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好似没有,但反面呢?
反面有没有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陆荣被请出了西九龙总区警署,午后的阳光照在头顶,却让人愈发寒冷。
不能再等下去了,得想想其他办法。
可万一……
万一简若沉是故意放了他,故意逼他想其他办法呢?
陆荣一步一步走到停车场,上了副驾驶,将文明杖靠在座椅边,侧头看向老管家,半晌才道:“许管家,给你一亿,拿着钱走吧。”
59亿美金。
从小到大如叔如父的感情,竟只愿拿出一亿来打发人。
许管家侧眸看他,忽然觉得好笑,“家主是因为多年情分,想我拿着钱远走高飞。还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怕我被抓后出卖你,所以想将我支走?再或者……”
是知道了限制出境令已经下发,想让他当出头鸟,转移警方视线。
这是陆荣能做出来的事。
许拓从小跟陆荣的父亲陆景琛一同长大,小时候做玩伴,长大了做管家,又看着陆荣和陆堑从小孩长成男人。
眼看陆家高楼迭起,眼看着楼要塌了。
陆荣与他对视,低低笑了声:“有什么区别?您照顾我的时候像对自己孩子一样亲切,你在我心里与亲叔父一样。”
许管家勾了下嘴唇。
话倒说得漂亮,但陆荣是个连亲生父亲都能算计死的人。
陆景琛咽气时陆荣有多无动于衷,这话就有多好笑。
许管家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警方弄了禁止离港的命令,无论拿多少钱,我都走不了。”
自陆荣斗倒陆堑,气死陆景琛上位家主之后,陆家就像对着深渊踩了一脚油门。
许拓直直盯着前方的路,“陆大少,你要还想和西九龙斗,还想再香江混,就把钱拿出来分给陆家社团的马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去道歉,放下身段请他们回来,让他们立刻发财。”
陆荣听到那个称呼,面色扭曲一瞬,手指死死扣住了倚在车门的文明杖。
许拓只当看不见,“陆家自大清起就做三合会,那是我们的根基。人可以把根上的土洗干净,但决不能断根。你可以的带手下的弟兄们一起开店做事,但绝不能将他们完全撇干净。”
陆荣暴怒,一个管家,也敢教他做事!
他越愤怒,面上便越平静,眸色幽深,再转头时已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许叔,你不懂。简若沉就等着我犯错,你怎么能在此时劝我回头?”
许拓在红灯前停下,脊背骤然一松,重重靠在车座椅背,“不懂的是你!”
“分了钱,跟手底下的人讲道义,三合会那么多人,多的是有情义的大哥为了手下的人活着而上前顶罪,你眼里只看到利益,看不到人心。有三合会在,陆家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有了人顶罪,你犯了天大的错也绝无可能坐牢!”
他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鸣笛,发出一声炸响,“你以为陆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他凭什么嚣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了事有的是人给他顶!他有兄弟!你有什么?!”
要不是如今的西九龙人才辈出。
cid有关应钧、简若沉和陈近才,林雅芝,CIB有计白楼,ICAC又有刘奇商,反三合会的龚英杰也不是吃素的。
要不是他们联合起来,一举捣毁了陆堑的根基,这家主根本轮不到陆荣这种人来做!
许拓恨声道:“你比陆堑更不适合当家主!”
陆荣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笑得停不下来,乐不可支地支着头看向驾驶座:“您怎么不怕我了?我刚接过陆家时,你那样战战兢兢,如今我快走投无路了你就敢€€€€”
许拓打断道:“你喜欢看人战战兢兢,觉得那就是权威,我便可以演给你看。”
他侧眸,冷冷地看着陆荣,眸子里满是失望,“我跟着你爸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红灯变了绿灯,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陆荣回到陆宅疑神疑鬼,杯弓蛇影,战战兢兢拆测简若沉为什么将他放了的时候。
西九龙以雷霆之势出击,按照受贿名单,配合ICAC廉政公署刘奇商一起传唤上面的官员。
保安局乃受贿重灾区,从上到下,就内地刚换过来不到一年的局长和副局长是干净的。
香江保安局负责治安维护、出入境管理、海关监管、反恐一类公务,是港英渗透的重点。
香江警务处则是主要执法机构,负责日常警务工作,预防犯罪、调查案件、维持公共秩序。
两者职能不同。
对于港英间谍来说,渗透保安局,掌握海关与出入境,显然更有性价比。
查贪官污吏,ICAC最专业。
西九龙跟着审了几个,便全权交给了廉政公署刘奇商。
刘奇商再次体会到了一年前刚认识简若沉时的痛苦。
查不完,根本查不完。
一年前,他日夜颠倒也查不出简若沉的错。
一年后,简若沉帮忙抓到的人,日夜颠倒也查不完。
全都是错!
ICAC特别调查小组A组。
刘奇商抱着脑袋,气游若丝:“关应钧真是找来个财神爷。”
业绩,好多的业绩。
从总区警署辐射到ICAC,从ICAC照顾到即将大洗牌的保安局。
送业务的范围广泛之极。
刘奇商打开计算器算了算,顿时支棱起来。干完这一票,买婚房的钱都有了,再努力点甚至还能带个车位!
要是能查出大货,得了勋章,成了功勋警,甚至还能进紫荆公寓分一套平层。
刘奇商一咬牙,灌了两杯黑咖,继续往下审。
经过将近一个月夜以继日地逼问,还真问出些东西来。
香江保安局消防处副处长邱嘉承,受贿超过3亿港币,多次干扰消防署工作和救援,其中3次皆是陆荣授意。
刘奇商把审问录像带送到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A组,“据说炸楼案和香江大学艺术系集体跳楼案中,消防署都掉过链子。”
关应钧看着录像带里的内容,神色莫辨,“你当时不是和西九龙消防署的署长谈过?”
“是谈过,但署长也不清楚实情,他是被算计了,有上级给了他另外的任务,让他不得不先调动警力去别处。”刘奇商耸了耸肩,视线在办公室寻摸一圈,“雅芝呢?”
“在警司办公室。”关应钧直直盯着录像带,“口供和录像都给他确认过了?程序对吗?”
刘奇商拍胸:“我办事,你放心。”
过了许久,录像带放完,关应钧才道:“好指控,陆荣又多一项罪名。”
话音才落,敲门声响起。
简若沉推门进来,“关sir,维港汇新都城负责人莫尔克林和莫其用洗钱抽成投资的几所小学的校长到了。在等候室。”
陆荣用赌场洗钱,莫尔克林抽成20%,这些资金全部流向香江的两所小学。
西九龙重案组判断,这些小学和MI6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有关。
硬盘里的证据足以说明这点。
关应钧看了刘奇商一眼。
刘sir自觉碍事,双手举在头顶做法式投降,抱起来时准备的捧花冲着关应钧挤眉弄眼一番后,直奔警司办公室而去。
关应钧这才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根手链给简若沉戴上。
手链接触皮肤的地方冰凉,简若沉抬手看了看,麦丽素豆大小的苹果绿翡翠珠子串在一起,圆滚滚油亮亮的,看上去圆润可爱,像果冻,又像医院们口卖的青苹果味钵仔糕。
他不懂珠宝和翡翠,但光看这色泽,也知道定然价值不菲。
“中意吗?”关应钧盯着简若沉的眼睛。
简若沉摸了摸,“嗯。”
他放下手臂,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比起翡翠手串,我更中意你了。”
关应钧抿着唇。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没习惯这张见一个就能撩一个的嘴。
他低头,咬住简若沉藕色的唇角,含混道:“不要和别人这样说。”
简若沉笑了声,抬手推他,“那我不能保证。”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被动技能。
他抬手晃了晃手串,“你哪儿弄的这个,真好看,可惜不能一直带着。”
现在已经快3月了,到了6月,他就打算从香江大学提前毕业,考警察学院去。
到了警察学院,头发得剪,手串必定不能带。
以后出外勤的时候也不能带。
关应钧道:“我爸留下来一块玉板,这是用那东西车的珠子,一共就两串,你收好。”
他说着伸出手来,与简若沉十指相扣,手腕上明晃晃带着另一条。
简若沉肃正了神色,半晌,又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
用传家宝车珠子。
他抬手抵在关应钧额前,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心里发软,“等这事情完了,我们一起请亲朋好友吃顿饭。”
关应钧喉间涌现出一股酸涩的哽意,“不能吃个饭就算了。等……可以了。算了,等你警校毕业,我们就去拍个照,以后要是真可以了,也能用上。”
如果他们也能直接拍10块钱的照就好了。
关应钧想着,抬手整了整简若沉的衣领,拨开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岔开话题,“还痒不痒?”
简若沉本来不痒,但热气吹着,注意力又集中在肩膀,难免会察觉出痒意,“痒又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