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山长年长我一些年岁,若是不嫌弃,愚弟就称呼您一声曲兄了。”
曲子博拱手,“不敢当这一声曲兄,在下与侯爷身份有别。”
祁秋年心里啧了一声,这人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不过,他也不介意就是了,天才有傲气,是值得被原谅的。
他也琢磨着,看能不能让曲子博为他们所用呢。
毕竟掌握了整个州府的学子命脉呢,甚至还不止,周边州府来求学的学子也不少呢。
“在下原本就是一介商人,世代都商人,回到故土,也是有幸得了陛下的赏识,才有了一个爵位,但在下本质上,就是一个商人,但曲兄便不同。”
曲子博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故意拿乔,实在是现在不愿意与权贵牵扯上。
这小侯爷摆明了要以商人的身份结交,那话题就很好谈了。
两个人心里的小九九,其实都没瞒得过晏云澈,其实有那么一丝丝好笑。
“曲山长是想问小学的事情?”晏云澈主动牵起了话题。
曲子博颔首,“这免费教育,如何能做?”
顿了顿,他又觉得措辞不当,又补充了一下,“在下是指,如何能做好?意义在何处?自古,书籍,知识,都是少部分人拥有的资源。”
特别是祁秋年的这一间所谓的小学,居然连女子都收。
祁秋年想了想,没先回答问题,反问了一个问题,“曲兄是不愿意看到百姓都识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曲子博学识再好,再有本事,都不会是祁秋年的同道中人了。
“非也。”曲子博思索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意义在何处?之前七王爷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想知道这个问题。”
从曲子博的角度来说,普通人读了书便是可以科举,可以出人头地,改换门庭。
知识是一个上升的阶梯。
差一点的,便是可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账房,管事,村长,里长,衙门里的小吏等等。
这些工作,在村子里,说出去,都得让人万分羡慕了,代表着他们已经脱离了从地里刨食的阶层。
如果是能做到衙门小吏,但很多平民眼里,那就是当小官儿了,十分了不得了。
可是女子读了书,又能做什么呢?大概是婚事上,能有些助益。
除此之外,女子读了书,就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还不如学习一门手艺,比如刺绣织布,哪怕是磨豆腐呢。
可是学这些,貌似也不需要识字。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想读书,都想借着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天底下,哪里又有这么多岗位需要读书人呢?
所有人都会识文断字了,读了书,便是眼界不同了,他们还能甘心情愿地种田吗?他们还能甘心情愿地去做那些苦力活吗?
毕竟他们也读过书诶,会识字写字唉。
曲子博觉得,现在让他书院里的那些学生去工地上挑水泥,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甚至会觉得,去做那种苦力活儿,对他们这种读书人来说,一种耻辱。
祁秋年很能理解曲子博的想法,因为他的想法,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读书,或许可以不看表面,更深层一点的,便是可以医愚。”祁秋年就简单地回答了这句话。
曲子博慢慢地咀嚼着医愚这两个字。
愚,愚昧,愚蠢,愚笨。
原来是需要医治的吗?
祁秋年继续说,“读书,不是让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是知书明理,在许久之前,读书,还只是极少部分人的专利,书籍,知识,都掌握在世家权贵手里。”
如今,平民也能读书了,也能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这个时代,终究是会进步的。
祁秋年说得残忍,“从前,世家贵族,把控知识,便是想要民愚,甘心情愿地做他们的养分。”
因为他们不懂什么道理,追求的唯一,就是吃饱饭。
跟随世家贵族的脚步,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世家贵族偶尔从指缝里流出一点东西,便是对他们的恩赐。
他们甚至也会感恩戴德。
这话,让曲子博沉默了。
“侯爷的意思是,这世界不该有世家贵族?”
祁秋年勾唇笑了一下,其实在哪个时代,都是有阶级的。
即便是他来自后世,提倡人人平等,可依旧看得到阶级压迫。
“这话有失偏颇了,曲兄。”祁秋年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大家的,只有大家共同努力创造,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无论是世家权贵,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是有智慧的,不是山里的猴子。”
此话,让曲子博会心一击。
晏云澈听他们辩驳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又是直击灵魂。
曲子博站起时,庄重地朝着晏云澈揖了一礼,“学生受教了。”
晏云澈莞尔,“此话也不是本王说的,此前听小侯爷与父皇说起过。”
祁秋年龇牙一乐,“不过也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刘姓大家说的,图书馆里都有相关的记载。”
曲子博此刻是真心佩服了,于是也玩笑道:“如此看来,学生怕是要多抽时间来图书馆看书了。”
“随时欢迎啊。”祁秋年暗戳戳地给图书馆谋福利,“以后能来这里看书的,除了学子,还会有普通人,如果曲兄偶尔能给他们讲讲课,也是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了。”
曲子博颔首,并没有拒绝,也不知道自己落了圈套。
只有晏云澈把他家年年的想法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他能怎么办呢?
只有配合啊。
“曲山长。”晏云澈状似无意地提起,“你的书院,是否有贫困学子?或是不打算再在科举上更进一步的?”
曲子博闻弦歌而知雅意,“王爷是想要找几个教书先生?”
晏云澈颔首,“整个义务教育小学,除了面对工人子弟招收学生之外,也面对整个州府招生。”
这次跟京城那小打小闹的工人学堂可不一样了。
招收的学生多,学校当然也不会太小,自然也需要更多的教书先生。
祁秋年这次定的是两年制的学习,招收八岁到十五岁以内的孩子,超龄的,实在是想学,他们也是可以收的。
学习两年就可以毕业,基本上已经脱盲。
再进一步,便是分专业学习了,这部分还要细化一下,就跟后世上大学似的,得找几个适合这个时代的专业出来。
建筑,格物,刺绣,等等,都可以分成相关专业。
再等毕业之后,祁秋年的工厂招工优先从毕业生里选择。
即便是不在他这里工作,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和专业,也够他们离开学校之后,有一门糊口的本事了。
如此,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了。
不光如此,他还特意编了一份’另类‘的教材,有助于日后的工作展开。
教这部分知识的,是祁秋年和晏云澈自己安排培养的。
但是寻常的四书五经,也是不能少的。
到时候人多,就得分班,一个班小几十个人。
到如今,还没招收普通学子呢,就登记过的工人家的孩子,都已经有两百多人了。
晏云澈给祁秋年找了些老师,男女都有,但这老师,不得多多益善?
当然了,祁秋年也不是白找曲子博要人。
他这里的教书先生,待遇福利,这些都是十分不错的。
住房,医疗,薪水,都是现有同行不能比的,甚至是比曲子博的书院还要丰富几分。
祁秋年还会根据教书先生家里的情况,在工厂里给出一两个工作岗位,让这个教书先生可以安排给自己的家人。
这同样,又是一份工作,尽管这份工作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总归可以给家里增添一份收入。
曲子博听得大为感动,他的书院,招收的学生,至少都是童生。
而教书先生,也都是举人起步。
但福利待遇还没这个义务教育小学高呢,要是说出去,怕是有教书先生都想跳槽了。
不过他也不介意。
更多的,他是想要给那些贫困学子,家里无力支撑他继续上学的学子,一个机会。
“侯爷放心,学生今日会便回去整理一份名单,改日再将人给您带过来,是否要录用,还看侯爷的意思。”
北宜本身就穷,真的能通过读书考科举,出人头地的不多。
而且有的学子,从七八岁开始启蒙,读到如今三十多了,还是没能更进一步。
俗称:不开窍。
与其继续把时间荒废在学业上,还不如靠着这点学识,去参加工作,也算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至于科举,除非他们哪天开窍了。
曲子博对书院里的学生们还是很了解的,天赋型选手很少,大多都是靠死读书,靠死读书考上进士做官,那几乎是凤毛麟角。
还不如早点儿改行呢。
更何况,祁秋年这所小学,对教师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教孩子们启蒙而已。
他书院里的那些穷秀才,绰绰有余了。
祁秋年也目露感激,“如此,那就先谢过曲兄了。”
三人在这里相谈甚欢,可是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李家那边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