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前段时间村里方家小子落河里差点淹死,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谢家几人一时都没回话,他家的人好奇心都不咋重,还真没问过这事。
谢景行救了方安康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方奶奶对他满满的感激,也就没人再提起方奶奶曾让村长做主,要追究源头是谢景行抓鱼的事,谢家几人也根本没关注过原因。
村长这时才又说道:“当时那群小子知道你家景行带着一帮小孩从河里抓了鱼,他们看着眼馋,也想去河里抓几条。”
谢景行听到这儿才知道,那事居然还能和自己扯上关系,不过事情不都过去了吗?他家连当事人的谢礼都收了,看见院子里又开始到处乱窜的鸡鸭,谢景行撇开了眼,眼不见为净。
虽然他对这些谢礼敬谢不敏,也不能现在再来追究他的责任吧?
“当然,这肯定不能怪景行,农家日子过得都不富足,谁家不惦记着那口肉呢?当初也是那帮小子自己不小心,才差点弄出事儿,他们回去后,都被家里人修理了一番。”看谢定安和周宁脸色都变了,村长赶忙解释,怕两人误会。
谢定安和周宁才放缓了神色,可不能真让这事栽在谢景行身上,不然以后谁在河里出点事儿,都来找谢景行,那日子还怎么过?
看两人没有说话的意思,村长又才继续,“不过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村里不少人都惦记着河里的鱼。可你们也知道,周家村是从山里搬出来的,要说从山里得些山珍野味的,倒还是有点办法,可要从这河里抓鱼,大家伙就只能望鱼兴叹了。”
周家村的人以前也想过办法在河里抓鱼,可他们在山里待了太多年,就算原来有人会从河里抓鱼的手艺,也没地方施展,过了这么久,早就失传了。
周广德笑着说:“别说我们了,连对岸一直定居在河边的三方村,要吃鱼也得去镇上买。”
村长也跟着笑,“确实。”
三方村倒是有人会抓鱼,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行,更多的人还是要用买的。
周家村刚立村时,看见三方村村民从河里捞鱼,当时刚从山里搬下来,日子过得更苦,不少人为了能多点营收,也去了,结果鱼没逮到几条,却丢了好几条命在河里,当时的周家村村长和村里人商讨了一番,决定还是离河远点,命更重要。
当年周家村的人在河里淹死后,三方村村民在对岸冷眼旁观,甚至暗地里笑话他们不自量力,两村关系至今不太和谐,也跟这事有关系。
笑完才终于说出今日来的目的,“这村里大人、孩子都惦记着,上个月村里汉子聚在一起,也谈到了河里的鱼,觉得可惜,说要是在秋收前能吃上鱼该有多好,到时候在地里做活都更得劲儿了。”
见谢家没人接话,村长有点尴尬,可也是因着他不会说话,非提到方安康的事,也不能怪谢家人现在的谨慎,只能接着说:“方安成阿父当时也在,说他家方安成曾听你家景行提到过,要是能有一张大拖网,从河里捞鱼也不难。大家伙听说后就上了心,有几人来找我说,要不让人去镇上买张大拖网回来,他们虽然不会使,但景行既然能提出来,定是会的,到时候村里人就可以从河里捕鱼了。”
谢景行听到这儿才记起来,方安成常来找他玩,当时出了方安康掉进河里的事,村里大人又不让小孩进河里玩了,少了一处玩的地方,方安成不高兴了好几天。
关键是他也惦记着那河里的鱼,常常在谢景行面前提起,河里鱼那么多,要不是水太深了,他们肯定能把河里的鱼全给抓起来。
谢景行被他念叨烦了,就顺口回了他:“要是有张大拖网,那河里的鱼还不是任你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景行浑不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话,方安成倒是牢牢记在了心里,回去后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方安成平时吃饭是最积极的,这副模样还是头一次,方阿父不免好奇,问了他,方安成就将谢景行的话说了。
一个传一个,这不,村里人不少人都惦记上了,居然真就有人找到了村长那里。
村长也是行动力强的,既然对大家都有益,当时他便带着自己儿子去镇上找了找,连天下商行都去了,居然连大拖网的影子都没见着,天下商行的伙计看他们那般模样,就知道他们是没找到自己想买的物什。
天下商行能成为大炎朝最大的商行,里面的伙计必然都很会做事,直接上前跟他们搭话,得知他们想要大拖网,说:“宁和镇上的天下商行确实没有,但我可以跟管事的提一下,如果他们确定要的话,可以在下次送货来时捎带过来。”
他们当然是要的,后面一段时间,只要是去镇上赶集的人,免不了都去天下商行逛了逛,顺便问问拖网多久到。
今日方大礼有事去镇上,刚好遇到来送货的商队,上前问了问,果不其然这次就带了拖网来,他身上是带着钱的,直接买下了。
回来跟村长一说,准备来谢家商量商量,找个时候去河里捕鱼,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村长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这么多天了,他居然一直没有跟谢家人商量。
自己避开当事人先做了决定,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上门直接就让人帮忙,就算他是村长,这事也说不过去。
村长那老脸都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先去跟周广德说了,厚着脸皮,请求了周广德一起上谢家门。
谢景行这才彻底弄清事情的原委,心里带上了丝无奈,还得多亏他确实知道怎么在河里用拖网捕鱼,要是他只是随口一说,到时候自己不就骑虎难下了吗?
谢景行心里思量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谢定安和周宁却不一样,这都没来询问过谢景行,他们就将拖网买回来了,万一谢景行不会,到时候招埋怨的还是谢景行。
周广德看着他俩的神色变化,怎会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刚才村长找上他时,他首先想的也是这个,出声说道:“别着急,刚刚村长跟我说了,景行不会也没关系,这是他们自己思虑不周,全村那么多大人也想吃鱼,居然全指着一个孩子。”
村长脸上终于也显出了些不好意思,这事确实是他这做村长的没考虑周到,“对对,不会也没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那拖网,天下商行有规矩,只要是在他家商行买的东西,如果不满意,只要还是新的,是可以拿回去退的,景行要是不会,我们可以将拖网拿回去退了。”
这话倒是让谢景行有点意外,村长已经是几十岁的人,居然能当着这么多小辈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免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以后毕竟是要一直生活在这周家村的,能帮上忙最好,便点点头道:“我确实会。”
村长闻言大喜,说:“那我们找个时间,你带着拖网去试试看?”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拖拉,谢景行点头同意了。
周广德还是不放心,又问了问,“能有把握吗?”到底还是担心,万一到时候没成,依他对村里人的了解,虽然大家不会指责谢景行,但免不得会失望,到时候心里有怨也不好。
谢景行肯定地说:“没问题。”
周广德才放心离开。
谢景行既然做好了决定,也没让村里在多着急,先是去河里看了看情况,便通知了村长,明日凌晨就是捕鱼的好时候。
对鱼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鱼一般在凌晨和入夜后活动最频繁,这两个时间是最容易捕鱼的时辰。
第二日一早,谢家、周家只要能出门的全部一起上阵,这虽然是谢景行出的主意,也不能只让他一个孩子去。
周广德带着全家人先到了谢家,将陈孝珍留下帮着照顾谢锦君和谢若,其他人就一起去了河边。
到地方时,谢景行看到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来大家对从河里抓鱼这件事都很期待。
谢景行选的地方,就是之前看到的周家村周围最宽的河面,就算是多日不下雨,这处河面的水看着也没怎么减少,上面虽然仍有水往下流,流量却很小,说是河,现在这模样倒更像是一处大湖。
谢景行前世不是一开始就做卧底记者的,刚开始他进台里后,因为没有后台,被分到了农林牧渔栏目,被老前辈带着采访了不少相关的事情。
有一次,他们市下的一个县城举行钓鱼大赛,钓鱼后的保留节目就是从那处几乎是全国最大的淡水湖中用大型拖网捕鱼,最后决出湖中的鱼王,那可是小县城每年一度的盛会,临近的不少省城都有人来参加。
为了将工作完成得更好,他详细采访了捕鱼的负责人。
面对市里记者的采访,负责人没有懈怠,兢兢业业地将其中的各种道道给谢景行讲了个透,完了还不放心,带着谢景行彩排了一遍。
谢景行本来就聪明,不然一个孤儿,怎么能从最高学府毕业,只一遍,他就把注意事项记下了,再也没忘过。
在农林牧渔栏目,想混个倒是不难,温饱却不是谢景行的目标,最后,他执意去做了卧底记者。
大伙儿见谢景行到了,本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谢景行也是经过大场面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谢定安说话,他总不能自己下去,还是要让这里围着的汉子们动手。
村里人都不会用拖网,他只能先将方法步骤,交给了亲近的谢定安和周广德、周忠义,再由他们去教其他人。
河面很宽,进出的水都少,虽然还是活水,但水几乎没有怎么流动,谢景行看着宽阔的河面,心里不断思量着。
要是运气好,一网就能从这河里捞起不少鱼的话,鱼在水里挣动的力气可不小,担心村里的汉子站在河岸上抓不住拖网,到时候被鱼拽下河去,谢景行让人先将拖网的一端用粗的木棍固定在了河岸上,这样也能省点力。
这个好弄,力气大的汉子找来一端削尖的长木棍,往下使劲砸几下,木棍就扎在了河岸上。
谢定安过去摇了几下,用上一半力气也没见晃动,对谢景行点了点头。
谢景行指导着其他人拉着拖网,从上游水浅的地方拉过了对岸,一直撑到网面最大处才将网放了下去。
别看说着简单,从哪里放网?怎么放?放多宽?里面的道道可是不少,要不是当初那负责人讲得仔细,谢景行也以为只需要将网放下去就成。
小网是可以这么做的,但捕到的鱼也少,甚至在这种大的河面一网撒下去,连鱼影子都不一定能见着。
这种大拖网就不一样了,只需要找准时机和地方,再让其他人从另一个方向不断搅动、拍打水面,鱼就往拖网的方向去了,这时还不能直接拖起来,还得再等段时间,等鱼挣动的力气小了。
鱼眼的特点使得它看不清周围拖网的网线,只能直直往网线撞去,一旦被挂住鳃或是鳞片,这鱼几乎就跑不掉了。
谢景行一直注意着水面的动静,本来平缓的水面不时涌现一股股暗流,看样子这河里的鱼还不小,不然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拖网上动静越来越大,谢景行没有再等,冲谢定安说:“可以拉了。”
周围其他人都注意着谢景行,见他让谢定安收网,不用等再多吩咐,众汉子齐心协力,开始按照谢景行教的收网。
第033章
随着两边的人不断的往中间走,河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时有鱼跳出水面,也有少量鱼跳过拖网范围的,河岸站着的人不时发出可惜的声音,但这也不可避免的,总不能一网将河里鱼全部捞上来。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了,不少妇人们一边站着看热闹,这时也开始激动地小声议论,跟着家里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可没那般矜持,在岸上激动地‘哇、哇’叫出声,有的甚至两人抱在一起,拥着跳了起来。
秀姐儿一直站在谢景行身边,也抓着谢景行的手臂不断摇晃,“景娃、景娃,你看到了吗?好多的鱼。”
石天生在帮着拉渔网,手上用力的同时,还不断悄悄瞧着秀姐儿,见她那么激动,心里也很高兴,手上的力气用得更足了。
河里的鱼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数量是真不少。
快要会拢时,所有的汉子都不得不用上最大的力气,但随着网越聚越拢,里面的鱼没有挣扎的地方了,也只能乖乖被渔网拉出了水面。
满满一渔网的鱼,拉到河岸上时,河岸上简直沸反盈天,就算周家村有好几十户人家,每家应该也能分得不少。
谢景行也不免有些兴奋,这一网鱼可比他那次采访后网到的鱼还多。
村长喜得满口牙花子都露了出来,赶忙叫人将鱼挑拣出来,送到平日有大事宣布时,村里聚集的石台那边,到时候喊全村人一起分鱼。
所有人眉开眼笑地高声应和,汉子们从渔网里将鱼取出来,另一边站着的妇人、孩子们就用草穿好鳃,往村里送。
回村的人又喊了人来,不多时就只剩最大的一条草鱼了。
谢景行刚刚就看到那条鱼了,那条鱼快一米长,不知在这河里长了多少年,今天居然被他们抓了起来,不少人看着那条鱼,不知从何着手,看它摆动鱼尾的力气,连带着缠着它的渔网一起,往前拖拽了好一段距离,万一没抓好,让它跑了可咋整?
最后还是谢定安和方大礼一起上前,一人摁住鱼的头,将手抠进鳃里,动作小心翼翼,抓着这鱼可得小心,要是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小事儿,另一人抓着尾巴,让其他人把网弄开了,两人才抬着鱼站起身。
河里面的鱼已经被网了一次,受了惊动,再去下网效果也不好。
谢景行之前就说了,就下这一网,要是之后再想网的话,得歇个几天再来。
鱼都被取了下来,正准备去将网收了,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谢景行抬眼看去,只见河对岸的上游出现了一行人,离他们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村长见到来人,立即向方大礼使了个眼色,方大礼也看见了来人,见到自家老爹的动作,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悄声对谢定安说:“我们快走。”
谢定安不解其意,但也能看出对面来的人不怀好意,两人抬着鱼,趁对岸的人还没赶过来,大步往村里走去。
收网的汉子也叫了人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把木棍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好了网,几人一起提着,也没管收没收齐整,脚步匆匆地回了村。
来人到对岸时,只能恨恨地看着周家村村人将鱼和渔网都拿走了。
来人中领头的是三方村的村长,旁边还站着好几位三方村的族老,加上青壮一共有十多个人,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周家村还在这里留着的人,连老人带孩子,人数刚刚能和对面齐平,但也没被对方的气势压住。
双方都是老熟人了,方村长冲来人说:“大清早的,不知道各位来我们村有何事?”
两村也就是个面子情,双方虽然时不时互有往来,甚至村子里也互有嫁娶,但三方村的部分村民就是看不上周家村,觉得他们是山里搬下来的山民,身上总是带着山民身上那股子野性不驯,还精穷。
三方村村长姓王,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村长也只能扯出了笑,回答说,“看你们这边热闹着,就来看看是什么事。”
他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事,天还没亮,村里就有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发现是周家村的人在捕鱼,赶忙来通知了他。
这都快秋收了,谁不想往家里弄点肉,没有猪肉,鱼肉也是好的,他赶忙去叫了人,想着快点赶过来,说不定也能分点羹,没想到周家村的人动作那般快,硬是在他们来之前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