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看,你夸人时不就夸得很自然吗?以后就这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是对象在乎你,他肯定不会愿意你不开心,若是不在乎你的人,你还管他干甚?”
屿哥儿似懂非懂,但还是习惯性点头。
谢景行轻声叹息,算了,慢慢来,他就不信了,天长日久的,他总能将这只猫养得会使劲闹腾!
“你刚刚怎么哭得撕心裂肺的?”谢景行还没忘记刚才屿哥儿哭的惨样。
“我…我…”屿哥儿想跟谢景行说,可他想到黄娘子和徐护卫那么严防死守,不能让外人得知的样子,又犹豫了。
刚刚黄娘子知道他能治好时欣喜若狂的反应,其实也被他听进耳里,只是他沉浸在突然得知的秘密中,没功夫去想罢了。
现在冷静些后屿哥儿不免开始多思,奶娘的表现一定程度上也能代表阿娘的态度,阿娘肯定也是想治好自己。
想到这个,屿哥儿开心了些,可转瞬又想起“生胎饮”,自己会体弱多病全是阿娘导致的,他又蔫了。
谢景行看他脸上神情一会一变,问:“怎么?不能说?”
屿哥儿点头,犹豫着说:“我有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总有一天你能弄清楚,现在你只管开开心心长大,你说你一个孩子,心里什么都要想,累不累?”谢景行也不强求,揉了揉屿哥儿头发凌乱的脑袋,“重要的是开心,懂吗?”
屿哥儿被他揉得东倒西歪,哪里还能想七想八。
日子还是得过,有谢景行陪着,还被祝世维天天压着背书,屿哥儿哪来儿来那么多时间伤春感秋的。
散学的时间又到了,谢景行看着祝世维挥手让他们离开后,又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去了书房。
最近祝世维常常这样,谢景行问了他,他却总说没事。
谢景行没法,只能当做没看见。
谢景行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跟着屿哥儿进了他府里,去了马厩,两人一人牵了一匹马出来。
那日将屿哥儿哄好后,谢景行本是准备和谢定安夫夫回周家村,双胞胎从没离开周宁这么久,现在不知道已经闹腾成什么样子了。
黄娘子却没立即送他们出门,而是说:“这次屿哥儿能激发信香,多亏谢小郎君。”
谢景行诧异,他害地屿哥儿受伤,黄娘子居然不止没责怪他,居然还感激上他,还有,屿哥儿激发信香,又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黄娘子将吴老大夫的说辞告知,解了谢景行的疑惑。
谢家几人这才明白,谢景行道:“黄娘子不必言谢,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这次我分化时,如果没有屿哥儿在身旁,才真正是吉凶难测,该是我道谢才对。”
黄娘子面上带笑,“既如此,我们便不必谢来谢去了。现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谢小兄弟认真考虑考虑。”
谢景行心里疑惑,不过能让黄娘子如此郑重其事,定然是与屿哥儿有关,“不必如此客气,黄娘子明说就是。”
“屿哥儿的身体状况,谢小兄弟和他相交多日,大抵也知晓几分。”
谢景行点头。
“今日吴老大夫又为屿哥儿诊过一次脉,言到他若是能与谢小郎君多相处,与他身体有利,待他信香稳定后,说不定还能帮助他身体状况完全好转。”黄娘子坦言,除了“生胎饮”,全部如实相告。
谢景行已经知道黄娘子的请求是什么,这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屿哥儿现在可是他地盘里的猫,他当然有责任让他变得更好,谢景行心里暗戳戳想着,可不敢当着人家长辈的面,说他将人家宝贝着的孩子划到了自己地盘。
谢景行面上一片泰然,“我们每日一起在老师那里读书和练箭,若是再要多相处一些时间,只能午后在老师那里多温习些功课了,就是不知道屿哥儿能不能坐得住?”毕竟屿哥儿年龄不大,性子再沉静,也不太可能一坐坐一整天,还只能读书,“而且,成日坐着,对身体也不好。”
黄娘子倒是早有打算,说:“倒也不必整日坐着读书,谢小郎君进学日久,练习射箭也有一些时日,应也知骑射不分家,府里闲养着有几匹马,不若你们二人午后随着徐护卫一起,出城去骑马玩玩?”
谢景行倒是没想到黄娘子考虑得如此周到,不止顾虑到了屿哥儿,连带着还将他考虑了进去,毕竟,学习骑马对他未来也有好处。
谢景行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当然可以。”
现在已过去那日一个多月,谢景行对骑马倒是有些天赋,跟射箭比起来,那可谓是天壤之别。
谢景行牵着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快成年的马,四只马蹄上都带有白色斑记,颈部修长有力,头上生有冠毛,站直身比谢景行矮不了多少。
屿哥儿身边的却是一匹小型马,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背部很短,斜肩上是散开的鬃毛,尾巴跟向上翘着,踢踢踏踏跟在屿哥儿身旁,显得很是温顺,屿哥儿站在马身边,比马高出一整个肩膀加头。
很明显,这两匹马都是黄娘子为两人特别挑选出来的。
宁和镇比山而建,除了平常百姓们进出的东城门外,西面也有一处城门。
东城门宽大,从中兴县来回的百姓都从此门进出,集市也多靠近东城门,显得很是热闹。
西城门却不同,在这里进出的只有离着西城门更近一些的村落百姓,行人稀稀拉拉的,城门处也只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城卫守着。
不过西城门外也是官道,虽只有东城门外关道一半宽,可比起人来人往的东城门外官道,显然西城门外更加适合谢景行和屿哥儿两个初学骑马的人跑马。
宁和镇上没有专门的马市,当然也没有专门的马场,要想跑马,只能在城外官道上。
两人这时牵着马,就是准备去西城门外官道上跑跑。
行到外院大门时,屿哥儿脚步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谢景行与他并排走着,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摸了一把打着响鼻的马脑袋,谢景行默不作声跟着,权当不知道。
徐护卫和另外一个黑脸侍卫以及几个其他男女侍从等在大门处,那个黑脸侍卫姓杨,谢景行和屿哥儿学骑马就是由他和徐护卫一同教授。
自从谢景行和屿哥儿开始学马,徐护卫便和杨护卫一起随候一旁,可能是上次屿哥儿在周家村出了事,黄娘子担心他,原来还只有徐护卫跟着屿哥儿保护,现在却是不论屿哥儿走到哪儿,后面都跟着好几人,生怕他再发生一丁点意外。
谢景行知道屿哥儿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可他没有插手,而是想看看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屿哥儿能不能自己跨出那一步。
眼角余光瞄见屿哥儿努力冷着脸的模样,谢景行将手里的缰绳在手里挽了一圈,看来今日,屿哥儿是不准备再忍着了。
果然,屿哥儿站在徐护卫面前,沉着脸说:“徐护卫,我和谢哥哥已经会骑马,今日起,我和谢哥哥出城跑马,你们不用跟着了。”
虽然声音奶声奶气的,再怎么端着也装不出盛气凌人的模样,可总算是表达了明确的拒绝之意,有进步,谢景行欣慰地想。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同以往一样,禁不住劝。
“小主子,跑马有危险,还是让我们跟着,以免发生意外。”徐护卫说。
上次一时疏忽,害得屿哥儿受伤,徐护卫回来后自请受罚,挨了十鞭,后背伤痕才好不久,长公主将屿哥儿交给他和黄娘子照顾,他们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屿哥儿抿了抿嘴唇,悄悄看了眼谢景行。
谢景行状似无意地把头转向牵着的马,摸着紧实的马脖子。
第067章
屿哥儿无法,只能又看向恭敬低着头的徐护卫,“徐护卫叫我小主子,小主子命令你们今日不许跟着。”
板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眼睛水润,话语声清脆,谢景行余光看着屿哥儿的样子,捂着额头笑了出声。
屿哥儿一脸懵地看向谢景行,是有哪里不对吗?怎么谢哥哥突然笑了?
算了,还是别难为他了,“徐护卫,今日就我和屿哥儿去吧,你放心,我会多注意着他,一定会将他安然送回府。”
屿哥儿忙点头。
徐护卫极为固执,不然也不会自请罚鞭,这时当然不愿意,两个孩子出门,哪里能保证安全,上次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太……”
“当然可以。”黄娘子走了过来,她是来送谢景行和屿哥儿出门的。
“不安全”三个字被黄娘子的话打断,徐护卫皱眉看着她。
“真的?”屿哥儿惊喜地问。
黄娘子走上前,帮屿哥儿理了理一衣领,温柔地说:“当然是真的,屿哥儿只管去好好玩就成。”
屿哥儿高兴地上前抱了她一下。
谢景行对着黄娘子微一拱手,和屿哥儿一起出了门。
看两人背影消失,徐护卫不赞同地说:“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黄娘子撇了他一眼:“知道离开京城前,主子为什么特意嘱咐,让你听我的吗?”
徐护卫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清楚,你太过固执,遇事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变通,屿哥儿不乐意你们跟着,你非要跟,硬要惹得他不高兴吗?”黄娘子语气淡淡地说。
徐护卫没回话,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呆子,你就不知道可以等他们瞧不见你后,偷偷跟上去?”黄娘子扯了扯他耳朵,也不知她年轻时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到现在都心甘情愿。
徐护卫眉头立即松开,脸色舒缓,对黄娘子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后,招呼杨护卫一起跟了上去,偷偷跟着,这个他熟。
黄娘子莫可奈何地摇头,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站在门边,黄娘子看着屿哥儿消失的方向出了神,长公主要是能看到现在的屿哥儿,该多好。
谢景行和屿哥儿毕竟都还是骑马的新手,骑得不快,只在官道上慢慢骑行。
谢景行比屿哥儿高,手长脚长的,两人虽是同时学习骑马的,谢景行的骑术却比屿哥儿好上不少。
谢景行驾驭着马时刻跟在屿哥儿身旁,他也担心屿哥儿伤着,从马上摔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看着屿哥儿因为只有他们两人,高兴得神采飞扬,谢景行往后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权当没发现后面的徐护卫两人。
好在屿哥儿的小矮马性情温顺,一人一马相处得也融洽,一来一回也没出什么事,谢景行带着屿哥儿安安稳稳地回了屿哥儿府上。
此时已是申时过半,太阳斜挂在西边山头上,谢景行将马拴好,又给喂了草料后,才和屿哥儿一起往大门走。
屿哥儿一路都很兴奋,跟在谢景行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景行嘴角带笑安静听着。
屿哥儿前段时间不知因为什么事,心情时好时坏,这两天才总算是好了点,谢景行注意着跟着的屿哥儿,时不时应和两句。
走在抄手游廊上,再过一道外仪门就到大门了,屿哥儿才安静下来,今日他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还一次成功,他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谢哥哥,我今天话是不是有些多?”
谢景行缓步前行,“哪里多了?我没觉得啊。”眉头微皱,他佯作不解。
屿哥儿笑逐颜开,谢哥哥不觉得他烦就成。
游廊已走过大半,外仪门就在眼前,谢景行和屿哥儿不慌不忙,反正现在汤圆摊到申时末才收摊,不用着急。
两人间气氛闲适,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外如是了,谢景行刚准备跨出门槛。
“荒唐!”祝世维的声音从外院大堂传过来,话里的怒意像是要刺破空气一般。
祝世维平日里就是一个学富五车又慈祥善和的读书人,谢景行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脚步停下,往大堂望了过去。
祝世维背着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步子又重又急,满脸怒意,嘴里连珠带炮地说:“上次得知消息,本以为事情还有回转余地,没想到最终还是只得到这个结果,朝廷里那批酒囊饭袋,商议一个来月,居然只得出这么一个解决办法,这安平省上下百姓共百万余人,难道就不是大炎朝百姓了吗?”
声音都算得上是在咆哮了,连谢景行和屿哥儿隔了一个院子都听清了。
安平省?通州府不就是安平省下属的一个州府吗?
脚步一转,谢景行往大堂行了过去。
屿哥儿也赶忙跟了上去。
外院大堂里除了祝世维,黄娘子也在,她坐在凳子上,眉头轻蹙,显然对祝世维口中的事情心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