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无动于衷,今日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河边耗一整个下午。
发现自家大哥一直坐着不动,谢景君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一直在谢景行身边纠纠缠缠。
谢若却不一样,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谢景君有多憨,他就有多机灵。
使坏的常常是他,背锅的却几乎都是谢景君。
眨巴眨巴眼睛,趁着几人都没注意到他,谢若悄悄地走到谢景行旁边,一脚踢出去。
那装着蚯蚓的木头匣子就滚落下去,咕噜咕噜地,一路掉进了水里。
谢景行和屿哥儿一起看向谢若,他歪歪头,甜甜地说:“虫虫没啦!我们去……帮哥哥抓。”
谢景行哭笑不得,这小机灵鬼。
屿哥儿和双胞胎一样,实在觉不出乐趣来,干脆站起身,对着谢景行说:“谢哥哥,你自己先钓。我带双胞胎去帮你抓蚯蚓。”
谢景行并没有让他们必须陪着自己的想法,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屿哥儿应道:“好。”
谢景君跟只憨狗狗一样,奔着屿哥儿就去了。
屿哥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找了一处泥土松散的地方,也不回家拿工具,左右看看,寻了几根两指粗的木棍,修理好后,三个人一人一根,开始刨土。
反正也就当是玩,屿哥儿觉得谢哥哥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挖着蚯蚓回去,不过是让他带着两个小家伙,找找乐趣罢了。
泥土翻飞,很快,谢景君先看到了一根蚯蚓尾巴,小爪子迅速抓过去,往里钻的蚯蚓硬是被他直挺挺地拖了出来。
“哥哥,虫虫。”谢景君兴冲冲地举着在他手里乱滚的蚯蚓,示意屿哥儿看。
屿哥儿没想到他居然真抓住了,连忙又到处寻了寻,他手上可没装蚯蚓的木匣子,只能就地取材,在路边摘了一个大树叶折好,让他放在了里面。
这边才放好,那边谢若也抓了一根过来。
看来这处地方蚯蚓还不少,他总不能输,屿哥儿也开始专心致志地往泥土里看。
屿哥儿头发长,平常总是用发冠和玉簪将上部分固定在头顶,下半部分随意披散在身后,额头两边斜斜地分出几缕发丝。
配着他精致的面容,看着就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这时他半弯着腰,低头看着地上,用棍子拨过来拨过去,头发滑下背部,时不时地往他脸上沾,弄得他脸颊一直微有痒意。
装着蚯蚓的树叶不好放到地上,到时蚯蚓肯定全跑了,屿哥儿只能一手拿着树叶,一手用木棍往地上挖。
脸颊痒意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了了,他把木棍放下,用手在脸上各处抓了抓,又将头发顺到身后去。
木棍本来也不太干净,又在泥土里混了几圈,泥沙还刷刷往手上去了不少。
他的手可干净不到哪儿去,往脸上一抹,脸上瞬间便多出了好几道泥土印子,可他却恍然未觉,专心致志地找蚯蚓。
双胞胎一人都找了两三只,他一只都还没找到。
那边谢景君又找到了一只,手指捏着,转过来想要给屿哥儿放着。
屿哥儿注意到他的动作,将捏着大树叶的手递过去,谢景君将蚯蚓往里放,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
屿哥哥怎么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难道这样好看?谢景君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己的手,“啪”地往脸上一拍。
“嘿嘿”,现在自己也和屿哥哥一样了。
屿哥儿刚好转了一下头,看向另一边,错过了他的动作。
谢景君高兴了,几步跑到谢若面前,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屿哥儿的脸,傻笑着将两只脏手糊在谢若脸上。
谢若都还没反应过来,全程一脸懵,就让谢景君往他脸上盖了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子。
他只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谢景君在他脸上干了什么。
谢景君在谢若这里,从来都占不到什么好处,只有谢景君吃亏的,从没谢若吃亏的。
谢若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脏,可谢景君的脸本就不干净,抹了跟没抹也没区别。
谢若想了想,扔掉手上的木棍,捧起旁边被他扒到一边的泥土,走到谢景君身边,一扬手,哗地一下全部洒过去,登时,谢景君满头满脸都是泥土。
愣了一下,谢景君才甩了甩脑袋,泥土便顺着滑下去,弄得满身都是。
谢若报复回去后,转身准备拿回自己的木棍,回去继续挖蚯蚓。
可谢景君却以为谢若是在跟他玩儿,也将自己的木棍甩去一边,抓起土就扔了过去,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屿哥儿反应过来时,泥土大战已经变得有来有回了。
“小筛子,糯糯,快停下来。”屿哥儿立即过去,想要阻止。
双胞胎手小,抓土时手是张开的,扔出去时,手一放,土飞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全部落在了自己头上。
现在,两个人的模样都已经不能看了。
以为他也是想要过来玩,谢景君可开心地扔了一把土到屿哥儿身上,很离谱的是,谢若居然也跟着谢景君动作。
很好,现在三个都是脏脏包了。
蚯蚓是再也没功夫挖了,屿哥儿好不容易才让两个孩子停了下来。
看了看双胞胎的样子,再看一眼自己月白色外衫上的痕迹。
屿哥儿无言片刻,最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景君和谢若也跟着笑。
谢景行过来时,入眼的便是三个人的笑脸。
谢景君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谢若笑得无邪,脸颊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浅窝,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落在屿哥儿精致的脸上,圆圆的猫眼弯成月牙,笑脸落在谢景行眼里,不知是他脸上的光灿烂,还是他的笑更灿烂。
愣神片刻,仿佛被感染般,谢景行脸上也浮出个温柔的浅笑。
自家这三个孩子怎么看着都这样傻,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让人拐了去。
“你们这是钻进土里找的蚯蚓吗?还是去地里打了几个滚?”谢景行伸出手,将双胞胎头发上粘着的泥土往下拍。
“我们玩。”谢景君立即回答,甚至想要蹲下身,再抓一把土示意给谢景行看。
谢景行提起他,“行了,不用演示了,等回去之后,看阿爹怎么收拾你们。”
要将双胞胎收拾干净,一个时辰都打不住头。
屿哥儿心虚地将眼睛移开,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责任,没有将双胞胎看好。
站起身,等着回去再洗刷吧,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弄不干净了,仔细看了看双胞胎的眼睛,幸亏没弄到里面去,不然有他们哭的。
“屿哥儿。”谢景行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人。
“嗯。”屿哥儿又将视线移回去,看向谢景行直视他的双眼。
小孩子不都这样吗?虽然刚刚还是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团子,只被他带着一会儿,就变成了小脏包,谢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而且是双胞胎非要这样玩,可不是他带着的。
面上看是淡定,屿哥儿心却晃晃悠悠的。
“好玩吗?”看着面前精致的脸上,那几道异常显眼的泥痕,谢景行笑着问屿哥儿。
“不……好,好玩。”屿哥儿差点条件反射地说不关他的事情,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险险地回答。
“到底是好玩,还是不好玩?”谢景行饶有兴致追问。
“好玩。”屿哥儿肯定地说,带着双胞胎一起,可比他在家里,绞尽脑汁地打发时间可有趣多了。
“我猜也好玩,不然你也不会会玩得跟只小花猫一样。”伸出一根手指,谢景行宠溺地屿哥儿脸上一处痕迹抹了开去,然后将手指放到屿哥儿面前晃了晃。
谢景行拇指上的灰痕清晰可见,屿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脸上也有东西,垂眼看着双胞胎脏脏的小脸,将那副模样想象成自己的脸。
脸上瞬间晕起一抹红,屿哥儿条件反射地想要用手去擦干净,可等手伸至眼前时,他瞬间明白过来脸上的泥印是从哪里来的了。
手僵在半空中,屿哥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谢景行,眼睛湿漉漉的。
谢景行看着他羞耻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憋回笑意,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从他另一只手里接过装着蚯蚓的树叶,“走吧,回去收拾。”
刚转过身,谢景行就勾起了嘴角。
屿哥儿眼尖,看见了,脏乎乎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谢景行的笑眼也明晃晃地回荡在脑海中。
怒从胆边生,屿哥儿几步走到谢景行身后,“谢哥哥。”
“嗯?”谢景行疑惑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屿哥儿伸向他脸颊的双手。
屿哥儿得意地抿嘴笑。
“哥哥……也花猫。”谢若的话语声适时响起。
谢景行哭笑不得。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四个脏脏包往家里走去。
第092章
府试放榜也很快,才刚翻过四月,夏收都还没开始,就到了放榜的这日。
仍是那几个人,只不过多了一个屿哥儿。
这次不用将人举起来看了,屿哥儿早早就使了个侍从在榜前候着,其他人找了一间茶楼喝茶。
谢景行对自己的答题很有把握,主考又是屿哥儿哥哥,肯定不会有什么舞弊的情况发生,他要上榜是没问题的,只看名次高低。
府试放榜的流程和县试没有区别,仍是长案,还是由四个衙役守着,等待到时间后揭榜。
上次县试放榜时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次也不遑多让。
茶楼虽离得远,可也勉强能看到那里围着的人,或焦急、或兴奋、或激动的面孔,全都用视线紧紧盯着被红布盖着的长案。
屿哥儿和林涵正趴在窗口上,远远地望着那边,两人不时窃窃私语,谢景行收回视线,他没好奇那两个小哥儿在说些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寇准规。
在他的印象中,寇准归虽然才十五岁,可性子稳重,不同于黄、杨、丁三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郎,连在县试时得知有同窗想要诬陷他舞弊,也能迅速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种种情绪,知道当务之急是考试,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考试后再做处理。
在那种情况下,还考了县试第二名,足可见他对情绪的掌控能力。
可现在,谢景行将眼角余光落在寇准规紧紧扣在膝盖上的手上,指尖用力得发白,腿上衣衫被他捏得紧皱,面上虽然有着同往日如出一辙的淡定,可这些细节却透露出了他的紧张。
端起桌上的瓷白茶壶,往寇准规面前的茶杯里掺满茶,“寇兄,先喝杯茶缓缓。”
寇准规被谢景行的声音唤回神,僵硬地扯开嘴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让谢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