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誉装作没在意,转向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顾严没入池子的水荡了一荡。
时誉没来由的紧张,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
房间里除了偶尔缭绕起来的雾气,滴滴答答的水流,再没有其他声响。
日头落得很快,山外青山的霞光眨眼间就只余下墨绿色的渐变。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顾严往时誉转过身,水面褶出层层波纹。
时誉没看他: “我有心情不好吗?”
“心情好能睡一下午?”
时誉鼓了鼓腮帮子,没说话。
好一会儿,身边又没了动静,时誉偏头去看。
顾严手肘后撑在石阶上,仰面露出小半个胸膛,好似有些累,半闭了眼。哪怕此刻的放松状态,他也是端正的,像尊雕像,让人感觉稳重又可靠。
屋里的地灯在四周亮起,映衬着顾严流畅的五官轮廓,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脸也是极好看的。
脖颈上挂着水珠,喉结滚动,化成水渍顺着延展的肌肉线条滴落。
男性特征突出,顾严从里到外也不显羸弱。
喜欢男人的顾严,和男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一本正经,沉稳收敛吗?
时誉这几天把bl漫画看完了,又被邱小新热情主动的科普不少知识。此刻的场景和那本ABO设定的《强势标记》名场面有高度重合,不自觉的,就把漫画里主角的脸给替换成了顾严的。
深夜别墅的泳池里, AO两人交缠贴合, 【顾严】从后方钳着对方纤细的脖颈,迫使下巴高高抬起,另一手掌按压在对方小腹,使其和自己严丝合缝。
颊边红晕,眼中潋滟,迫切又强横的问:
€€€€要吗?
身下的omega泛着泪光,扛不住对alpha的臣服,眼眶湿红软成一团:
€€€€请,请标记我。
【顾严】低头,犬齿毫不留情的刺破omega腺体, alpha气息强势涌入,合二为一,成为彼此专属,在酣畅与战栗中共达巅峰……
说什么性冷淡, 【顾严】的欲望明明这么强烈。
时誉心里在无声爆鸣。
原本是漫画里的剧情画面,这种强势代入却对眼前人生出了割裂感。
“怎么了?”感觉到时誉直勾勾的注视,顾严睁开一只眼,斜睨着他, “想说什么?”
时誉嗖地转头,一心虚,直接往水里藏。
实在慌乱,气儿没顺,温水呛进了鼻腔。
人在呛水的时候更容易手忙脚乱,更何况时誉本就一只脚飘在水面上,尽管这只是个浅浅的室内温泉池,也有种能溺毙人的错觉。
顾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头发,把他脑袋从水里拎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眼睛进了水,时誉睁不开眼,湿漉漉的睫毛像雨中受惊的蝴蝶,颤动着翅膀抖落水珠。
只听耳边一声叹息,乱抓的双手便被人握住了。
溺水之人遇见浮木,自然是牢牢攀住不放。
等时誉把这口气咳匀,模糊的视线里陡然映出一张贴近的大脸。
时誉猛地松了手,摇摇晃晃往后仰。
单腿站立在水里不容易保持平衡,不过有顾严在,当然是不可能再次摔进水里的。
手臂一展,把人后背搂住了。
刚一触及皮肤,时誉又像触了电,挣扎着想要远离。
顾严按住他肩膀把人拉了回来,眉头皱得死紧: “我身上有刺?”
之前三番两次往身上扑,眼下这反应又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同,同性相斥。”时誉说, “你知道这词儿的吧。”
顾严盯着他眯了眯眼: “要背要扶那会儿不觉得斥?”
时誉被噎了一下,抹了把脸,嘴角抽了抽: “嘶,脚好像扯到了,疼。”
顾严把人往后挪了挪,让他坐到了台阶上,拿过池子边准备好的浴袍给时誉披上,自己也系上浴袍在旁边坐下,将小腿泡在水里。
腰带系得并不实,时誉一转头就从浴袍的斜襟里看见一大块的胸膛,没敢久盯,视线一滑落,又见交叠的下摆缝隙处露着的大腿根……
这也不受控制,视野不自觉的往旁边悄悄扩了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严动了动,衣摆轻轻荡下遮住了缝隙。
时誉一抬眼,就见顾严正看着自己。
心里一烧,时誉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这是想看干什么呢。全怪邱小新这段时间给他灌输了太多“乌七八糟”的东西,害得他动不动就思想跑偏。
时誉掩耳盗铃的干咳了两声,想要遮掩刚刚目的不纯的打量: “你,那个,疤……”
顾严的腿根处有一块狰狞的疤痕,颜色倒是很淡了,但是长得疙疙瘩瘩,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顾严视线低了低: “被挟持那时候受的伤。”
“人质?”刚刚吃饭的时候时誉也听了一耳朵。
顾严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歹徒啊?还折磨小孩儿吗?”时誉顺着往下问,忽觉这怕是触及人的禁忌了,又忙说, “我就随口一问,不用理我。”
顾严倒没在意,开口说起了那段经历。
“高二暑假,我们全家在高速服务区休息,就那么不巧,遇到坏人。对方看我一个人在购物区,大人没在身边,控制我比控制成人容易,自然就把我锁定成了挟持目标。”
“然后呢?”时誉问。
“然后,然后就被抓住了。”顾严食指点点太阳穴, “枪口对着我脑袋,让收银台拿钱拿东西。”
“你害怕吗?”
顾严轻笑: “怎么可能不怕。”
第一次,直面感受死亡恐惧。
他敛下笑容: “一开始,其实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对着收银员开了一枪。”
法治当下,这种事件的概率实在太小,收银员也是没反应过来,稍一迟疑,亡命之徒一枪打中她肩头,以此震慑。
血花溅到小顾严的脸上,发烫的枪口回怼到他的头。
顾严继续说: “歹徒得了他想要的,拖着我去劫车,走到门口,一个阿姨突然哭喊着朝我们冲过来。”
“阿姨?”时誉问。
“以为是见义勇为的阿姨,事后才知道,原来是挺身而出的警察。”顾严说。
时誉微微吃惊,接着问: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顾严缓了缓,说: “她对那歹徒说,我是她的儿子,求他放了我,换她做人质,并保证一定不反抗,只要放过我。”
说到这里顾严又停了下来,脚在温泉池里哗啦了两下,水面的光晕漾起一圈又一圈,恍若时光的轮回。
“女人,孩子,在歹徒眼里都是弱者。”顾严继续讲, “女警阿姨演得真情实感,看起来又很瘦弱,我那时候十四岁,个子已经老高了。歹徒大概是对比了一下,同意了。”
“你得救了?”时誉松了一口气。
“是,我是得救了。”
顾严的声音渐渐低沉。
“在我们交换的时候,歹徒看出了问题,朝我的后心开了枪。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枪声,但是打偏了,打在了我脚边的一个玻璃瓶上,玻璃瓶子炸了,玻璃碎片就是那个时候弹起来扎到我这里的。”
小顾严受伤跌倒在地上,一回头看见女警和歹徒搏斗在一起。
“歹徒又朝我开了第二枪,她扑过来……替我挡下了。”
房间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十四岁的孩子被持枪歹徒挟持,换谁都会惊慌失措。
那名女警并不是出任务,路过碰巧而已,机智又胆大。她一个人正面应对必然不行,便想到用自己去替换人质,先救人,能拖到救援过来自然好,如果来不及,她也能随机应变留下些线索让刑警追过去。
只是这歹徒也不是个蠢的,女警声称是小顾严的妈妈,小顾严却没有表现出一个孩子对妈妈即将陷入危险应该有的情感反应,就那一瞬间,歹徒识破了女警的伪装。
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发狂,顺手就朝小顾严开了枪,女警反应也快,歹徒举枪的一刹,用手肘撞了过去。
后来的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女警中了枪,歹徒也没再管他们,抢了车逃离现场。
“我欠她。”顾严终于又开了口。
“那个……也不能怪你,那种情况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时誉没见过顾严这幅样子,这氛围,总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安慰对方才好, “其实我妈妈也是因为救人牺牲的。”
顾严抬眼,他知道时煊父母是从警人员,但不知详细情况。
时誉脸上挂着笑: “我是听我哥讲的,我太小,记不得。我爸呢,也是为了追逃犯,出了车祸,和逃犯的车一起翻下山崖,没抢救过来,人就没了。”
他倒是乐观: “所以你也不用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了,我哥都说了,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从步入警界的那一天,就有意识的把血肉献出去了。所以不是你欠不欠,他们不是单单为你,是为了和平。可恨的是那些违法之徒,就应该抓起来通通凌迟,一枪击毙太便宜了。”
“你是这么想的?”顾严问。
时誉点头,眸色映了一汪池水: “嗯。要不然我哥做刑警,你做法医,是为什么?宗旨不也是抓犯人,让我们能在一个安定的社会里好好生活么。”
“是。”顾严从未吐露过心声, “我那个时候的确是被她的行为影响,后来就想从警。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危险。曲线救国,就做了法医,也算如愿。”
“是吧。”时誉嘿嘿一笑, “你做法医,一定做得很棒。”
如此直接的赞同,顾严心底一热: “你是这样认为?”
“因为我哥就很棒啊,我哥这么信任你,你肯定差不了。”时誉本意是想安慰顾严,不经意就漏了嘴, “阮菲姐说你是很好的人,小新也喜欢你。”
时誉喝的酒是纯酿,度数不低,加上温泉水这一蒸泡,酒意早已开始上头,话不经脑,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
阮菲?
顾严愣了一瞬,前后事情一联想,喃喃道: “阮菲……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时誉脸颊飞起红晕,眼神已然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