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耳边呼呼地过,屿哥儿只觉身体磕到一处稍高一些的地方,应该是稍凸起的屋檐,可他一丁点抓住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就失了重心,直直往下坠去,“吾命休矣!”
想象着自己摔趴在青石路面上鼻青脸肿的样子,屿哥儿苦着脸,在他好起来之前,他绝对不要出现在谢哥哥面前。
可臆想的情况还没发生,他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在了怀里。
谢景行双手用力,心跳如擂鼓,比他同屿哥儿坦诚相告那日跳得还快。
屿哥儿被耳边“咚咚”的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震住,半响才敢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对上了谢景行紧咬牙关的脸庞,“唉?谢哥哥!”他满脸疑惑,随即惊喜地把身体抬高,双手环住谢景行的脖子,“哇,谢哥哥,我刚刚差点就从房上摔下来了。”
哪里是差点?谢景行好半响才能说出话来,心里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被他犹带哭音的声音惊醒,心中庆幸,“你怎么就这么大胆?”
屿哥儿不肯放开,将自己往谢景行怀里更缩了缩,抽抽噎噎地道:“羽毛球飞上去了,就最后一个,只能上去拿下来,我都已经捡到了,可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就掉下来了。”他还将手里抓着的羽毛球拿给谢景行看。
谢景行眼前的羽毛球一根羽毛偏着,对侧另一根羽毛则只剩一半,他额头青筋跳动,若不是当着这许多的人,他非得拍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哥儿两下。
原来明明那么乖巧,怎么现在这么莽撞,难不成是被双胞胎带坏了?
温嘉、白苏和时梦琪见到屿哥儿被接住了,吓得快停止的心脏才总算又恢复了跳动,连忙冲过来。
不过屿哥儿被谢景行紧紧抱着,他们也不知从何下手,只在一旁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屿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居然当着同窗的面吓哭了,连忙悄悄将眼睛在谢景行的肩上擦了好几下。
谢景行由着他动作,心里的后怕这才涌上来,心跳声因为鼻尖的温热触感逐渐回归正常,低头在屿哥儿的头上蹭了蹭,异样的情绪又忽地涌起,谢景行这次没有克制,趁着面前几人担忧着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光天化日之下,背着人,嘴唇在面前光洁的额头上一触即离,压下了心里的悸动。
屿哥儿身体一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就这么往下摔一下,居然能让谢哥哥亲亲他,他考虑了又考虑,要不他再上去摔一次?
不过以谢哥哥的性格,他更可能得到的是同之前双胞胎犯错一样,被谢哥哥压在膝盖上打屁股,他脸色涨红,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谢景行强装镇定将他放了下来,边上几人立即围过来,将谢景行都挤开了。
对上他通红的脸,白苏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是不是吓着了?下次这样我们不打了就是,可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屿哥儿自己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热得能煮熟鸡蛋一样,他拿着那双冒着水光的明亮眼睛悄悄瞧了瞧谢景行,两人就当刚才那件事没发生一样,只对视了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连忙安慰自己的几个朋友,“没有摔着,幸亏谢哥哥来得及时。”
白苏又将他转过来转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确实没伤着,才总算是放了心。
其他同窗也凑了过来,不过因为谢景行在,她们离着有一段距离就停下了,只往这边望。
屿哥儿一一安抚了众人,大家才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这边无事了,刚刚谢景行一言不发就往文清苑冲来,被抛下的五人还担着心,这边被围着,他们根本看不到事情发展,跑到院墙处,又被院墙挡在一边,不知道屿哥儿到底如何了,心中焦急,孟冠白干脆也学着谢景行,费了半天劲,才总算攀上了围墙。
正想伸出手将另外几人拉上来,就听到一声猛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那边是文清苑,你们往那边去有何意图?”
这边被动静惊地从休息室出来的苏夫子也正和谢景行大眼瞪小眼,良久,苏夫子才问:“你一个汉子,怎么突然出现在文清苑了?”
气氛一时之间无比尴尬,夫子将被现场抓包的孟冠白几人押去了院长室,谢景行和罪魁祸首屿哥儿一起对着苏夫子解释了许久,才让苏夫子把那仿佛看着登徒子的眼神收了回去。
羽毛球还能继续打,不过屿哥儿是不能参与了,他红着一张脸和谢景行被苏夫子带着去了院长室,和孟冠白几人一同接受了院长快半个时辰的教育。
申时,几个人才垂头丧气地从院长室出来,一人喜得一份五百字的检讨。
当然,检讨是谢景行说的,用院长的话来说,那应该是悔过书。
孟冠白、丘逸晨甚至是吕高轩经过谢景行和屿哥儿面前时,都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
许是为了跟上队形,平日里很是正经的寇准规和萧南寻居然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谢景行脸皮厚,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前面几人的脚步,往外走去。
屿哥儿却是臊得满脸通红,心里充满内疚,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不能帮着他们写悔过书,五个人,就是二千五百字,算上自己的,那就是三千字,以谢哥哥的性格,不多惩罚他多写五百字他就谢天谢地了,绝对是不可能会帮他写的。
屿哥儿按下心中的内疚,他也没办法,大家这次只能受下这委屈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屿哥儿被谢景行带着,脸皮也厚了不少。
和谢景行走在最后面,屿哥儿想到刚刚额头上温柔的触感,唇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孟冠白几人走在最前方,他悄悄伸出手,勾住谢景行的手掌。
谢景行眼神微闪,一把握住,四下无人之时,两只手在衣袖的遮掩下,十指纠缠。
第124章
回到家后,刚进院子,双胞胎几乎是立即就跑了过来,稚嫩的小脸上溢满笑容,谢景行和屿哥儿各自牵上了伸过来的小手。
今日的双胞胎好似有些过于热情,等谢景行和屿哥儿到了正厅,双胞胎先拉着他们坐在了凳子上,然后谢若就甜甜地笑说:“哥哥,你们在这里等着,刚才阿爹熬了奶茶,我去给你们端上来。”
接着一把拉着旁边呆站着的谢景君就往内院跑去,谢景行和屿哥儿面上都有些疑惑,今日的双胞胎真的不对劲。
没一会儿,谢景君和谢若就一人端着一杯奶茶晃悠悠地过来了,谢景行接过奶茶后,端在手中闻了闻,这两个小鬼头又想做些什么?闻着并无异样感,少少尝了尝,喝着味道也正常。
屿哥儿见他动了,才咕嘟咕嘟地开始喝。
谢景行先喝了两口,瞥了两眼双胞胎,谢景君憨傻傻的,回了他一个笑,谢若更是扯着嘴角笑得乖巧。
谢景行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甜蜜蜜的东西,喝了两口就将杯子放到一边,沉下脸问道:“说吧,你们又犯了什么事?”平日只会扯着他们让带着玩或者说让买东西,不然就是恶作剧,谢景行喝过加盐的浓茶,也吃过里面包着辣椒的汤圆。
双胞胎,尤其是谢若,会这样讨好他,定然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谢若脸一垮,嘟着嘴道:“今日我们遇到巡逻的兵士叔叔了,明明我们关系那么好,他们还回来告了我和小筛子的状。”
谢景行挑高眉,就知道这两人闯了祸,嘴里却仍然淡淡道:“继续。”
谢若悄悄地挪着脚躲到了谢景君背后,谢景行看着他动作也不阻拦,每次闯祸都是他出主意,最后出来背锅的就是谢景君,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谢景君也往谢若那边挪了挪,更是将谢若挡在后面。
谢若从谢景君背后探出双眼睛,悄悄瞄着谢景行的脸色,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本来我们都快跑掉了,若不是兵士叔叔抓着我们,毛奶奶绝对发现不了。”最后,谢若居然还无比气愤。
谢景行问道:“那家里人就更是不知道了,对吧?”
谢若脸一皱,心里说道:“可不是,明明就该只有他和小筛子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情就混过去了,他们还为张婶子报了仇。”
不过谢景行沉着脸看他,他是不敢说出声的,在阿爹、阿父跟前他们还能撒娇卖萌混过去,可是当着谢景行的面,他们可不敢,只能乖乖垂着头等着惩罚。
谢景行却没再看他们,侧首看向了身边坐着的屿哥儿,轻笑道:“你们三个今日是说好了吗?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屿哥儿手里捧着的奶茶只剩个底了,唇角沾着一丝丝奶沫,一脸懵地抬头,怎么又与他扯上关系了?他今天明明一直待在府学,这时才与双胞胎见第一面。
谢景行提醒道:“屋顶。”
屿哥儿恍然,抿嘴笑了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谢景行垂下眼,遮住了眼里闪过的笑意,嘴上却不咸不淡地道:“喝完了就去写检讨。”
然后才看着面前看似乖巧的双胞胎,“你们俩也去,待会儿交五十字的悔过书给我。”
谢若一脸崩溃,五十字,他的手都得废掉。
他勉勉强强才能拿住毛笔将字写得不分家,到时哥哥肯定见不得他那手字,用哥哥的话说来就是鸡爪爬出来的,若是一笔一画,五十个字,那得写多久才能写完?
他悄悄看向一旁的屿哥哥,求助地讨好笑。
屿某人自己这次都还有五百字的任务呢,主要是今日自己也犯了错,若是自己没犯错,还能求求情,现在他要是求情,万一他的检讨字数翻倍怎么办?
只能将眼收回去,看着杯底那一点点奶茶,好像光看着就能让这奶茶变多似的。
看来今日屿哥哥也帮不了他了,他连忙又扯了扯前面谢景君的衣服。
谢景行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道:“一起去书房,我看着你们写。”
谢若脸垮了下来,这下真是谁也帮不了他的忙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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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检讨的三个人宛如失去灵魂一般趴在桌上,谢景行将面前的三份检讨一一看过后,才放过他们。
将屿哥儿的检讨与他写好的放在一处,明日还需要提交给院长。
不再管他们,径自去了内院寻周宁和谢定安,两人正在厨房忙活。
双胞胎就是周宁打发去找谢景行坦白的,他和谢定安不能狠下心惩罚双胞胎,就只能多让谢景行费心。
知道他们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处理,周宁和谢定安今日在厨房做菜时特意放慢了动作,看到谢景行过来才开始炒最后一个菜。
靠里侧的灶眼上蒸着今晚的米饭,谢景行从碗橱里拿出碗,又过了一次水,去添好了几碗饭,一会可以直接端出去,一边动作一边问:“张婶子今日是怎么了?”
周宁脸色一暗,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半响叹一口气,“她没说,我让她进来铺子,她却只站在门外同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不过今日徐家隔壁邻居刚好来了汤圆铺,等她走了,就同我说了情况。”
原来昨日徐二郎和媳妇从娘家回来时带了半只鸡,一到家晓云弟妹就嚷嚷着要喝鸡汤,她也是听话,真把鸡给炖了。
晓云是张婶子的闺名,也就是谢家汤圆铺当日开张时,被毛婶子揪着那个面白无肉的妇人,也是毛婶子守寡的大儿媳妇。
毛婶子回来后奈何不了二儿媳妇,只能揪着晓云打,指桑骂槐地骂,声音大的周围邻居都听见了。
“那也是张婶子太过逆来顺受,你可别跟着掺合进去,到时候又被毛婶子粘上,那可真是甩也甩不掉了。”谢景行嘱咐周宁。
周宁点头,快手快脚地将锅里的菜弄出来,他也是看着晓云可怜。
前几年张晓云某日下午从城外打柴回来,顶着大太阳,看着就脸色惨白,他一直关注着,果然刚过转角拐进春闲巷,就倒了。
周宁连忙将她扶进了汤圆铺子,给她倒了一碗醪糟汤喝了。
自那之后,张晓云但凡去城外弄到些好东西卖或是自己出门找工挣了几文钱,就会省些出来,悄悄给双胞胎买些零嘴吃,也不让外人知道,躲躲藏藏着悄悄放在汤圆铺的案几上。
若不是双胞胎眼尖,看到过许多次,都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至那之后,就算谢家人对毛婶子敬谢不敏,恨不得她再也别来谢家汤圆铺子同他们打交道,不过和张婶子,关系却好了起来。
周宁看张晓云身体那般单薄,每日却不止要忙活家里的事,还要出去做工,就会每日特意冲一碗醪糟鸡蛋汤,单放在一旁,让双胞胎见她回来时,端去给她喝。
张晓云能拒绝他,却是拒绝不了双胞胎撒娇的。
不少邻居都知道,不过见着张晓云太可怜了,都瞒着毛婶子一家。
谢景行也清楚这事,还特意见过张晓云几次,怕是毛婶子对谢若贼心不死,不过发现张晓云并无他意,之后打交道时,对她的观感算得上不错。
对于张晓云的遭遇,谢景行只能说是怒其不争,才三十刚过的年纪,却偏偏硬要蹉跎在那般恶劣之家的手中。
周宁不止一次和张晓云提起让她干脆改嫁算了,对面何婶子甚至连人都帮她看好了,是一个鳏夫,之前娶的娘子因病去世之后再也未娶,人也老实,可不知为何,张晓云就是不同意。
周宁猜想着许是担心她儿子徐小豆,可谢景行看着不太像,徐小豆已经十来岁,毛婶子虽然不待见张晓云,可却将她这个大儿子留下的独子看得紧,就算张晓云改嫁,留着徐小豆在徐家,也是绝不会吃苦受罪的。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手不能伸得太长,谢景行只能时时劝说周宁,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各人自有个人的缘法,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谢景行以为他和张晓云无甚交集,原也该是如此。
又一日,他同孟冠白一行人在校场训练完,出来后天时已晚,拒绝了孟冠白送他们回去,谢景行在夕阳余辉还在时,往家里赶。
他们是趁着下午散学后寻的时间来训练,屿哥儿也带了双胞胎来陪同他一起。
天色已逐渐变暗,为了早点赶回去,谢景行并没走往日习惯走的大路,而是抱着双胞胎抄了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