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脸颊滑过,一些滑落到了鬓角的发丝里,他感觉到了,直起些上半身,脸颊离开依靠的胸口。
“玉琢。”梁颂年俯下身,干燥的拇指在他眼角摁了摁,“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泪水很快把他的手指也打湿了,谈玉琢有些慌乱,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表现出了些许的抗拒。
可他没有力气,推不开梁颂年,只能抬起手,垂下头想把自己泪水擦干净。
梁颂年的指腹很柔软,也很热,让谈玉琢感觉更难受。
“我没事。”谈玉琢无精打采地说。
“不要怕。”梁颂年的声音在他耳边,离得很近,“已经没事了。”
谈玉琢一时不知道他在安慰谁,他对着季原是这种语气,对他也是。
谈玉琢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是想说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还是想说压根不可能没事。
他发出了一些声音,又感觉丢脸,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里。
“我讨厌你。”谈玉琢想阻止自己,但他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你让我感觉好难过。”
谈玉琢睁开眼,梁颂年看上去好无辜,哪怕被无端地指责,他还是那么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处地问:“哪里不舒服吗,玉琢?”
谈玉琢在梁颂年的眼瞳中看见无理取闹衣冠不整的自己,瞬间崩溃,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为什么不想听我解释?”
第40章 荒郊
真皮车座柔软,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
车内密闭的空气很快让谈玉琢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地张开口,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过了会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泪水。
他几乎看不清梁颂年的轮廓,不过很快睫毛被人轻轻往下压,手指移开后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车内太黑,梁颂年的目光模糊不清,谈玉琢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着自己,自顾自发泄完一通后,才觉紧张,放在车座上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昂贵的皮革上磨蹭。
他的手沾了湿的泪水,又热,在皮革上留下浅淡的水痕。
水痕被车外流过的灯光一照,一闪而过。
梁颂年便低头看着,少时,轻轻叹气:“因为都一样。”
谈玉琢已经不流泪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梁颂年的脸,闻言怔了怔,密闭空间里不流通的空气给他思考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几分钟后,他才算想明白梁颂年是什么意思。
他本就不会对他动怒,事情的真假对他从来都没有意义。
很难讲明他稳定的情绪是来自于一贯的教养,还是因为这些微末的小事根本触动不到他的神经。
一再追究太过于难看,梁颂年从不做难看的事。
谈玉琢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他眨了下眼,想把积聚残留在眼眶中泪水挤干净,再做一些笑模样。
但他越眨,睫毛便愈重,直到湿透到撑不起来。
“对你是一样的,但是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谈玉琢抽泣着,竭力地想要制止,反而让自己的身体反应更加激/烈,浑身打着止不住的哭颤。
他之前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谈玉琢没办法,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颤,字句含在不灵活的口舌间,字不成字,句不成句,梁颂年需要很仔细听才能听清他在讲什么。
梁颂年不厌其烦地帮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静了几秒后,从夹层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送到他嘴边,轻声叫他喝水。
谈玉琢嘴唇颤抖着,牙齿磕碰到瓶口,把自己下唇弄得有些痛,他便不想喝,偏过头,又被人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他靠在车门和座椅围起来的三角区域里,往后躲了一下,后脑勺便碰到了车窗。
梁颂年坐下来也比他高大太多,隐隐压下来的阴影让他有点害怕。
他又想起季原的惨叫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会打我吗?”
梁颂年没有回答,沉默地用两指往里捏起谈玉琢的脸颊,抬起手腕,水顺着挤出的细小嘴唇缝隙里流进口腔。
“咽。”梁颂年说。
谈玉琢流着泪,听话地往下咽。
他喝水也喝得很不好看,喝了几口就不肯再喝,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在下巴上留下了细细的水痕。
梁颂年收回手,皱着眉低头单手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几下。
冷质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谈玉琢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服了软,小声说:“你给我吧,我自己喝。”
梁颂年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不言不语地深看了几眼谈玉琢。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谈玉琢看清了梁颂年的眼神。
谈玉琢噎了一下,手往后一摸,摸到了冰凉的车门。
手机的光暗下,那双幽深的眼睛又隐没在黑暗中。
车前隔板为两人隔绝出了单独的空间,谈玉琢耳边都是汽车行驶的嗡鸣声和车载空调运作声,尔后听见梁颂年平缓地说:“你说,我会听。”
谈玉琢转头看了一眼升起的隔板,头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梁颂年说什么,他便往下顺着讲。
“……他和我说……要开新的港口。”谈玉琢尽力斟酌,想把自己脑内所有繁杂的思绪顺理出来,可是讲到港口,他停顿了一下,想加点形容词进去,最后只干巴巴形容了句,“会赚很多钱。”
“你和他私底下说好了,送我陪他……”谈玉琢抬起眼,看了片刻车顶,缓慢地垂下眼,习以为常般说,“我想他应该不是骗我,然后他说去洗手间,我就跟过去了。”
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认为我会让你做这样的事吗?”
谈玉琢沉默,半晌后闷闷不乐地回答:“你为什么又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
梁颂年安静听着,“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去吗?”
梁颂年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身上,有时候在脸上,有时候在肩膀上,有时候更往下,也不知具体落在哪里。
谈玉琢很不能理解他问这样的问题,点了点头,“我会去的,反正和谁睡都是睡。”
说完,他谨慎地补充说:“我想不出你花那么多钱,想要我做什么。”
梁颂年始终没有说话,呼吸都很平稳。
片刻后,梁颂年单只胳膊撑在座椅上靠近他,手臂、肩膀连着脊背的肌肉起伏,像是某种蛰伏的掠食兽类。
谈玉琢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他呆了片刻,身子愚钝地往前,鼻尖在梁颂年附近闻了闻。
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梁颂年抬了下下巴,问他:“闻什么?”
谈玉琢便不好意思起来,及时地收回了想要继续向上看的目光。
梁颂年用手背在他脸颊上蹭了两下,他脸上半湿着。
梁颂年转手腕,手心顺着他下颚线条往下,停在脖颈上。
“不是还在和我生气吗?”梁颂年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谈玉琢却莫名感觉到压抑。
“玉琢,怎么办?”梁颂年问,声音在车内轻轻回响。
谈玉琢低下头,“没办法,我就是那么蠢那么容易被骗,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我只是活该。”
谈玉琢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说到这些,就要说到周时,颇具大度地表示自己时常也会陪人喝几杯酒,恐怕不会让梁颂年心情愉悦。
他抿了抿嘴,决定不说了。
“我没有想说你不聪明。”梁颂年放在脖颈上的手往下滑,落到他胸口的位置,隔着皮肉和血管触摸他的脏器。
梁颂年垂眼,似乎想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肌理和神经,看清他胸膛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你只是太年轻。”梁颂年俯下身,谈玉琢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同他的吻一起落在自己胸口处的衣服上。
因为年轻,所以莽撞,不计后果,在医务室愣头愣脑地说一通直白没营养的告白,受伤受伤再受伤,永远不知道规避风险。
“多么好的年轻,你拥有那么可爱的心脏。”
谈玉琢胸口被他压得有点闷,在一个尚且还能容忍的范围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还是忍受。
犹豫了几分钟,谈玉琢把手撑在了梁颂年的肩膀上,借此隐晦地提醒他,更多的却不敢再做了。
很显然,梁颂年没有意识到他的提醒。
梁颂年抬眼看他,两人视线对上,谈玉琢犹犹豫豫地问出自己一直想问出的问题:“你会吗?”
梁颂年直起身松开他,谈玉琢感觉自己能呼吸了,却没有感觉到轻松分毫。
车子不知道驶到了哪里,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谈玉琢往车窗外看,车彻底停住了。
漆黑的夜色中,他看见坑洼的泥土地,路尽头的几棵树下,次第亮着几盏暗色的灯光。
驾驶座的门被推开,司机下车,却没有向后座走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用打火机点燃了,慢悠悠地背对着车子往远处走去。
谈玉琢手背在后面,刚摸到车把手,就听见车门重新落锁的声音。
“要喝水吗?”梁颂年在他上面自如地问。
谈玉琢说不喝,动了下腿,下一刻,他的腿就被梁颂年压住了。
矿泉水瓶就悬在谈玉琢的耳侧,梁颂年却没有递给他。
梁颂年压着他的腿,从上而下地看他,仰头自己喝了一口,谈玉琢看他喉结滚动了几下,重复说了一遍:“我不渴。”
梁颂年在车内直不起腰,脊背顶在车顶上,谈玉琢被迫往车座上躺,脑袋顶在了车窗上。
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谈玉琢还是没有多少危机感,没什么耐心地表示拒绝:“我现在也不想接吻。”
谈玉琢只感觉眼前一暗,几乎同时,梁颂年的唇就落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唇舌,往他的嘴里渡水。
谈玉琢一瞬间头皮发麻,头“咚”一声撞到了车窗上。
蹲在路边抽烟的司机被声音吸引,回头看了一眼,拉紧了自己的外套,重新回过头弯下身掏出新的烟。
谈玉琢痛得闷很一声,几乎被堵到了喉咙口,舌头被损得发麻,只能被迫吞咽,接连喝了好几口水,眼见矿泉水快要见底,他终于忍无可忍。
“你干什么?”谈玉琢偏转过头,用力过猛,他忍不住垂着头干呕了几声。
“怕你脱水。”梁颂扶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转向正面。
谈玉琢头晕眼花地看着他,看着他右手解开裤子上的皮带,抽出来交叠两下握在手里。
皮带抽在隔板上,发出可怖的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