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今日心情就不佳,到了此时脾气就算再好也终于忍不住了:“就因为这东西珍贵,姑娘便要空口无凭胡乱定罪,实在可笑。何况你一口一个草民€€€€你自己不是民吗?”
那佩剑的女子道:“莫要多嘴,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晏辞愈加无语:“这玉牌如何来的跟你们半点关系没有。这东西我得的清白,现在立马还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他本来是想吓唬她们一下,结果随后那幕篱下便传来一声冷哼:“不客气?我倒想看看怎么个不客气。”
晏辞还没开口,一旁的璇玑已经“蹭”地一声拔剑,直接朝两人冲了过去。
璇玑的武艺晏辞在薛家的私宅里是见识过的,同等条件下一打五没什么问题。何况他向来有分寸,面对两个女子只抱着将她们吓退的心思。然而出乎晏辞意料的是,那腰佩剑的女子神情丝毫无变,只是微微上前一步,将身旁人挡在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竟是动也没动分毫,一直到璇玑到了近前,手才稍稍搭上了腰间的长剑。
寒光一闪,一声清脆的金戈相撞之声在沉寂的小巷子里响起,璇玑手中软剑碰到那女子出鞘的长剑的同时,身形几乎是瞬间往后滑退几步,接着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那女子站在原地依旧分毫未动,她将右手虚虚搭在剑柄上,轻轻抬眼看向璇玑淡漠地开口:“再有下次,我不会留手。”
若非刚才那金戈相撞只声如此清晰,晏辞都以为她根本没有拔剑。璇玑震惊地举起手里的软剑,只听剑身发出一声悲鸣,竟然从中间裂出一道头发般粗细纹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晏辞:“...”
他倒吸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瞬息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璇玑震惊的样子,明显不是对面人的对手。
可恶啊,这两人青天白日将自己堵在巷口,拿了自己的东西不还,现在又坏了璇玑的剑,做人不要太过分。
他握了握拳,既然打不过,那就打算改变策略,他眸光一动毫无惧意地抬步上前:“让开。”
对面幕篱之下传来一声冷笑:“你不说出这玉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今天别想过去。”
真是倒霉啊。
晏辞冷笑一声,趁着三人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影一动,直接朝着那带着幕篱的女子而去。后者似乎没料到他就这样冲了过来,被他毫不迟疑地动作惊得一愣。
然而身边的人反应极快,已经旋身将她拉了过去,朝晏辞冷声喝道:“休得无礼!”
晏辞连那女子的衣袖都没有沾到,下一刻就飞了出去,随着四溅的鲜血,女子头上的幕篱被溅上一片猩红。
晏辞重重摔到对面的街口,引来寻声看过来的路人一片注目。他勉强爬起来,胸口一阵闷痛,“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前些日子被薛檀在胸口捅了一刀到现在还没好,受了这重击顿时喉头一甜,鲜血就从口中喷出来。
他嘴角前襟都是血,一副眼看就要归西的模样,看起来惨不忍睹,晏辞捂着胸口一顿乱咳,好不忘看向璇玑的方向:“璇玑!”
带着幕篱的女子见他这幅模样动作稍一迟疑,璇玑抓住时机一个闪身从她手里夺过玉牌,几乎是瞬间从两人身边掠过。晏辞见状连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直身子,就被璇玑大力扯着胳膊从地上拽了起来,转头就往人群中跑。
路过的人一见他们俩的尊容,皆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晏辞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任由璇玑扯着他,两个人就像刚才逃命的小乞丐,瞬间奔出去好远。
...
“少微,不要追了。”
少女素手将面前沾了点点红猩的幕篱摘下,春风拂过雪纱下的三千青丝,青丝垂坠露出柳眉下星耀般的杏目。虽是一派女冠的打扮,其人却端的是皓齿明眸,楚腰蛴领,让人见之忘俗,难以忘怀。
小巷中凭空沾染上一丝若即若离的香气。
一旁佩剑的,被称作少微的女子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幕篱:“脏了。”
少女柳眉轻蹙,垂首检查了一下臂弯中仔细抱着的雪色拂尘,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没弄脏。”
她抬头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面上丝毫没有刚才声色厉荏的样子,一派娇憨烂漫地嘟了嘟嘴:“师父果真有事情瞒着我,这才几月不见他就把紫微令给了出去,还给了这么一个没功名没身份的小民€€€€”
少女咦了一声:“少微,你说他不会是喝醉了随手送出去的吧?”
少微避开她的问题不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刚刚你还问他是不是从其他地方偷来的。”
少女叹了口气:“那不是在诈他吗,若非师父给的,一个草民有几个本事拿得到?我本想看看他知不知情,谁知他还挺聪明的,竟然不上套。”随即她撅了撅嘴:“不过你下手太重了,万一打死了,师父岂不是要生我的气?”
少微淡声道:“与我无关,他本身就有伤在身,刚才故意冲过来往我剑鞘上撞。”
少女微微惊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就是为了给另外那人夺玉牌的机会...呼,真是不怕死,狡猾的男人。”
少微略一点头,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赞同她,风轻云淡道:“你若是想拿回来很简单...只是下一步我们是去你兄长那里,还是去你师父那里?”
“我哪里都不去。”少女柳眉微挑,唇角带着一丝有些调皮的娇俏,“师父刚回燕都,我才见了他几面就趁着我不注意跑到这边,分明是想甩开我!”
“...而且昭哥哥到了胥州快六个月了,竟然都不差人与我联系,他们两个可真是过分。”少女哼了一声,“我这次倒是要看看他们都在胥州做什么,到时候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定要吓他们一跳。”
少微语调依旧不变:“父亲临行前与我说,若是你做了会危及你安危的打算,我可以不听你的命令,直接把你绑回去。”
少女闻言立马把手中的拂尘一甩,两只玉手直接抱住少微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十分娴熟地撒娇道:“哎呀,好少微,你就答应我嘛,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程将军不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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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
璇玑拉着晏辞一路狂奔,奔出去几条街方才停下来。晏辞面上衣上全是血,一边吐血一边跑,一停下来也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扯开衣襟一看果然缠在胸口的纱布一片红,伤口又裂了。
他在心里悲戚,最近这是撞了什么邪祟,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奇怪的人。他低头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了一会直起身,发现身边的璇玑半天没有说话,抬头一看,见他神色不善地拿着剑,虎口处也是一片血淋淋,似乎是刚才交锋时震裂了。
璇玑如无其事地收回手:“那两个人不是普通人,幸亏你跑的快。”他咬了咬牙,似乎十分不愿承认:“那女人身手了得,我不是她的对手。”
他看起来有些沮丧,晏辞生怕少年自信心受挫,宽慰道:“没事,输给女孩子不丢人。”
璇玑眉头难得皱了起来:“谁担心这个了,我是心疼我的剑,这剑和我哥的可是同一炉同一时辰煅出来的,是一对,若是坏了可配不到相同的。”
“...”
两个人一身狼狈找到马车回了家,家里没人,阿三驾车带着顾笙他们去了店里。晏辞草草给自己包扎好,一直等到晚上,顾笙方才回来。
顾笙一进门就见自家夫君一脸惨相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求自己安慰。他震惊地看着晏辞胸口又包了一团乱糟糟的纱布:“你又去哪里了,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又受伤了?”
顾笙神色凝重地替他重新包扎了一番,不时发出叹息:“都伤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你是成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他手下偶尔有些用力,疼得晏辞一个激灵,面上愈发惨兮:“疼。”
“还知道疼啊?”
顾笙胸口起伏不定,重新帮他包扎了一番,看着一团隐有血色的纱布,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伤口又裂开了,这得多疼啊...你不嫌疼我看着还难受,你不担心自己也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晏辞见他又要哭了,瘪了瘪嘴没敢答话,但是脸上委屈并且不甘心的神色出卖了他。
顾笙瞪了他一眼:“听到没有?”
晏辞赶紧道:“听到了。”
顾笙红着眼将伤口包扎好,晏辞见他绷着唇角不说话,于是试探着暖场:“店里的生意怎么样了?”
顾笙丝毫不领情,抿着唇回答:“这些天我一直跟陈大哥学着管理店,暂时不需要你,你安心在家待着吧。”
晏辞故作惊奇:“这是什么意思,夫人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娇什么娇。”顾笙伸手在他额头上扣了个爆栗,瞪了他一眼,“你这几天给我好好待在屋里修养,哪都不许去。”
第201章
顾笙拿起桌上小竹篮中的剪子,用剪子尖挑了挑蜡烛的烛芯,火苗在空气中跳动了几下。
他道:“这几天店里进了一批新的香料,明天我要和陈大哥去码头一起点货,你自己在家呆着不许乱跑。”
晏辞撑着下巴:“新的香料,我怎么不知道?”
顾笙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些天又没去店里,怎么会知道。”
他从桌子上一摞册子里找出一个簿子来,坐到晏辞身边,兴致勃勃地翻开给他看:“你看,这都是陈大哥这些天与我讲的,我都记了下来。”
晏辞探头一瞧,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顾笙原来是不会写字的,被自己教过一些常用字后就开始临摹自己在纸上写的香方。他的字一向是幼圆状态,为此还被晏辞嘲笑过几次。
此时晏辞有些惊喜地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小楷,起笔轻盈,笔锋回转流畅,落笔含蓄有韵,收放自如。
他把顾笙揽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可以呀,这字你写的?”
顾笙轻轻咳了一声,面上有些害羞,语气中却有些小得意:“那是自然。”
他用手指细细翻开那簿子,轻声道:“这些天店里每天卖出多少香品,库存剩余多少,我都会记下来的。”
“这是陈大哥给我的一份香料进货的供应名单。”
“夫君你新制的那些香品用的原料都是以前库房里没多存的,所以这些天我又按照这些香料的名单重新联系了供商。这次的香料就是我前些天订的。”
他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页:“这些是备选的供商,陈大哥说这些制香的原料最后多找几个供商,以备不时之需。”
他合上簿子看向晏辞,漆黑的眼瞳中雪光微动:“所以过些天我打算跟陈大哥一起再写信联系几个供商,顺便去他们的库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是有便签契。”
晏辞挑了挑眉。
“好啊。”他把顾笙揽进怀里又揉了一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顾笙被他亲的头发都乱了,心想明明是你这些日子都被去店里看看生意,不过好在他和惜容这些天跟着陈长安学了不少,就连字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啊,夫君。”顾笙怕压到他胸口的伤,忙推开他一些,“我还准备了个簿子,这些天每一个来店里要上门打香的客人的住址都记下来,可不能让上次那种事发生。”
晏辞在他温热的脖颈处用力吮了一口,一朵殷色梅花便落在顾笙雪白的颈子上:“若是有什么事便与我说。”
顾笙被他的发丝搔得痒痒的:“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细碎的吻从脖颈一路滑下,探入微松的衣领下,晏辞有些敷衍地含糊不清道:“有璇玑陪着,没事的。”
顾笙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璇玑跟你一样,这些天也在家待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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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晏辞感觉自己在家待的都要长毛了,他推开窗子,院子里回廊上,流枝正拿着璇玑的剑,小心地用手指抚摸上面的裂痕,心疼道:“你的剑变成这样,好可惜...”
璇玑面上无所谓道:“我一时大意,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他说完还抻着衣服下摆给流枝看:“可是我的衣服又破了。”
流枝看了看上面破了的口子:“你脱下来,我帮你补上,很快的,一会就好。”
晏辞收回目光,看着他们两个边说边往偏房去了。他抬头看着从檐下一滴滴落在地上低洼处的雨滴。
一直到下午雨终于停了,他跑去敲开了璇玑的房门:“跟我出门。”
璇玑正用细绢擦着剑身:“夫人不让你出门。”
晏辞诱惑道:“...上街,我找个铁匠帮你把剑修好。”
璇玑不受诱惑:“不去,我去秦府找专门的匠人,外边的铁匠技术参差不齐,若是修不好以后更容易裂。”
“那你衣服不是破了吗,找个成衣店给你换身衣服。”
璇玑认真抚摸了一下刚刚缝好的针脚细密之处,摇头:“不去,我衣服刚补好,还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