磨砂玻璃门的五条悟刚走出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看了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夏油杰，凭日久天长的熟悉相处都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睡着。
在看见对方听见那句简单轻细的话之后，额头上忽然蹦出来的青筋时，五条悟也知道了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他有些焦躁地绕了一圈，又想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吗，能有什么麻烦的……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软软的脸颊几乎已经贴上了，五条悟横插一脚，伸出一只手在他们旁边，笑眯眯地说：“讲话的时候不要离这么近，会很不舒服的。”
清水春屿发现了他，脑袋一转：“小悟，你现在也要去休息哦。”
五条悟的头发是干燥的，不用吹风机吹，神态懒洋洋的，眼底还有些青黑。
他哼哼两声：“春屿也知道的，我的感觉很敏锐，要是讲话的话我会听得很清楚哦。”
清水春屿想到自己之前说话，又去看了看平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夏油杰，小脸微微有些不安：“对不起，小悟，我不会再说话了。”
五条悟点点头：“嗯嗯，没错呢，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哦。”
中原中也眉头有一瞬的聚拢，他没有再看五条悟的表情，而是转过去跟清水春屿说：“我打算出去逛一逛，春屿，你不用担心我。”
“横滨我已经逛过一两次了。”
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进去游了那么一两圈，大概是只走了走它的街道，看了看它的布局，就是这样很简单地看了看。
清水春屿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中原中也原本就不是他能束缚的。
他是自由的飞鸟，而他一直都知道。
他轻轻地说：“那要早点回来，中也。”
中原中也脸上露出笑容：“当然啦。”
五条悟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他们的互动，猜测道：“这孩子有异能？”
来之前就调查过横滨这座城市，和东京那边的咒术师不同，这里的战斗体系也很神奇，他们也是认真地做过功课，以至于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着，直到完全找到崽之后才彻底放下心。
中原中也不意外五条悟能够知道，光是看这两个男高就能发现他们的不简单之处，甚至他们在某种程度人也能称得上是同类。
“是的。”没有清水春屿在他们之间充当中介，这一回是中原中也主动对五条悟说出这句话。
他一点都没有迟疑，手指也微微攥紧了。
五条悟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会那么大言不惭说一定会让春屿过上好日子，有异能的人说话底气都要足一点。
他还打算说话，衣摆就被抓住。
清水春屿朝他小声说：“小悟也去休息吧，你最近同样很辛苦，晚上我会喊你和小杰起来的。”
五条悟看了他几秒，才哼笑着说：“好吧。”
“老父亲啊，没人爱啊。”
五条悟故作萧瑟苍凉的背影让清水春屿久久无言，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跟没脸没皮，连小孩子欺负起来都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人较劲是最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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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最近一段时间都恰好闲下来了，就是在报刊上的惊鸿一瞥，注意到了他留下的联络点里蹲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柑橘色头发的小男孩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路边，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行人走来走去的小腿，稍微有些失神。
织田作之助：“……”
中原中也的头顶覆盖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他抬起头，幽幽地说：“你来了啊。”
织田作之助有些困惑：“你这样的年龄也会有那么多的苦恼吗？第一次我见你，你是在为钱发愁，现在我见到你，你依然在发愁。”
中原中也换了个姿势，他双腿岔开，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腮，叹气：“我的苦恼并不多，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是为了金钱发愁。”
“不是为了物质，而是在正视现实。”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中原中也居住的地方，还有他们住处才经历过的浩劫，赞同地说：“你说的很对，没钱的时候连温饱都很费力，何况你也不是一个人。”
他蓝色的眸子微转，视线落在中原中也身上：“那么，你要和你的春屿来我家里住吗？那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落脚点，借住给你们也绰绰有余了。”
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邀请，而是喃喃道：“很可惜，春屿要回东京了。”
织田作之助并不是很意外：“他的父母果然找过来了吗？”
迎着中原中也好奇的目光，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说：“那孩子不管是外表还是举止，都不像是个普通家庭养育出来的。早慧，得体，以及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身上那一套不菲的衣服。”
哪怕不是他这个职业，只要稍微细心一点观察就能够得出这个结论。
他的目光凝在中原中也的眼睛上，忽然说：“你刚才只提到了春屿的名字，难道你不打算跟着他一起去东京吗？还是说他的父母不愿意接受你么。”
织田作之助觉得不应该，清水春屿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培养他的人也并不会坏到哪里去。
中原中也摇摇头：“照顾春屿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两个男高监护人。我不想去东京的关系跟他们不大……不，跟他们也许有点关系吧，我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
真要计较起来的话，那两个男高在给春屿和他买东西时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做出什么差别对待的行为，就算有点斗嘴和彼此阴阳怪气，也无伤大雅，并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倒不如说这样的相处比小心翼翼地对待他更能轻易接受，只是……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算好，许多事情都会受限。养育之恩是很难偿还的，欠一个人情就好了，欠太多个就是难以还清的事。”织田作之助突然说，他只是根据中原中也平时的行为猜测。
嘴硬心软，小小年纪就会抚老奶奶过马路，如果欠下恩情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努力偿还请。
中原中也眼睛亮起：“你说得对，我只想欠春屿的人情，我也只想让他拥有独一无二的体验！”
俩人完全是鸡同鸭讲，各自并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又奇怪地合上了。
……
等夏油杰和五条悟醒过来后果然已经是傍晚了，城市仍然还是喧嚣的。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残阳的余晖，色泽瑰丽的金光落在如织的车流上，霓虹灯光次第亮起，明月已经挂上了天幕，无数星星在天际轻轻闪烁着。
清水春屿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脖子，在这个时候他们还能欣赏到银河般星星的景色，等到工业化之后，就连看星星都能称得上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这个思绪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几秒。
他微微拧着眉，频频望向门口，担心都写在脸上。
第48章
“哼。”
“又是在担心那个小鬼吧。”
五条悟嘴里塞着三色团子，还不忘阴阳怪气。
清水春屿走过来，坐到他们面前，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心里早有预感。
“小悟，小杰。中也是我从镭钵街那里捡到的孩子，他也许是因为异能才被人放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所以对人类世界很陌生。”清水春屿将中也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也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对这个世界还很警惕。”
“但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小杰和小悟也可以接纳中也，我相信在之后相处中你们也会喜欢上他的。”
这句话是绝对的发自内心。
五条悟对那个小孩子是好人这话不置可否，他轻轻掐了一下幼崽的脸蛋，轻声说：“难道你觉得我们会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吗？”
清水春屿的小脸皱了起来，这种话，究竟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合适的？
五条悟抚掌：“嗯，我们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春屿，他是你带回来的，你要对他负责。你现在就该考虑一下，怎么让我们同意呢。”
他翘起了二郎腿，十指交叠，下巴搁在指背上，笑出来时露出白璨的牙齿，显而易见看好戏的乐子人姿态。
清水春屿都要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惊住了。
这一回他小脸都彻彻底底皱起来了，开始苦恼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才能让五条悟和夏油杰满意，他试探性地问：“那我亲自照顾中也，他的事情都不要你们操心？”
夏油杰出言反驳：“不可以哦，春屿。”
他的语气的声音都很温柔，平静地说：“小孩子的本职工作是健康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去照顾另外一个人。如果因为你去照料别人而生病或者受伤了，那该怎么办呢？”
清水春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下意识就把自己摆在成年人的位置上开始成熟稳重地谈判了，却骤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要做的……
金发男孩下定了决定，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地拉住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手，轻轻握紧，仰着小脸看他们：“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恳求，小杰，小悟，可以把它当成我的生日愿望吗？我以后会听你们的话，也绝对不会再随便乱跑了，就只要把中也留下来这一件事，拜托了。”
他的嗓音就像是绵羊，期冀的眼光在浅灰色的眸子里闪动，比看见了香甜的蛋糕时还要激动。
肉眼可见的渴望和撒娇看得人心软。
“真是犯规啊，小鬼。”五条悟伸出手托腮，低低地笑了两声，在清水春屿疑惑看过来时，还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一直到金色璀璨的小卷发都被揉得乱七八糟，像是鸡窝一样，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手。
“好吧，既然是你的请求，那么我们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五条悟颔首。
夏油杰反手握在清水春屿的小手，稍微用了点力，温声说：“有时候也稍微任性一点吧，像是悟一样，学学他的肆无忌惮和撒泼打滚。”
五条悟：“？”
清水春屿眼睫颤了颤，他踮起脚，手从夏油杰的掌心里抽出来，然后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小杰。”
光是做出这个动作就让他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就连脸颊都红成了一片。
可是五条悟就像看不见他的害羞一样，在旁边啧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春屿~不可以厚此薄彼哦，我也要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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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平和地结束，直到太阳被地平线吞没，中原中也还没有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