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得模棱两可,模模糊糊,换个人看到了根本不知道这人在嘘嘘叨叨什么。
但简若沉看得懂,他继续往后看,又读到些许有关59亿开发项目的事,说什么工程师找到了,是个美国归来的爱国教授,刚回来就签了保密协议,已经保护起来了,名字不便透露。
悄悄念叨完可能被牵挂的一切,才在最后含蓄地说了一长串。
翻译过来是:你有没有想要的啊?要不要成为光荣的党员呀?想进香江商会吗?
该起步啦,我们港陆之间的感情,也是要从小培养的嘛。
前香江首富顾有明先生,仅用半年时间就将产业带到美国,又从美国携资产和部分产业进驻大陆,已经开始在大陆抢占市场了,你要跟他学习啊!
看得简若沉汗都出来了。
这到底是59亿的威力,还是他连续把港英走狗拉下台的威力?
怎么感觉上面都要扒开他的嘴,恨铁不成钢地往里灌饭了?
不太正常……
但仔细想想,顾有明四五十了,意识形态已经定型,那边想要和更亲陆,更年轻的企业家培养一下感情也还算正常,毕竟他政治立场一看就很坚定。
可是他不是企业家啊!
简若沉把那信折起来,翻出关应钧的烟灰缸,摁在里面烧了,又找出大饭店的预定餐券。
上面果然写了预订时间和几号桌。
如果是保安局局长想跟他见面,应该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估计是有其他人要跟他见个面?
他站起来,焦灼地走了几步。
谁?来的会是谁?
年初在黄大仙祠看到的签文,竟然这么灵?
姜太公封相,上上签。
他想要掀桌子的权利,必定是要走上这条路的,现在不过是早了点……
93年了,还有4年,也不怪那边着急。
那他何必犹豫呢?
简若沉捏紧了那张预订券,下定了决心。
10月7日。
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到时候他肯定赴约。
“在想什么?”关应钧从鉴证科回来,就看见简若沉面对着窗户出神。
“在想以后啊。”简若沉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里没有人,便凑到关应钧耳边,“你以后想做什么啊?离开了重案组,你想往哪个方向升?”
“回CIB。”关应钧将简若沉被风吹乱的额发理了理,“之后十年都做情报。算算时间,那时候差不多该清扫港内残余的港英情报人员和涉黑社团了,我做CIB更容易打配合。”
他垂下眼,意味深长看了简若沉一眼,“如果那时候的一哥会这么想的话。”
简若沉摸了下鼻尖,“你看我做什么?”
关应钧目光落在他被热得泛红的面颊和明亮澄澈的眸子上,唇角弯了下,“你挺适合当。”
简若沉:……
勒处长知道你这么想吗?
他嘟囔:“万一你当上一哥呢?你舅舅都已经是了,人脉什么的也都给你继承,多好。”
关应钧笑了声,缓缓摇了下头。
比起当一哥操心全香江的治安,他更想做一把最好用的刀。
不需要什么人情世故,简若沉觉得好用就行。
“什么人脉能比得上你现在搭上的线?”关应钧拿起放在窗口的烟灰缸,指尖戳进去,抹了一把里面的灰。
“纸灰,灰色碳化,很像草木灰的情状,应该是250g左右的信纸,这个。”他顿了顿,拿起没能烧完的一脚,是个红色的双线条纸角,边上还有拓印封边,封边的字印是简体的小字,“大陆的信纸。”
他说着,掏出打火机把漏网之鱼烧干净,“以后竖着烧,团起来烧不干净的。”
夏风吹过来,灰色的纸灰飘摇着卷到窗外,璀璨的阳光落在窗棂。
简若沉拿了湿纸巾,垂着头,将关应钧的手翻来覆去,连指缝都弄干净了。
关应钧垂眸看着,脖颈不自觉绷紧了。
“最后的证据也消灭了。”简若沉轻声道。
他心脏跳得厉害。
关sir当面推理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一次都……笃定又坚毅。
好像从没错过似的。
简若沉抓着他的手哼笑打趣:“怎么样,我作案,你毁灭证据,我们是共犯?”
第133章 你那钱,是一分没花了啊!
关应钧反手将简若沉的手抓在掌心, 轻轻捏了捏,眸子敛着,没有接话, 有些出神。
简若沉这张嘴实在有点太甜了。
撩拨人心的手段果然高明。
关应钧双手一合, 将简若沉的手抵在掌心搓了搓。
粗粝的掌心磨着手心,惹得人有些痒。
简若沉耳尖发热,被搓得笑了声,“你怎么不说话。”
“不好说。”关应钧放开手,抬眸看向落了一抹红的耳尖,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回家再说。”
简若沉怔了怔, 回头扫了眼。
本来A组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 进进出出复核文件, 办公室里人不多,停留时间也不长, 没人注意这边。
但或许是时间差不多了,A组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在他和关应钧面对着窗户, 背对着办公室,就算有人抬头, 也只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看不到什么。
简若沉缓缓把手抽出来, 往侧面挪了一步, “我去做一下香江大学减肥药的书面文件。”
关应钧:“去吧。”
暑假。
香江大学的校园里空无一人。
减肥药自然也没了流通的环境,想要真正抓住香江大学校园内贩卖苯甲吗啉减肥药的组织, 还得等到开学。
简若沉做完了材料,又将张星宗复核过的审讯文件看了一遍, 签字摁下手印。
等到了日头西斜,A组这边负责的部分才完成了一半,其余组更有些哀声整天。
“这奥利维€€基思怎么会收藏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害得我们比对证物好艰难啊!”
“就是啊……光鳄鱼皮表带的手表就有十几个,谁知道受害者身前戴的是哪一个呢?”
“A组负责的冯野和狄秋河都做完了吗?我刚才路过,看到他们都准备下班了!”
“人家有简若沉啊走访起来比我们顺得多呢,听说渔村的人还给A组送了谢礼。真羡慕喔,我们E组负责的这个受害者,全家搬到新界。好远的啊……”
“算了,慢慢搞吧。”陈近才叹息道。
简若沉潦草收了收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提包走人。
才拎起来,关应钧就道:“等等,今天下午,渔村那边的居民送了些鱼丸和炸鱼皮过来,分了再走。”
他说着,指了指茶水台边上分成9份的红色塑料袋。
每个袋子里还分别放着两个白色的泡沫餐盒。
打开后,一个里面满满都是又大又圆的鱼丸,另一个则是洒了干料和不知名黄沫的鱼皮。
张星宗:“这黄色的粉是什么粉?我还没吃过这种鱼皮。”
简若沉提起袋子闻了闻,又捻起一块翻卷的炸鱼皮送进嘴里,竟然是咸甜口的,带了一些姜味和胡椒的辣,上面的粉是咸蛋黄,吃进嘴里,喷香扑鼻。
“是咸蛋黄鱼籽粉。”毕€€€€也尝了一个,“有些繁殖的母鱼开膛破肚之后,肚子里就有这种鱼籽,炒熟之后是黄色的。”
“哎,我这袋子里有一张纸。”刘司正掏出来展开。
那是一张有些皱巴泛黄的A4纸,上面用铅笔歪七扭八地写着:【谢谢西九龙重案组送渔村的孩子回家,冯野已经安葬,就在野钓公园里的一座小土山上,他以前放假回家,喜欢在那里读书。野钓公园发现了尸体,已经有些开不下去了,很多常年不曾出海打鱼的家庭最近重返海湾,这是我们最近捕捞到的一些鱼,特意选了最好最新鲜的部分当做谢礼送给重案组,希望不要嫌弃……】
红色的塑料袋坠在每个人手上,沉甸甸的。
A4纸上的字迹并不好看,句子也没什么修辞手法,更没有分段,所以有些难读。
字歪歪斜斜倒在一起,有大有小,挤挤挨挨,看上去摩肩接踵。
简若沉看着这张写满了感谢的纸,心潮澎湃又有些无措。
这是他首次直面这么质朴、灼热的谢意,所有渔村人都只是在表达单纯的谢意,别无所求。
往年这些肚子里带籽的母鱼,想必都是放到野钓公园的鱼塘里繁殖,以便来日旺季,客人不至于无鱼可钓。
现在野钓公园开不下去,就将这些鱼杀了,做成蛋黄鱼籽碎,洒在了鱼皮上,送给他们最想感谢的人吃。
因为这大概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哎哟。”张星宗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
心里酸酸的。
简若沉又吃了两块鱼皮,又香又脆,好吃开胃,可以卖。
不仅可以卖,还能当做九龙湾的特色,可以和九龙城寨捞出来的麦芽糖阿伯一起开个香江码头一类的连锁零嘴铺子。
专门搜罗这些被埋没在民间的老味道。
简若沉提着红色塑料袋往后看了眼,“今天就不一起吃晚饭了,你们和关sir说一声,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星宗的心还酸酸的,提不起什么劲,低低“哦”了一声,再会过神,面前已经没人影了。
简若沉催着保镖司机风驰电掣开回家,吃完饭时对着还有些愣神的罗彬文连比划带说,描绘了一下一格一格,分区售卖的炒货零食铺子,“……可以营销包装,用香江老味道打响名头,顺便和大品牌的饼干厂合作,专门售卖一些可以被包装零售,称重贩卖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