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 第136章

可没想到赵朝贵一来通州府学就遭遇了滑铁卢,被前面这位谢姓学子怼得不知暗地里吃了多少闷亏,倒也顺便帮他报了往日被赵朝贵明里暗里言说的仇。

可是赵朝贵与他到底同为清河府学的学子,在内如何争斗都无所谓,在外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时看到方才很是潇洒的谢景行无可奈何地被同为通州府学的学子引进斋舍,要真随他们跑一趟,心里也颇觉好笑,真是一报还一报。

林姓学子自然不知刚才在府学门口发生的事情,现在赵朝贵闭嘴不言,看着也是一位甚是随和的读书人,其他人也都有礼,他为了将客人招呼好,很是积极,笑容满面地走在前方,一路温声细语相待,院子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为清河府学安排的斋舍要更近一点,林学子先站定脚步,遥遥指着前面临近的斋舍对谢景行道:“就在那处,谢兄自去便可。”

谢景行点头道谢,不过还未抬起脚步,便已听到隔壁斋舍传来的熟悉声音,不是平日里话相对较多的丘逸晨的声音,而是吕高轩的。

”不问自取谓之窃也,兄台乃是读书人,怎会不知此言?此举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些。“话语里怒意横生,谢景行听着颇觉意外,要说他们一行六人中,脾气最好的便是吕高轩,居然能惹得一冠好脾性的吕高轩如此疾言厉色,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要说发生了何事,还得从一刻钟之前说起。

今日一早,丘逸晨和吕高轩如往常一般,早早就收拾好了,准备往课室去。

两人同在一处斋舍,自然是同进同出的,不过由于最近斋舍里来了许多从不同州府而来的其他学子,丘逸晨又是一个好热闹的性子,与不少人都打了交道,甚至相谈甚欢,比诗斗文不亦乐乎,也交了几位朋友。

自然也会带着他新相识的几位朋友体会一下何为辩论,若是住的不远,自然会相互串门。

而谢景行此时站着的左侧院子是为清和府学安排的,右侧就是为明州府的学子安排的住所。

不过府学斋舍里每一处院子都不小,右侧院子里面除了明州府的学子,还有安平省最偏远的一处州府,孤山府的学子。

孤山府的学子离得最远,出发的时间最早,行的水路,近几日天气好,时而有风,船顺风而行,比预计中到达通州府的时间,早了快一日,是最先来通州府学的。

近几日同丘逸晨关系相处得不错,丘逸晨为尽地主之谊,带着他们在府学里四处赏玩,若是得闲,还会将他们带出府学,去不远处的清韵河里游船,就差越过府学围墙的后门,将他们带至后山上爬山赏景了。

今日,孤山府学的学子自然也准备如前几日一般,去斜对面的丘逸晨的斋舍寻人,不过出门时却遇到了昨晚才到的明州府的一干学子。

同住一处斋舍,当然不能视若不见,孤山府的学子们客气地同人打了招呼,在被询问要去何处时,提到要去找通州府学的学子,接着不过顺口一问是否同去,明州府的学子却都点了头,反倒弄得孤山府一干人愣了一愣。

不多时,乌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到了丘逸晨和吕高轩的斋舍,硬是将挺宽敞的一个房间堵得满满当当。

等孤山府的学子言说是想寻他们寻一处地方再行辩论之法时,丘逸晨才从满屋的人里寻了条路,挤到了门口,说道:“此处不便,我们去游息区的风响亭吧。”

风响亭是通州府学游息区最大的一处亭子,足够容下这十几个人了。

这几日,通州府学来了这么多其他州府的读书人,不少学子也都被安排了任务,而山长和夫子要款待远道而来的盛大家和其他州府的夫子和教官,更是忙得几日不见人影。

因此,从开始为会讲活动做准备那日起,府学就已经没有按照往日时间定时上课,都是学子自由学习。

不一定需要去课室,所以丘逸晨这话说得很是轻松,不就是辩论吗?可比写诗作文简单多了,还更有趣,他这几日为了与人斗诗可谓是绞尽脑汁,与之相比,他当然更愿意同人辩论,辩论更随意,他还可以像过往的谢景行一样,挑起辩论问题后,看着他人互辩,稳坐钓鱼台,不时插几句话就可以了。

丘逸晨跑出去了,吕高轩却还在斋舍里面呢,他手里还有着一本书和几张单独的宣纸。

宣纸上是他前两日写的文章,本是准备寻个时间让几位友人看看,帮着指点一番,此时定是不成了。

若是随意夹带出去,又容易弄丢,吕高轩便想找个位置放好,留待日后再带去给友人看,手里的书也顺便放好吧,用不着带去外面。

通州府学的每一间斋舍里都能住三人,三张单人木板床固定在墙壁一侧,另一侧则是摆放着书桌和放杂物的柜子,每人各有一套。

丘逸晨的书桌和它的性子一样,有些散漫,而吕高轩的书桌上却是整整齐齐。

他先将书随手放在了桌子的左侧,然后从书架上翻出了一叠被木夹夹在一起的纸,这些全是他写的文章,他将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放在最上面,夹好后才放了回去。

下面一层书架上放着的就是他带回斋舍的书籍,他看也没看就将手伸去他刚刚放书的位置,意图将书也放到一处,可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他疑惑抬头,本该在桌上的那本书已经被一位眼生的学子拿在手里,明显不是孤山府的学子,孤山府的几位学子这几日间与他们已经很是相熟了,只有明州府的学子昨日才来,还未曾见过,他蹙眉,正欲让人归还于他。

可拿着书的明州府学子看着书本封页上的字,倒是先开了口,“通州府学会艺集。”

其他人听着他的话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他,“会艺”这词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是熟悉。

原因在于,大炎朝但凡有官学或私学在举业上有所功绩,就会将学院里的优秀学子的优秀文章进行收集和刊印,有的甚至还会去批一个书号将之发行,在书肆中售卖。

一般都将之命名为《某某会艺》或《某某会艺文集》,里面的文章都是学院的学子们在修习研讨学业的时候作成的文章。

并不拘于八股文,体裁不限,可以四书经文、试帖诗、论表策判,甚至是仿古风的赋也可。

可以是学子们偶手而作,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在每月月末文考时,由学院教官挑选出来的学子考试的优秀文章。

大炎朝几乎所有学院,不拘是官学还是私学,都是每月举行一次文考,每次文考的文章都会收集在一处进行排名,里面的优秀文章数之不尽。

若是就这般弃之不顾,属实可惜,便就有一些官学首先带头编选出了《会艺》,渐渐便传扬开了,甚至将《会艺》出版的作用也不单单只是保留学子的优秀文章,还可以鼓励和引导学子们进步。

当然,之后还有人发现,出版《会艺》还有一处意想不到的作用,若是将其出版后,有读书人买回去研读,能对一方的文教起到引领和激励的作用。

而且,大炎朝一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甚至言道:“会艺所选的文章所选之文皆‘本平日所闻于父师之言,恪遵圣谕清真雅正之训’,既符合令甲规范,又具有较高水平。”(注)

由此起到的后效便是,出版《会艺》之地的文教之风盛行,而出版《会艺》的学院就能获得更多人才,考取的举人更多,地方官员得到功绩,而学院得到声名。

若是做得好,甚至能将刊印的《会艺》卖往大炎朝各处,得名的同时还能得利。

不过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都是一些文教之风盛行的地方,只有读书人够多,优秀之人才会越多,自然,从中挑选出来的文章才能让人愿意花钱买回去研读。

而通州府学往日里不过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学,若不是此次盛大家在此举行会讲活动,除了通州府的学子们,安平省其他州府的读书人又有谁会将其放在心上?

那明州府的学子将书拿在手上甩了甩,脸上神情讥讽,“数遍整个安平省的所有州府,我也只知道有《清河府会艺集》和《明州府会艺集》,都是齐集一整个州府之精华文章才能成书,倒还不知这区区一个通州府学也有这个。”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学子说道:“必然是自知不足,才没敢拿出去售卖,所以秦兄才有所不知,也算有自知之明。”

其他明州府不少学子都是相同表情,眼里、脸上满是不屑。

弄得带他们过来的孤山府的学子满脸不自在,为首的孤山府陈若淳脸色很是不好看,怒道:“你们这话未免也说得太过了?”

拿着书的秦学子发出一声嗤笑,“难道我说的不对?不信我翻开你们看看,这里面的文章难道还能有一篇值得人研读的不成,不过就只是区区一个通州府学罢了。”

吕高轩伸手过去,五指用力牢牢按在书页上,脸色黑沉,接着就说出了刚才谢景行听到的那一句话。

秦学子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将他的手拿开,翻开了手里的书,“怎么?难道是太差了,不堪入目,连看都不敢让我们看。”眼里不屑之色更深,“而且你的书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桌案上,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丘逸晨口舌可不知比吕高轩快了多少,方才分明是奋力才从房间里出去了,这是却又大步走了进去,嘲讽地说:“书确实是让‘人’看的,可知礼者方为人,不知礼者与鸡狗何异?兄台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拿取,这是知礼之人做得出事的事吗?”

秦学子气急败坏道:“你……你强词夺理。”

丘逸晨却嗤笑一声,“莫不是无言以对了,再说,若是你真想看书,你分明可以同吕兄言明,他绝不会不许你翻阅,至于里面的文章是好是坏,你自可与他人一同评说,我们难道还能强按着你的头说好不成?”

他用眼角余光扫到翻开书页上的那篇文章,眼里逐渐浮起一丝嘲弄,翻到谁的文章不好,偏偏翻到了这篇,丘逸晨声音更大,“不若你就便将你翻到这页的文章念出来,让大家品评,这《通州府学会艺集》里的文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丘逸晨的话有理有据,将秦学子堵得前不得,退不得,最后双唇颤抖着,愤愤将视线落到了书页上,读就读,他就不信了,这区区一个通州府学,连明州府的义学都不如,还会有多好的文章出现,就是前次乡试,通州府考上举人的也不过一手之数,名次还都不在前列,他绝不信!

这边的争论可不只是谢景行听见了,引路的林学子以及后面跟着的清河府一行人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韩回舟看着谢景行的视线更是意味深长,心里默默想到:“莫非通州府学里闻名于外的辩论之法,便是能言善辩之“辩”吗?”

林学子看向谢景行,犹豫着道:“方才里面好似有丘逸晨的声音?”

谢景行点头,抬步往隔壁院子去了。

林学子望向身后的清河府一行人,指着旁边的院子道:“此处便是诸位在此的休息之所,还请随我入内。”

不过,他嘴里说着话,眼里却隐含担忧,数次望向隔壁院子。

赵朝贵方才分明还气弱,此时又支楞起来了,他听了谢景行对面前引路学子的称呼,自来熟道:“林兄,我们也不急,都已经到了,什么时候进去都一样,若是你担心,我们可以陪你一同去看看。”

林学子确实担心,顾不得许多,看他们一行人都无异议,便点头道:“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谢景行前脚刚走到丘逸晨斋舍门口,后脚林学子和清河府学的一行人也跟着过来了,他只往他们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屋内。

此时,屋内秦学子已将书捧至眼前,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将书页上的文章题目先念了出来:“仁者先难后获。”

谢景行眼角一抽。

题目出自《论语€€雍也篇》,小题,并不难。

可正因为不难,要想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才不容易,秦学子心中想着。

眼中刚才被丘逸晨说道的愤恨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偏要当着明州府、孤山府,他也注意到了方才过来的清河府的学子,三府学子的面将通州府学的自大揭露出来,难道任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作这么一本《会艺集》的吗?

就是在明州府的会艺集中,他的文章也不过是寥寥。

明州府的会艺集并不只有秦学子所在的明州府学的文章,而是先将明州府所有官学、私学中被夫子和教官们选出来的好的文章聚集一处,再由各学院山长和明州府德高望重的学者优中选优,文章才能入选《明州会艺文集》。

若是能入选,就证明文章作者确实腹有诗书,才华过人,他一向以自己的文章能入《明州府会艺文集》而自得。

心里所思所想并没影响他读文章,不过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开始只是将面前书页上的文字念出来,可文章到底如何,他却并未过心。

“仁者无€€心,惟先其所难而已。”

“夫难与获,不可并念而营者也。务其所当先,而获不已后哉?”

“且全乎天德者曰仁,必至德无不全,始为逸获之时焉,则仁者何一非难之境哉...”

“仁者初无自为仁人之意...”

...

直到旁边诸人一言未出,偌大一处斋舍的院子里只余他一人的声音,他才慢慢将心神落在文章上,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稳健逐渐变得颤抖,可文章已读了一半,当然不能半途而废,他只能继续往下读,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忍不住弱了下去。

“无纷志也,无旁骛也,无退诿也,无作辍也,此仁者之全量也。”(注)

最后几字出口后,他的额角已渗出了汗,他嘴里喃喃道:“怎么会?”

房间里落针可闻,他的喃喃自语声虽低,却也历历可辨。

丘逸晨不顾及他此时的慌乱,大声道:“新体善变,雍容庄雅,馥采以健。淡如洞泉,藻新理笃。”(注)

他一双眼睛环视房间里的诸人,“此乃通州府学教官对这篇文章的批语,各位觉得此篇文章可配被选入会艺文集中?”

看到谢景行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方才只顾着明州府一行人了,完全不知谢景行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微扯了扯嘴角,眉尾动了动,像是想扬眉却又被他强制按捺了下来。

谢景行以手扶额,所谓无妄之喜莫过如是了,一次又一次将他的文章拿出来当众评说,以往还只是在通州府学内部,现在可是四府齐聚,幸亏没将作者名念出来。

可他高兴的太早了。

秦学子最后将视线死死落在被他忽略的文章题目下面的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将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谢景行。”

丘逸晨抚掌一笑,“正是,此篇文章乃是通州府学学子谢景行所作。”

他眼角轻飘飘地扫过谢景行,这篇文章还是三月前那次月考文考的题目。

听说阅卷教官在看到这篇文章时,几乎是拍案而起,连声叫好,把其他教官都吸引了过去,这篇文章就在每位教官手中传阅了一遍。

光看还不够,教官们还将这篇文章立即抄录了下来,第二日在每个班级中阅读就不说了,更是将之作为范文让整个通州府学的学子学习。

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当日他心里别提有多酸溜溜的了,可现在他几乎可以说是夸强说会一般,将“通州府学谢景行”几字念得声如洪钟。

谢景行是通州府学的学子,他也是,谢景行在四府学子面前出头,就约等于他也在四府学子面前出了头。

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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