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要了,你的车很贵。”谈玉琢虽然没有什么忌讳,但怕梁颂年心里会不舒服。
梁颂年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没事,上车。”
谈玉琢抱着骨灰盒上了车,坐得很规矩。
梁颂年车开得很稳,一向容易困的谈玉琢却很精神,只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一直看着窗外。
墓地是谈玉琢自己买的,只有这件事,他没有让梁颂年经手,选在了离他们家最近的墓园,在半山腰上,在地图上看,遥遥和小区对望。
墓园的工作人员把土一铲一铲抛进墓穴里,很快新的墓碑就竖了起来。
谈玉琢选了一束花,还是粉色的。
风铃花天真烂漫,看上去没有一丝哀伤,谈玉琢觉得谈雪应该会喜欢。
他把花放在墓碑前,擦了擦墓碑上谈雪的照片,心变得很轻。
他还是不太能面对谈雪的墓碑,或许很快,或许在很久之后,他能够面对它。
站了不知道多久,梁颂年走过来,牵住他的手。
近日天气回温,不再那么冷,梁颂年身上穿了一件黑色薄风衣,身子微微靠近他,为他营造了一个温暖的,不必受到伤害的小空间。
谈玉琢还是很感谢他,即使两人之间发生过很多不愉快,但他实际上不太愿去想,因为越想只会让两人之间更加难堪。
他只愿意去想那些残留的美好,年少青涩时晦涩难察觉的暗恋,那时候夏天的蝉鸣似乎永远也不会停。
他能拥有的好东西不多,梁颂年给的算一件,他不想再失去。
“走吧。”谈玉琢晃了晃他的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过了寒潮,Z市气温升得很快,街上的行人逐渐换下了冬衣。
谈玉琢最后一批葡萄酒也到了,他叫人把酒放到地窖里,和梁颂年商量着晚餐做什么来配酒。
梁颂年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好像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谈玉琢用脚尖踢踢他,催促他给出建议。
梁颂年抬脚,勾住他的小腿,让他靠自己更近一点,拉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腿上拽。
谈玉琢顺从地被他抱住,梁颂年亲了亲他的耳下,扣住他的脖子,让人转过来,接了一个很短暂的吻。
谈玉琢显得心不在焉,楼下传来一些声音,他下意识偏头,梁颂年唇移开几寸,重新贴在他的脸颊上。
“好像是陈春。”谈玉琢想要站起身,梁颂年力气很大,他失败了。
他只能转回头,注视着梁颂年。
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很想现在就和他求婚,但也知道这样稀松平常的午后不是个好时机。
他松了些力气,终于给出了回答,“蜜瓜火腿吧。”
谈玉琢捧住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两口,“我下去叫陈春准备。”
梁颂年彻底松开手,在谈玉琢快要起身的时候,握住他的手指,在无名指的根部亲了亲。
谈玉琢收回手,脸有些红,噘了噘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梁颂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片刻后,门外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渐渐的渐渐的远去了。
隔了半小时多,梁颂年下楼,餐厅里没有谈玉琢的身影。
他走到厨房,只有陈春一个人在流水台上忙碌。
他问了陈春,陈春放下手中的活,一脸迷茫。
梁颂年愣了一下,维持镇定给谈玉琢打电话,手机那头却只有一道女生机械性地告知对方关了机。
地平线外,太阳彻底落了山,夜色笼罩住整个城市。
梁颂年紧急调取监控,终于在大门口的监控里看到谈玉琢,他穿着家居服,风吹起他的衣摆,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清瘦。
他什么东西都没带,没有回头不停顿地出了门,拐了个弯,瞬间进入了盲区,消失在墙边的大树后,再没了踪迹。
第64章 小城
傍晚,正值下班时节,旧城区道路狭窄,电动车和自行车连排地穿过暮色四合的街区。
街边的树还保持着冬天枯败的样子,只有几片枯黄的叶片还顽强地悬挂在树枝上。
楼道内的声控灯不够灵敏,池岩摸着黑用力关上门,发力拽了两下确定锁上了,才踩着水泥浇筑的楼梯走下楼。
“诶,池哥。”楼梯角下,一颗黄毛缓慢升起,在暗角处露出脸,“下班了?”
吕杨在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包被揉得皱巴巴的烟,里面只剩下一根烟了,他还是递给了上方的池岩。
池岩站在楼梯上,一只手臂压在栏杆上,微微斜着身子,门口的余晖斜斜地照在他黑色皮衣上,露出小臂上纹着一条盘踞的黑蟒。
“嗯。”池岩没有接过烟,眼睛微微下视,睨着吕杨,“我不抽烟。”
吕杨疑惑地收回眼烟,“之前我们几个之间,不就你抽最凶吗?”
“不会又是因为你家那个大学生吧?”吕杨挤眉弄眼。
池岩一掌劈在他后脑勺,“没事快滚。”
吕杨被打得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栏杆上,龇牙咧嘴的还不长记性,“读书的就是矫情。”
池岩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夕阳的光一寸寸上移,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移到了脸上,将他的眼睛照成了耀眼的琥珀色。
池岩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还不快出来,我要关门了。”
“哥,明天你帮我做个纹身呗,便宜点。”外面的风大,吕杨缩着脖子,双手插/在兜里,“我想在胳膊上纹个大的。”
“晚上图发我。”池岩单腿架上摩托车,修长笔直的腿夹在车两边,摘下车头上挂着的头盔,戴到头上。
“谢谢哥,”吕杨穿的衣服少,被冻得打了几个喷嚏,“还有,黄叔叫我告你一声,那房间租出去了,你和人好好相处啊。”
池岩压下护目镜,“知道了。”
摩托车发出巨大的一生轰鸣,如椅离弦的箭一般弹射出去。
出租屋离池岩的店只有五个站的距离,池岩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
天色还没有暗,沿街的店铺已经亮起了灯,池岩摘下头盔,夹在臂弯下,在楼下的早餐店买了张酸菜饼,咬在嘴里爬上楼。
小区的年岁比池岩的年龄都大,没有建电梯,楼梯栏杆都生了锈,但胜在地理位置好,对面就是市中心医院,区内有一所中学和小学。
池岩爬到四楼,拿钥匙拧开楼道的铁门,推开门,发现楼道边放了四五个纸箱子,还有三个行李箱。
这些箱子几乎要把楼道都堵住了,402室的门开着,池岩往里探头一看,看见自己随手乱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衣服已经被捡起来叠好,放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左侧的房间门发出一声轻响,谈玉琢看见池岩整个人一愣,缓缓仰头,看清池岩的脸后,下巴一点,“你好。”
他左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特别显眼,瞳孔位偏上,眼白比眼黑多,眉眼凛冽。
“你好。”池岩侧过身子,狐疑地问,“外面那么多东西都是你的吗?”
“是啊,你帮我搬一点进来。”谈玉琢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向他下达了任务。
池岩拧起眉头,谈玉琢转身从一个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的纸币,“给你。”
池岩怔怔地接过纸币,低头看了看谈玉琢露在衣服外面细细的胳膊和皙白的脸,把纸币递回去,“钱能乱给人吗?”
“啊?”谈玉琢没有伸手,“是给你帮忙搬东西的报酬。”
池岩把钱放在了桌子上,走出门,没过几分钟,就把挤在楼道上的箱子都搬进了谈玉琢的房间门口。
谈玉琢向他道完谢,拉过其中一个箱子,起身拿了把剪刀,把箱子上的胶带割断。
池岩好奇地看了一眼,纸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包。
虽然他不太懂包,但还是认出了其中几个的商品LOGO。
各型各式各种颜色的昂贵皮包像中心商场天桥边沿街地摊上二十块一只的甩卖包一样,堆叠在箱子里。
“记得把客厅收拾好。”池岩侧过脸,没有什么表情,打开隔壁自己房间的门,“其他时间随便你,早上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要补觉。”
谈玉琢低头摆弄自己的东西,“知道啦,我白天很少醒的,你放心。”
为了表达友善,谈玉琢抬起脸,嘴角弧度微微上扬,露出微笑。
回应他的是被关上的房门。
谈玉琢蹲在地上,伸头往隔壁看了一眼,嘟嘟囔囔地摇了摇头。
整理完行李,收拾好房间,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谈玉琢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浏览外卖。
他连日奔波了几个城市,一方面是怕梁颂年找到他的踪迹,另一方面是为了去拿自己早年分批寄存过去的物品,一刻也不敢停歇,甚至凌晨三点的时候还在高铁站候车。
坐了一下午的顺风车,谈玉琢已经精疲力尽,大腿的位置还在微微发酸,眼前的外卖的界面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在他昏昏欲睡,手机快要充手中脱落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谈玉琢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登时清醒了,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懵懵地从床上撑起身子。
他下床,只打开了房门一条缝。
“怎么了?”谈玉琢在门缝里只露出一只眼睛,谨慎地问。
池岩站在他的房门口,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盘桓,黑蟒大张口的位置正好在虎口上,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即将被捕猎吞吃的错觉。
“吃饭了吗?”他问。
谈玉琢把房门拉开了点,“还没吃。”
池岩抬起手,拎起一个白色塑料袋,“给你。”
谈玉琢犹豫地接下,塑料袋外壁还是热的,里面是一个纸袋,纸袋包着一捧烧烤,包得严严实实,只在外面露出了竹签。
“还有啤酒。”池岩抬起另一只手,他低头看了会,转头对着谈玉琢说,“冰的,吃吗?”
“吃。”谈玉琢来者不拒。
谈玉琢不喜欢房间里有饭菜的味道,所以把东西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谢谢你。”谈玉琢盘腿坐在沙发上,拧开啤酒盖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饭?”
池岩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只手臂随意地放在沙发顶上,隐约能从衣服下面看出肌肉漂亮的线条走线。
“不知道,顺路带回来的。”池岩说。
池岩给的啤酒不是常见的罐装啤酒,而是用一个透明的塑料瓶装的,上面没有任何商标,一打开就冒出一股浓浓的小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