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想到上次的事又感觉尴尬,猫着腰想要躲着他的视线进来,却听见他说:“你好久没来了。”
他的声音又无奈又温柔,“我一直在等你。”
谈玉琢缩着肩膀靠在门边,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病得太难受,一副没有听清的样子,茫然地看住他。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可能,最极端的是梁颂年被他表白后恼羞成怒,特意蹲在这准备教训他一顿。
谈玉琢很发愁,他又病又没有力气,如果梁颂年要打他,他跑不过。
他想把自己修整得好看一点,可眼角的泪水一时停不下来,谈玉琢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鼻音浓厚地问了傻问题:“你等我干什么?”
梁颂年站起身,没有回答他,走过来隔了两步的距离站在他面前,弯腰看他。
“怎么一直掉眼泪?”
梁颂年似乎犹豫了几秒,谈玉琢不确定,因为他没来得及仔细看,梁颂年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
谈玉琢轻轻抖了一下,片刻后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对方近在迟尺的脸。
袖子口被泪水打得很湿,他不太舒服,想叫梁颂年别看了。
“生病了吗?”梁颂年很快地松开他的手腕,谈玉琢愣愣地垂下眼看自己被放下的手,手腕上还留有余温,下一秒,他的额头就被人触碰了。
谈玉琢后知后觉地热起来,热度从前胸透到后背,再顺着脊柱蔓延,渐渐上了脸,这让梁颂年误解了,他皱起眉头和他说:“玉琢,你发烧了。”
谈玉琢结结巴巴的:“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梁颂年用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目光看他,谈玉琢很少接触类似的目光,似乎在责怪他,但他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他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又感觉气馁,觉得贸然告白的自己简直愚蠢透顶,就连普通的交流都能冷场的人,怎么还会异想天开想和人谈恋爱呢。
“我带你去医院。”梁颂年走到桌边,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包。
“我吃点药就好。”谈玉琢说完,报出了几个药名,显然已经是生病习惯了。
梁颂年把书包背在肩上,回身关上医务室的门,只和他说:“走吧。”
谈玉琢跟受了蛊惑一样,没什么脑子地跟在他身后,快要走出走廊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不上课吗?”
梁颂年走在他身侧,比他高好多,谈玉琢得抬头才能和他对视,可谈玉琢不太敢抬头,一直盯着他领口看。
“嗯,今天竞赛刚回来。”
谈玉琢又想揉自己的眼睛,梁颂年看出他的意图,伸手拉住了他。
“不要揉了,你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梁颂年停下看了他会,谈玉琢睫毛被眼泪打湿黏在了一起,在注视下颤了颤。
他们路过的楼梯口正对着一面长方形镜子,谈玉琢透过梁颂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校服,上下眼皮都很红,干瘦怯懦地站着。
谈玉琢不看了,无端心情不好。
梁颂年把两张请假条递给门卫,门卫看是病假,又看了一眼谈玉琢,很快地给他们放行了。
谈玉琢回想门卫看他的眼神,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吓人,但他也不想,不是他想生病的。
但是如果不生病,今天就看不到梁颂年,谈玉琢快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生病好了。
反正他经常生病,已经习惯了。
梁颂年用手机打车,谈玉琢有点站不住,双腿发虚,自己走到花坛边坐下,抱着膝盖埋下脸。
“很难受吗?”梁颂年蹲下身,把他额角的碎发往后捋,“车很快就到。”
谈玉琢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他听不太清梁颂年在说什么,但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会集中精力努力听。
梁颂年说玉琢,你看我好认真。
谈玉琢迟缓地反应了几秒,他以为梁颂年不喜欢他这样盯着看,慌张地把眼睛垂下,可梁颂年却只是笑了笑。
坐在网约车上,谈玉琢咳嗽得更加厉害,司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看两人都穿着校服,撇了下嘴说:“他怎么了,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谈玉琢难堪地想要停下咳嗽,却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咳了个惊天动地。
“不是。”梁颂年靠近他,谈玉琢混乱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咳一边往车窗边靠。
梁颂年用手轻轻罩住他的口鼻,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谈玉琢简直要烧起来,全身的血液叫嚣着沸腾,鼻息之间全是梁颂年身上淡淡的味道。
“没事,没有口罩,先这样吧。”梁颂年宽慰他,拍了拍他的脊背。
谈玉琢靠在车座和车窗之间的缝隙里,身子被挤压得很小,闷着声音小心咳嗽,因为太过于想克制导致泪水更加汹涌,温热滚烫地滑过梁颂年的手背,转瞬便变得冰冷。
短短十几分钟,他热到快要窒息,好在学校到医院的路并不远。
梁颂年的手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口水混着泪水胡乱地黏在他手心,谈玉琢看了一眼,很不好意思,小声和他说抱歉。
梁颂年说没事,垂着手先找了水池洗干净,然后带他去挂号,做完检查,医生说他得了肺炎。
谈玉琢很懵,梁颂年看了报告单,简单地告诉他:“要挂一星期药水。”
谈玉琢面如死灰,他问梁颂年借了手机,扶着墙走到一边打电话。
他说了十几分钟,最后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梁颂年看他擦了下脸颊。
这次是真的哭了,在医院冷质的灯光下,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颗颗滚下。
谈玉琢哽咽着小声叫了最后一声妈咪,可能对面安慰了他什么,他眼睛红红的不流眼泪了,含着泪擦了擦脸把电话挂了,丧气地走回来将手机递回给梁颂年。
“谢谢你,我妈妈很快就来了,你有事先走吧。”
梁颂年没有低头看把手机收回口袋,“我走了?”
谈玉琢点点头,愣了会,抬起手摇了摇,和他说再见。
梁颂年拿着报告单没有动,谈玉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绷紧并拢的双腿,莫名开始紧张。
“我走了之后,你会偷偷哭鼻子吗?”梁颂年问,他好像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
“不会!”谈玉琢微微睁大眼睛,惊恐得像只红眼睛兔子。
梁颂年收起报告单,没有再说什么,领他去挂水。
输液室里,谈玉琢可能是哭累了,迟钝地开始不好意思,他想和梁颂年说自己不是那么爱哭的人,没有那么娇气,但是梁颂年脸看上去太严肃,他张了几次口没有说出来。
他仰头盯着自己的输液瓶看了很久,梁颂年转过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确定一下谈玉琢此刻的状态。
“怎么了?”谈玉琢迟疑地问。
“在想中心医院的输液瓶有什么不同。”梁颂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让人感觉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仿佛只要谈玉琢稍微往前一点,就能真切地接触到他。
谈玉琢想是生病影响了他,所以他过了几分钟才知道梁颂年话里的意思,导致他后面太无聊都不知道盯着什么看。
谈玉琢踌躇了几秒,试探性地主动提起上次在医务室发生的事情,“我上次在医务室是不是吓到你了?”
被一个陌生男生告白,或许不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梁颂年坐在他的左手边,穿着校服,脸庞年轻又帅气,谈玉琢看了会他的鼻梁,视线游移着,最后不自觉停留在他的眉眼间。
梁颂年坐在椅子上状似思考了片刻,转过脸,两人正好对视上,谈玉琢看了几秒,生硬地移开了视线。
“是有一点。”梁颂年诚实地说,“因为你没怎么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你早把我忘记了。”
“什么?”谈玉琢糊涂地问。
梁颂年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手捏着输液管,听到他的回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
谈玉琢莫名其妙开始愧疚,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他害怕梁颂年感觉和自己说话太吃力,但他没有办法,他生病了,又面对着自己暗恋的人,很难做到保持一个清醒的脑子。
他的脑袋此刻就像一锅被烧开的汤,各种想法都在沸腾的汤水里浮浮沉沉,时而一齐涌上来,又一齐被压下去。
“我们还不了解彼此。”梁颂年放下手,看向他,“如果我草率地答应了你,你和我相处熟悉之后,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你会后悔然后对我失望。”
梁颂年说这段话的时候,安静沉稳得不像个十几岁的中学生,谈玉琢看着他不知所措起来。
“所以……”梁颂年始终都盯着他看,谈玉琢反而眼神飘忽,目无焦点地四处看,显得很不专心,害怕承担什么东西。
“……”谈玉琢捏了捏自己的校服下摆,认命一般说,“你不用说那么明白,上次我就清楚了……我不会……”
谈玉琢磕巴了一下,话便接不上去了,他想说自己不会缠着他,但是他感觉这个词用得让自己太过难看。
青春悸动忍不住向喜爱的人表达爱慕,谈玉琢想自己应该没有错,此刻却要在此备受凌迟,他眼眶红了又红,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
“玉琢。”梁颂年过了许久才开口,沉静地看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颂年朝他伸出手,谈玉琢低头看着这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一种邀约。
“我们……”梁颂年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像是在纠结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最后语速缓慢地说,“我们可以试试,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立马结束。”
谈玉琢并不知道他在停顿之前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但好多年过去之后不断回想,谈玉琢想他后面说出的话,肯定和他最初的设想背道而驰。
谈玉琢应该问他试试是什么意思,试到什么程度才算真的喜欢呢,是因为觉得可怜所以才故意施舍一个试试的机会吗?
但当时的谈玉琢被惊喜砸昏了头脑,愚蠢地擅自陷入了甜蜜之中。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梁颂年,愣怔地先问了句:“什么?”
尔后就是忙不迭地点头,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梁颂年的手心里。
作者有话说:
发现自己舒适区真的在校园暗恋上,有机会开一本校园文写写(画个饼)
第27章 街头
梁颂年似乎没有想到谈玉琢那么快就决定了,看着交叠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愣了一下。
谈玉琢的手明显就是一只男生的手,指骨节微微突出,但比他的手小了一圈,中指侧有薄薄的写字留下的茧。
梁颂年抬眼看向对面的谈玉琢,谈玉琢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眼睛就下意识瞪大,颤动着眼睫垂下眼,通透苍白的皮肤下慢慢浮现出一片/潮/红,连带着校服下的脖颈都红了一片。
梁颂年发现他的眼珠颜色很浅,抿紧嘴唇的样子像是在腼腆羞涩地小幅度笑。
按理说那么多年过去了,普通人应该早就淡忘了孩童时候遇到的小玩伴,就像谈玉琢一样,哪怕抱着脖子叫过哥哥,也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但梁颂年记得,时至今日,都还能记起谈玉琢当时穿的毛衣上棒针的竖纹图案,左侧衣摆下的线头衔接处漏出来一条两厘米长的粗毛线。
“那你能留我个账号吗?”谈玉琢轻声询问,带着小心翼翼的鼻音,发现梁颂年还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笑,“我今晚想和你聊天。”
说完,他孤自忐忑,“你要上晚自习吗?”
顿了一下,他快要把自己半张脸都藏进校服外套里,小声说:“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现在不能说吗?”梁颂年慢慢地收紧手指,谈玉琢怔怔地看着被握住的手,露在外的耳垂也红了,身上的温度无论如何都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