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再打一个电话催一催,身后一辆灰扑扑的小货车飞速驶来,一个急刹,顶着毕€€€€的车停住。
车上下来一个挺着肚腩的中年男人。
他开了车门,从后面拿出气垫,一抬头,脸比刚浇了冰水的简若沉还要白,“我的的的的天,琪琪!”
赶在五分钟之前到就能拿钱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白着脸,转头颤声道:“我女儿,坐着的是我女儿,快来摊气垫,充气还要三五分钟。”
简若沉走过去,和其他人一起帮忙拉平气垫,那男人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恨充气的机器太慢,恨自己不能用嘴往气垫里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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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楼上。
那个一直痉挛的女孩竟然吐了出来。
这是最好的时机。
可李长玉不敢上去拉,因为他不可能同时拉住两个。
必须等一等气垫。
他决定先试着救一救毫无力气,没有反抗可能的姑娘:“韩贝贝,黄老师说你很棒,是同学们的榜样,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老师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
“你想想开心的事情。”李长玉道。
黄宗杰小声附和:“是啊,想想你父母。”
李长玉踹了他一脚,怒目:不是叫你别说话?
他转头,果然见韩贝贝一面趴在地上,侧脸浸在呕出的秽物里,眼眶里的泪水缓缓流出来。
李长玉忙道:“不用想、不用想啊。老师看见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饰品店和理发馆,那理发师据说是美国回来的呢,进了新的烫发机器,还会做指甲,那叫什么……美、美……”
他故意不说全,等着人接。
韩贝贝小声哽咽着接道:“美甲。”
“对对对。”李长玉一边说,一边悄悄看手机。
上面是简若沉发来的消息:气垫还有两分钟。
他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笑道:“老师请你去做美甲,做了再想别的吧?”
李长玉看着韩贝贝脖颈上比别人多出的项链和穿插在头发里的发饰,知道她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你还没试过做指甲吧?老师也没试过,老师可以陪你去试。”
韩贝贝看着头发斑白的李长玉,似乎想象到了他满手都是粉指甲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
李长玉弓着腰,慢慢靠近韩贝贝。
下一瞬,手机震动。
简若沉:【好了。】
李长玉猛地前扑,双手穿过护栏,抓住韩贝贝往回一拖。
黄宗杰也扑上来,但那坐在楼顶边缘的姑娘却惨笑一声,身体前倾,闭眼对着楼下翻下去。
黄宗杰:“不要!”
几道尖利刺耳的喊声似乎重叠了。
人从8楼坠到地面,不过3秒不到。
“噗”的一声,那姑娘直愣愣陷进气垫里,扬起一层工地上带来的灰。
简若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狠狠松了一口气,心率直彪,眼前发昏,腿一软坐到边上石阶上。
差一点……
“管紫琪!”那个带着气垫来的中年男人往前扑过去,手脚并用爬到气垫中心,将闺女抱进怀里,“管紫琪!你吓死阿爸了。”
他泪流满面,“要是简老板不给我打电话,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多亏了简老板……”
如果他怀疑那个电话是骗子打的……那琪琪……
还好。
还好他贪那些钱,还好简若沉大方沉稳。
“Daddy。”管紫琪还有点愣愣的,她越过男人的肩头,看向后方的简若沉,定定道,“我好痛啊,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在爬。我想吃药,但是买不到了。”
关应钧冷声道:“准备尿检。阿诚叫救护车!”
“组织军装警封锁宿舍楼,一个都不许出去!计白楼呢?让他开快点!”
第135章 现在他们都很恨你
简若沉坐在台阶上, 领口湿透了,半是汗,半是浇下来的冰水, 薄薄的衬衫全贴在身上, 勾勒出薄薄一层肌肉。
他在台阶上坐着缓了一会儿,听到宿舍楼的楼梯口传来几道忽轻忽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一头在秋风中乱癫的黄毛。
“你好。”卷毛小男生小声道。
简若沉点头,“你好。艺术系宿舍暂时只进不出, 请你回去。”
小卷毛脸色有些白,他揪着衣角, “请问她们还好吗?”
“天台上的人你认识?”简若沉撑着膝盖起身, 余光注意着来人的神色。
“认识的, 我们是同班同学,都是古典芭蕾舞专业。”小卷毛揪着衣角, 脸有点红,雀斑显得更明显。
简若沉若有所思,“你叫什么名字?”
“琼€€格罗夫。”他顿了顿, 又补充,“你可以叫我jony。”
简若沉微微蹙起眉。
刚见面就要叫昵称?
这是做什么?
想跟他套近乎打听案情, 还是单纯想搭讪?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太对劲。
前者做贼心虚,后者则心理不太正常。
格罗夫被盯得不自在, 垂头将自己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难道有哪不妥?
“格罗夫先生。”简若沉收回视线斟酌一瞬, 将嘴边赶人的话变成,“你有什么事?”
格罗夫有些失落, 连连摆手,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现在的情况。”
简若沉侧挪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笑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先上去等通知,一会儿黄老师会去宿舍里找你们的,到时可能会有详细说明。”
他笑时眼角微弯,澄澈的瞳仁里漾着细碎的光,唇角边还挂着浅浅的梨涡,显得很是真心实意。
琼€€格罗夫怔怔看了一会儿,干巴巴“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宿舍,等坐到了床上才察觉不对。
刚才那话,说了不和没说一样吗?
他这是被打发了啊。
同宿舍的男生凑过来,“Jony,下面怎么样?”
格罗夫摇摇头,“不清楚,只说不让出去,估计不太妙。宿舍楼下全是警察,犯罪学的李老师和简若沉也在。”
“哇,大阵仗啊。”他说着,兴致勃勃打开阳台的门,趴在栏杆上探头往下看。
楼下垫着的防坠楼气垫脏兮兮灰蒙蒙的,中间陷下去一个极深的凹陷。
整个宿舍楼周边已经围起警戒线,抱着枪的军装警直挺挺立在警戒线的每一个拐角,表情严肃,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响起来。
粘着吸顶式警笛的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一起到了。
格罗夫也站到他旁边,“消防怎么才到?”
“是啊。”室友也纳闷,“消防都没到,气垫是从哪儿来的?不过幸好有这个气垫。”
楼下。
消防署的警员们看着楼下那个明显是从工地上借来的气垫,一时百感交集。
幸好,幸好有人伸出援手。
他们硬生生在中环路上堵了20分钟!
不上不下,就是过不来。
那班长回头问正从简餐厅里拖出一箱冰水的老板,“你们学校有哪里在施工吗?怎么会有这种防坠楼气垫?我去谢谢那个工头。”
简餐厅的老板冷笑一声:“那是西九龙的简顾问打电话叫来的!等你们到,人都摔成烂泥了!”
他说完,不再理人,弯腰抱起冰水,分给忙前忙后的警察们,“免费的,嗯嗯,多谢简顾问照顾我生意。”
天气炎热,大家也不客气,拿到就往嘴里灌。
简若沉看了看有些尴尬的班长,将老板硬塞到手里的冰水拧开递过去,“肖班长,赶路辛苦,喝点吧。”
肖容津接过抿了口,更加不是滋味,“你记得我?”
“是啊,炸楼案的时候也是你们署帮的忙。”简若沉轻声道。
肖容津苦笑一声,麦黑色的面孔上藏着苦涩,“上一次最关键的起重机也是你调来的。这次的气垫也是靠你。”
他都不敢想,要是楼顶上的人真因为消防队晚到而丧命,那会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
他们会多么痛苦和内疚。
肖容津用力握住水瓶,塑料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半晌才堪堪出声:“谢谢。”
他肩膀下垂,嘴唇微抿,频繁吞咽口水,眼睑耷拉着,痛苦内疚的神色不似作伪。
简若沉叹道:“不用谢我,你好好想想,大家都是走得差不多的路,为什么只有你被堵了,堵你们的那批车有没有异常。”
他说着,抬手拍了一下肖容津的手臂,转头去了关应钧那边。
张星宗和刘司正已经走访回来了,两人分别拿了个A4夹板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