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处来的人不多,都是管理层的老先生。
房凯昌举杯和关应钧一碰,笑道:“你终于肯上来了。”
关应钧一口把香槟喝完,“江家陆家查完了,我不上来就没活做了。”
房凯昌一哽。
好嚣张的话。
他转头对勒金文道:“你这外甥,都成家了还这么嚣张。要小财神管一管啊。”
小财神。
以前是西九龙一个组喊,现在是整个西九龙总区警署、ICAC廉政公署乃至警务处都在喊。
这小财神实在是实至名归。
一个人竟然能带着大半特殊调查小组的成员跳级升职,甚至让警务处和ICAC都吃业绩吃得盆满钵满。
香港有警察这个职业以来头一遭。
勒金文嘿嘿笑道:“他不就为简若沉上来的吗?”
他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吗?
要是没人在后面推一把,他能在行动组干到死。
要是没简若沉……
勒金文眼神一黯。
关应钧这种把父母仇恨记得特别深的人,恐怕真会被特别调查小组绊住脚,再也走不出去了。
江家和陆家一日不消失,他就一日不会罢休。
勒金文想了一会儿,抬头却发现关应钧虽然还站在他们面前,眼睛却直直落在另一侧。
那边,简若沉穿梭在人群中,正和国际刑警华国中心局一位帅哥相谈甚欢。
“您就是内地派来监督立法的人吗?听你普通话的口音,像是湘潭人啊!”简若沉说着,杯口微微倾斜,眼疾手快,稍矮对方一些碰杯,仰头抬手,还未喝完就被人一把落下举杯的手。
那湘潭人乐道:“你少喝点,医生不是不让你多喝吗?”
简若沉笑笑,“你们消息这么灵通?”
怪不得是国际刑警。
“你怎么知道我是湖南滴?”他扒了扒头发,“我说话……这么卟标准?”
简若沉见他腼腆,也不打趣,认认真真道:“我听过毛主席的讲话嘛。你们口音挺像的。”
90年代,这绝对是对一个内地人最大的夸奖了。
那人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硬生生从一个西装革履的领导,笑成了一个乡土小伙,“哈哈,也没有很像了。仔细算起来,我们其实不是一个地方的。”
“不能这么说。”简若沉冲他眨眨眼,低声道,“仔细算起来,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都是华国人。”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那人伸出手,“我叫彭永超。”
“你好。”简若沉握上去,“我听说英国人在想办法往立法会里增加大约十个席位,想方设法安插自己人。”
没什么听说,都是他学的历史。
只看内地能不能信他了。
若是细问,就只能用康纳特的身份往下编点消息来源渠道。
彭永超立刻神色一肃,却根本不细细打听,“我会上报调查。”
“可以在间谍交易的时候做点让步,但立法会安插席位绝对不要退后,否则……”简若沉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否则会留下重大隐患。
香江的历史他学得很好,很多祸根都是回归时留下的,特别是立法会。
当时,香江回归竟没有并入国安法,正因如此,才会使间谍无法无天。
而泛滥的毒品,也正是隐患之一。
所以无论如何,立法会都不能再有英国人的影子。
他都走到这里了,不做点什么,实在不甘心。
彭永超拍拍简若沉的肩膀,“我立刻去报,感谢同志的付出。”
简若沉点了点头,转头看见关应钧站在不远处,正与计白楼和刘奇商谈笑风生。
他在人群里绕了小半圈,悄悄靠过去,却听刘奇商正打趣道:“关警司,简顾问以后是免不了社交了,或许还有不长眼的给他介绍小男生和小女生,你现在什么感觉?”
简若沉竖起耳朵等关应钧回答。
关应钧抿了一口酒,靠在墙上,垂眸看着酒店地毯的花纹,慵懒地勾了勾唇,“他……总是要回家的。”
刘奇商和计白楼纷纷咽了口酒。
多稀奇啊。
关应钧拍拖起来居然是这样的,看似很强,实际上在感情里竟然是弱势的一方。
这么一句话,感觉竟然像是……等红杏出墙的妻子回家的可怜丈夫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关应钧觉得,若真有别人,绊住了简若沉回家的脚步,他恐怕会在沉默中发疯。
光有这种假设,他就觉得心如刀割了。
计白楼又看刘奇商一眼,笑问:“刘sir,等陶指挥退休之后,林女士就要荣升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官了,你什么想法?”
刘奇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处境没比关应钧好,他悲从心来,“嘤”了一声,掩面道:“……她晚上回家就好了。”
他要是日日过问林雅芝的行程,林雅芝指定削他。
简若沉看了几瞬,见他们又调侃起计白楼的姻缘,就转身去人群里又转一圈。
这回是勒金文带着他认人,大家都知道陆荣死刑的事情,就拿这件事大夸特夸简若沉,说勒金文眼光好,找了个特别优秀的徒弟。
勒金文连忙谦虚说,简若沉不是他徒弟,谦虚没几分钟,又很得意地炫耀,他们之间的感情,好比父亲和干儿子。
陈云川在边上翻白眼,小声告诫他少炫耀,罗管家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等冷盘上齐,正式准备落座开宴的时候,简若沉手里抓了一把厚厚的名片,全是新认识的朋友。
九龙饭店的厨子做菜确实好吃又丰富,四川菜肴也考虑到了粤菜区的口味,削减的辣度,竟做到了只香不辣。
简若沉吃着觉得畅快,应付喝酒也更爽快了。
喝到后来,宴会后期,警务处即将退休的副处长过来与勒金文喝酒。
他看着简若沉,顺便也敬一杯,“简顾问来,以后说不定还要共事呢,不会不给我们这些老人面子吧?”
勒金文笑容淡了点,“老徐,你要是来找碴,我可不欢迎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眼看退休了,想给儿子找条好路是不是?
他们警务处不换人,可不是因为徐副处做得多好,只是因为势力盘根错节,局势没有明了之前没什么人用,只能这样。
徐副处道:“哪儿能,我带儿子见见世面,年轻人嘛,更有共同语言一点。”
跟在副处长身后的男人很儒雅规矩,长相和关应钧有点像,都是眉压眼的长相,但气质不同,甚至有点逆来顺受,不能相提并论。
他看着简若沉的眼神有些怔愣,像被美呆了。
关应钧起身接过副处长递给简若沉一蛊白酒,一口帮忙喝了。
抬手时,他左手手腕的翡翠串珠和无名指的素圈戒指熠熠生辉,仿佛将这段关系昭告天下。
简若沉看了一会儿,就笑着看向来敬酒的人,“不好意思啊,我酒量一般,吃醉了不好,我先生不让我多喝。”
此时,宴会已经临近尾声。
关应钧灌多了酒,也有些晕了,他放下酒杯,脑海里只回荡着三个字:我先生。
他看见面前人有些惊愕的神色,似乎没想到简若沉会这么正大光明将这段关系宣之于口似的。
他其实也想不到。
心知肚明的关系,和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他们这种。
关应钧倏然笑了起来,又端起一杯酒,矮下杯沿,碰了碰徐副处长的杯子,学着简若沉在审讯室气人的语气,哑声道:“令郎要是想干警察,跳警务处的干部,还是从香江皇家警署开始做。那里急需整改,功劳遍地,正需要令郎这样的人才。”
皇家警署贪污腐败,如果没有能力和把握弄干净,那么那里绝不是个好起点。
徐处长有点尴尬,但关应钧又喝了一小蛊,还是白的,当着勒金文的面,他不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徐处长只好端起酒杯,连喝了两小盅,辣得脸红。
关应钧又对徐先生身后的男人举杯示意,仰头喝了。
勒金文只当没看见,任由关应钧把两个人拼得说不出话。
至于得罪,徐处长再过一个月就退休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连警校都还没考上了,得罪了又怎么样。
要不是他们先过来找茬,他外甥能顶嘴吗?
勒金文想着,笑吟吟看了简若沉一眼,转头对陈云川道:“老婆,我们应钧算是选对人了。”
陈云川应了声。
这两个人能借着庆功宴办一场已经很好了,她也没想到简若沉能亲自对人说“我先生”这种指向极为明确的话。
还有那个戒指。
虽然朴素,但也已经是象征了。
那是什么时候买的?
关应钧把徐副处喝走,带着点醉意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压住嘴里的酒味,才侧头目光灼灼看向简若沉。
他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子都没讲,又站起身应付其他来敬酒的。
罗彬文看着看着,忽然也不难受了,换了别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可能像关应钧一样给简若沉挡酒,而且来者不拒。
这确实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而且,好像千杯不醉。